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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哎哟!”我说道。
“我因他的祸而得福了,”诺姆·欧文说,“我们本来打算搞三重奏,这个你懂的,简直弱爆了。原‘镀玫瑰’四名成员有了三个,还算不错,想想我们的最后一场演出,那都不止是35年前的事儿了。来吧,再聚首之旅。”
“诺姆,我没有吉他。”
“卡车里有三把,”他说,“挑一把你喜欢的。记住,我们还是以《加油斯卢普》开场。”
我们大步上台,台下酒精过后的观众掌声异常热烈。肯尼·劳克林,依然很消瘦,脸上还长了几颗碍眼的痣,调好了贝斯的背带后跟我击拳示意。我不紧张,我拿着吉他第一次站上这个舞台时可是紧张坏了,但我感到我像是在做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诺姆单手调试了一下麦克风,就像他以前一样,然后跟场下急于互动的观众致开场辞:“伙计们,架子鼓上写的是‘罗克堡全明星’,不过今晚我们有一位特邀嘉宾作为节奏吉他手,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们是‘镀玫瑰’。来吧,杰米!”
我想起在安全出口下亲吻阿斯特丽德,想起了诺姆生锈的迷你巴士,想起他父亲西塞罗,坐在他那辆老拖车弹簧坏掉的沙发座上,用“锯齿形”(Zig-Zag)烟纸卷大麻烟,跟我说要是想路考一次就拿到驾照,最好先把头发给剃了。我想起了在奥本的罗洛多姆的青少年舞会上演出,想起爱德华·里特尔高中、里斯本高中、刘易斯顿高中和圣多姆学校之间爆发的不可避免的斗殴,而我们却一直没中断演出,只是把音量调大而已。我想起在我意识到自己是锅中之蛙前,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喊道:“一……二……三……走你!”
我们走起了。
E调。
所有破玩意儿都是E打头的。
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我们还能一直演奏到1点宵禁,但是现在不是70年代了,11点的时候我们就满身大汗,筋疲力尽了。倒也没关系;依特里的要求,啤酒和葡萄酒在10点的时候就已经撤下了,没有烈酒助兴,人们也陆续离开了。没走的人大多数回到座位上,乐意继续听歌,但却没力气跳舞了。
“你比以前强多啦,新来的!”我们收乐器的时候,诺姆说道。
“你也是啊。”这跟“你看起来真不错”的谎言如出一辙。14岁的时候,我不敢相信有朝一日我这一手摇滚吉他能弹得比诺姆·欧文还要棒,然而这一天真的来了。他朝我微笑,寓意一切尽在不言中。肯尼也过来了,我们三个“镀玫瑰”的老成员依偎相拥,这是我们在高中时所谓“基佬才会做的事”。
特里和他的大儿子小特里也加入了我们。我哥看起来很疲惫,但是同时又特别高兴。“听我说,阿康和他朋友载了一帮开不了车的醉鬼回了罗克堡。我让小特里给你当副驾,你能用豪豹帝货车皮卡捎上几个哈洛人吗?”
我说乐意效劳,在和诺姆、肯尼最终告别(伴以乐手之间死鱼一样的诡异握手)后,我把那帮醉鬼弄上车,上路了。一开始我的侄子还给我指路,当然并没什么用,因为即使是在黑暗中我也认得路。等我把最后几个醉鬼从车上“卸”到斯塔克波尔路上后,他就没了声音。我侧过头去看,发现这孩子已经倚着车窗睡着了。到了卫理公会路上的家后,我叫醒了他。他亲吻了我的脸颊(我心里有多感动他绝对无法想象),然后摇摇晃晃进了房子,他可能会睡到周日中午才醒,就跟多数青春期的孩子一样。我想着他会不会睡我原先的卧室,然后觉得应该不会;他估计是在房子扩建的那边。时间会改变一切,其实这也无妨。
我把豪豹帝货车的车钥匙挂在大厅的挂物架上,朝我租的车走去,我看到谷仓里还亮着灯。我走过去,偷偷瞄了一眼,发现特里在里面。他已经脱下了聚会的衣服,换上了连体工作服。这是他的新宝贝,一辆20世纪60年代末或70年代初的雪佛兰SS,在顶灯的光亮下像蓝宝石一样闪耀着光芒。他正在给它打蜡。
我进来的时候他抬了一下头:“这会儿还睡不着,太兴奋了。我再擦擦这宝贝,然后就去睡。”
我抚摸着车盖:“真漂亮。”
“现在是漂亮了,你没看见我当初从朴次茅斯拍卖会上把它捡回来时的样子。对当时很多竞拍者来说它就像是废物一样,但我觉得我可以让它重现光辉。”
“让它复活。”我说道。这话其实不是跟特里说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耸了耸肩:“你这么说也行。等我装一个新收音机进去,它就基本恢复原貌了。跟咱们的‘公路火箭’可不一样,是不?”
