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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所以治愈不是终点?并不是他的目标?”
我不能确定,但我不认为治愈是目标。无疑,搞帐篷复兴会就像对他所拒斥的宗教在开无情的玩笑,同时,也以“爱的供养”为手段快速生财,但他不是为了赚钱才救我的,他只是像基督徒一般施以援手,他拒绝贴上基督徒的标签,但却无法背弃基督教的两大信条:慈善和怜悯。
“我不知他要何去何从。”我说。
“你觉得他知道吗?”
“我觉得他知道。”
“是‘奥秘电流’。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懂。”
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在乎。想想就可怕。
诺里斯郡博览会通常在9月下旬开,几年前我曾与一位女性朋友光顾过那里,博览会规模相当壮观。时值6月,除了一顶帆布大帐篷外,博览会场空空如也。最恰当不过了,这顶大帐篷就是博览会搞起来之后最低俗的娱乐——做了手脚的赌博游戏和脱衣舞。大的停车位上都停满了车和皮卡,许多烂车的保险杠上贴着类似“耶稣为我而死,我要为他而活”之类的东西。帐篷顶冠,大概是用螺栓跟中心柱子固定在一起的,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裹着发廊霓虹灯一样的红、白、蓝三色彩灯。里面传出插电的福音爵士乐队的声音,还有观众跟着节奏打的拍子。人潮依旧在汹涌而入。大多是头发花白的人,但也不乏年轻人。
“听上去他们挺乐在其中的。”休说。
“是啊。弟兄之爱的巡回救赎秀。”
帐篷外,凉风从平原上吹拂而来,恰好是宜人的65华氏度,不过帐篷内至少得高出20华氏度。我看到穿围兜背带式工装裤的农民和上了年纪的太太满面红光,一脸幸福。我也看到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衣着入时的女人,仿佛是从丹佛下班后直接过来的。有一队大牧场来的奇卡诺人(墨西哥裔美国人),手插在牛仔裤兜或工作服口袋里,有些人卷起袖子露出监狱文身一般的刺青,还有几个墨迹未干的。他们前面是推轮椅志愿者。乐队六人组正摆动身体,弹着小过门。他们前面是六个穿着宽松唱诗袍的壮硕的女孩儿,她们跺脚打着拍子,这正是戴文娜·鲁滨逊和知更鸟唱诗班。她们亮着洁白的牙齿,映衬着棕色的脸庞,双手举过头顶鼓掌。
戴文娜在前面领舞,手持无线麦克风,亮了一嗓子媲美艾瑞莎全盛时期的声音,然后开始放歌。
“我让耶稣进驻我心,
我愿意,我愿意,
我将荣归天堂,你也可以同往!
天堂之门为我开,
因为我罪已洗白,
我让耶稣进驻我心,我愿意!”
她鼓励信徒们跟她一起唱,他们都兴奋地唱起来。休和我选择了靠后的位置,这个至少挤了1000人的帐篷里,只够站着的位置了。休靠着我,贴着我的耳朵吼道:“好嗓子!她真不错!”
我点了点头,开始跟着鼓掌。总共五节歌,穿插大量的“我愿意”,等戴文娜唱完,她脸上已经开始淌汗,就连“轮椅大队”都很投入。她高举麦克风,又来了一嗓子艾瑞莎式的高喊,将演绎推向高潮。风琴手和主音吉他手拖着最后一个和弦不肯松开。
等他们终于肯松手,她喊道:“亲爱的,我要听到‘哈利路亚’!”
他们照做了。
“再来一次,让我听到上帝对你们的爱!”
他们又来了一次,仿佛喊出上帝对他们的爱。
这次满意了,她问大家准备好了没有,要不要请出阿尔·斯坦珀。他们表示早就准备好了。
乐队开始演奏起舒缓而悠扬的曲子。观众们在折叠椅上落座。一个光头黑人大步流星地走上台,身上拖着300多磅肉,但却轻松自如。
休靠接近我,可以放低音量来说话了:“70年代他曾经是沃-利特斯(Vo-Lites)乐队的一员。那时候他骨瘦如柴,编着一大头非洲蓬松鬈发,下面藏个鸟窝都行。我以为他早挂了。吸了那么多可卡因,不挂都怪。”
斯坦珀立即证实了这点。“我是一个大罪人,”他对观众坦白,“不过现在,感谢主,我只是一个大吃货。”
观众笑了,他也跟着笑,接着再度严肃起来。
“承蒙耶稣的恩典,是丹尼·雅各布斯牧师治好我的毒瘾。可能你们中一些人还记得我在沃-利特斯乐队时唱的世俗歌曲,少部分人可能还听过我单飞之后的歌曲。我现在不唱那些了,我曾一度拒斥的上帝恩赐的曲子——”
“赞美耶稣!”观众席上有人喊道。
“没错,弟兄,赞美他的名字,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做的。”
他开始演唱起《你的光当照耀》,一首我的童年时期的赞美诗,嗓子如此低沉浑厚,引得我都想跟着唱。他唱完之后,大多数信众还在跟着吟唱,目光闪烁。
他又唱了两首(第二首的旋律和基调强节奏跟阿尔·格林的《我们在一起》近似得让人起疑),接着他重新请出知更鸟唱诗班。她们唱歌,斯坦珀与之相和;她们发出愉快的声响来献给主,催促信众一起唱着歌颂主耶稣之类的东西。人群站立,鼓掌鼓到手心发红时,帐篷里灯光变暗,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舞台左侧,查·丹尼·雅各布斯由此登场。果然是我的老查理和休的老牧师,不过跟我们上次见面相比变化不少。
他穿着宽松的黑色外套,就像约翰尼·卡什的舞台装扮,多少掩盖住了他如今消瘦的身材,但他憔悴面容仍然道出了真相,以及其他真相。在我看来,大多数人曾遭受过命运重创——或经历重大悲剧——的人会走到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或许不是当时,而是冲击过后;或许是几个月后,或许是几年之后。他们或许因为这段经历而变得丰满,或许会因此而萎缩。如果这听上去很像“新时代”的说法,我不否认,也不会为之道歉。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查尔斯·雅各布斯萎缩了。他的嘴抿成一条惨白的线,蓝色眸子熠熠生辉,却被囚在如网般的皱纹里,显得小了许多,仿佛有种遮掩。那个在我六岁时帮我在骷髅山挖洞的开朗年轻人、那个亲切耐心地听我诉说阿康失声的人……现在却像一个旧式新英格兰校长,随时准备抽打顽劣的学生一样。
他微笑起来,让我暗自期望那个曾经与我交好的年轻人此刻还存在于这个福音嘉年华秀表演者的内心某处。那微笑让他整个人容光焕发。群众掌声雷动。我想大概是都松了口气。他举起双手,接着手掌朝下按。“请坐,兄弟姊妹们。请坐,男孩女孩们。让我们彼此结成团契。”
人群落座发出一阵窸窣的动静。帐篷里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为你们带来一则你们都知道的讯息:上帝爱你们。是的,爱你们每一个人。无论是光明磊落的人,还是那些罪孽深重的人。‘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约翰福音》(3:16)。上十字架的前夜,他儿子还‘只求你保守他们脱离那恶者’——《约翰福音》(17:15)。当上帝纠正世人,给我们烦恼和苦楚时,他是出于爱——《使徒行传》(17:11)[9]。他是不是也可以出于爱,消除这些烦恼和苦楚?”
“是的,赞美主!”轮椅那一排发出一阵欢喜的叫声。
“我就站在你对面,一个美利坚大地上的流浪者,一个承载上帝大爱的容器。你会像我接纳你一样接受我吗?”
人群喊道他们会的。休和我都汗流满面,我们两旁的人也一样,但雅各布斯的脸上却是干的,而且闪着光,尽管他在聚光灯下温度只会更高,更别说还穿着那件黑色大衣。
“我结过婚,有过一个小男孩儿,”他说道,“出了一次可怕的事故,他们溺水身亡了。”
听到这句话,我仿佛被冷水泼脸。他这是在撒一个没有必要的谎,至少我看不出任何理由。
观众窃窃私语——几乎是在悲叹。许多妇女都在哭泣,还有几个男人也哭了。
“那时候我背弃了上帝,我在心里咒骂他。我在荒野中游荡。哦,游荡在纽约、芝加哥、塔尔萨、乔普林、达拉斯和蒂华纳,游荡在缅因州的波特兰,游荡在俄勒冈州的波特兰,但处处一样,都是荒野。我背离了上帝,但却不曾走出妻子和儿子的记忆。我放下了耶稣的训诫,却放不下他们。”
他抬起左手,露出一个金环,明显比一般的婚戒要更宽更粗。
“我曾被女人诱惑——当然如此,我是一个男人,而波提乏之妻总在我们之中——但我忠于自己。”
“赞美主!”一个女人喊道。她大概以为自己能从穿着得当的女人里认出波提乏之妻。
“有一天,当我抵抗住了一次异常致命的……异常迷人的诱惑后,我得到了上帝的启示,就像扫罗在通往大马士革的路上受到上帝的启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