我哈哈大笑:“你还记得在赛道上翻车的第一代吗?”
特里翻了个白眼:“第一圈。该死的杜安·罗比肖。他的驾照是在百货公司里考的吗?”
“他还健在吗?”
“没,10年前挂了,至少10年了。脑癌,发现的时候,这可怜虫就已经没救了。”
“假设我是一个神经外科医生,”我想起雅各布斯那天在铁扉公寓跟我说,“假如我说你死在手术台上的概率为25%,你还会不会做手术?”
“真命苦。”
他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怎么说的吗?啥叫命苦?人生如此。啥是人生?一本杂志。多少钱一本?50美分。我只有10美分。算你命苦。啥叫命苦?人生如此。如此循环往复。”
“我记得,那时我们还当这是个笑话。”我犹豫了一下,“特里,你还老想起克莱尔吗?”
他把抹布扔到一个桶里然后去水池边洗了洗手。以前那里只有一个水龙头——只出冷水——但是现在有两个了。他打开水龙头,拿起熔岩牌肥皂,打起肥皂泡来,一直搓到手肘,就像父亲以前教我们的一样。
“天天想。我也想安迪,但是没那么频繁。我猜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自然规律,不过他要是不那么贪吃的话,估计还能活久一点儿。可是发生在克莱尔身上的事儿……那实在太他妈浑蛋了。你说是吗?”
“是。”
他靠着车盖,两眼空洞。“还记得她有多美吗?”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们美丽的大姐。那个狗娘养的,那个畜生,夺走了她未来的日子,然后又选择了懦夫的出路。”他用一只手擦了擦脸:“不该谈论克莱尔的,弄得我又来情绪了。”
我情绪也有点儿波动。克莱尔比我年长,足够让我将她视作妈妈二号。克莱尔,我们美丽的大姐,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我们走过门廊,听蟋蟀在高草丛中歌唱。它们通常在8月末9月初唱得最欢,仿佛它们知道夏天即将逝去。
特里在台阶处停下来,他的眼睛还是湿润的。他度过了美好的一天,但是也是漫长而压抑的一天。我刚才在最后一刻提起克莱尔的。
“今晚就住下来吧,小弟,那张沙发拉开就是床。”
“不了,”我说,“我答应了阿康明天会跟他和他爱人在旅馆共进早餐。”
“爱人,”他说,又翻了个白眼,“少来。”
“别来劲,别来劲,特伦斯。不要还像个20世纪的人一样。现在同性恋可以在很多个国家登记结婚了,只要他们愿意。这一对也可以。”
“哦,这个我无所谓,谁和谁结婚都不关我事儿,但那家伙可不是什么爱人,不管阿康怎么想。是不是小白脸,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老天,他的年龄只有阿康的一半儿。”
这话让我想起了布里安娜,她年纪还不到我的一半儿呢。
我抱了抱特里,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明天见,午饭时候吧,我下午去机场。”
“好的。还有,杰米,你今晚的吉他弹得太出彩了。”
我道了谢,然后朝我的车子走去。我打开车门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我,我回过头来。
“你还记得雅各布斯牧师在讲道台的最后一个周日吗?就是人称‘骇人的布道’那天?”
“记得,”我说,“太记得了。”
“我们那时都震惊了,后来都将其归因于他丧妻丧子之痛。不过你猜怎么着?当我想到克莱尔的时候,我就想找他握握手。”特里的双臂——粗壮结实,像父亲一样——在胸前交叉,“因为我现在觉得他能说出那些话真的很勇敢。我现在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特里可能已经很富有了,但是他仍然很节俭,我们的周日午餐吃的是聚会剩下的。进餐时,我把卡拉·琳内抱在腿上,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吃东西。到我该走的时候,我把她递给唐恩,她又对我伸出了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