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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我想只要事前我们做了些准备工夫,而你又没有和她扯上什么关系,沈安婷再猛鬼,也惹不起的!”
  “怎样个事前准备?”
  “屋子里供奉几位大神,大门贴道神符,就一劳永逸喽!只要你和沈安婷无正式名分,她进不了你屋子里的!”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动。
  我开门,但门外无人。
  可是铃声仍在响着。
  “瞧你失魂落魄的,是电话响呀!”姐姐道。
  “喂!”我拿起电话。
  是安婷的老爸打来的,电话的那一端,传来他那喉头嘎嘎的声音:“哎呀,你快来殡仪馆呵,安婷眼睛一直不停地流泪水。我听人说过,尸体流眼泪是死者撇不下世间最亲的人。我和老太婆对着她尸体说了半天的话,她眼睛仍然不合上,她泪水依旧流,我想她一定是等着你早点儿过来替她梳发折梳……”
  我五内如焚,十万火急地赶去殡仪馆。
  姐姐也一路跟着。
  一切果如安婷的老爸听言,安婷眼睛一直不停流出泪水,湿透了脸,湿透了颈项,连衣领也湿了一大片。
  安婷的老妈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来,那干枯的手里,原来握着一把梳子,只听她哽咽地朝我道:“你就现在一边给我阿女梳头,一边跟她说些好话,她一定不会流泪的了,她一定能安心去的了……”
  我接过梳子,手也抖,心更抖。
  正思量要怎么开口,姐姐却从我手中夺过梳子,递还给安婷的老妈。
  姐姐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伯母,我阿弟是万万不可以替沈安婷梳头折梳的!”
  二老的脸色大变,同时脱口而出:“为什么?”
  姐姐板着脸如是回答:“也不为什么,总之我阿弟就是不能够娶沈安婷的亡魂!”
  安婷的老爸激动得气喘喘地道:“可是你弟弟已答应了的……”眼光朝我看来,那眼里,有痛、有气、有伤、有哀,以及更多的绝望。
  安婷的老妈沙哑地道:“答应了临时又反悔,安婷会死不瞑目的……”
  “你们不用如此吓唬我阿弟!”姐姐恼怒地道,“沈安婷在生的时候,原是她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我阿弟。她如今死了,我阿弟还肯帮忙料理后事已是仁至义尽了。你们居然得寸进尺,三分颜色上大红,要我阿弟吃死猫娶你们死去的女儿,太过分了呀!”
  “我们没用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呀!”安婷的老爸那苍斑满布的脸上充满了困顿、疲惫的神情,喃喃说道,“是他自己答应的呀,那头答应了,这厢又找出做姐姐的向我们两个老的推搪……”
  我垂头,不敢出声。
  “阿伯!”姐姐的声音,像开动的机关枪横扫过去,“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虽然你们两个老人家没用刀子架在我阿弟的脖子上逼他,可是你们跪在地上猛磕头硬是不肯起身,我阿弟心有不忍呀,他因为是好人,所以答应了。他年纪轻,不懂避忌,不分轻重。我是他的亲阿姐,我没理由看着自己的弟弟做这门子的傻事,是我不肯让他娶沈安婷的亡魂为妻的,你们要责怪,就责怪我好了。即使沈安婷死不瞑目要报仇泄恨什么的,也请找我好了,不关我阿弟的事。只不过我在这里也把话说得清清楚楚,要是往后沈安婷的鬼魂斗胆上门邪祟,我们也会不客气的!”
  安婷的老爸剧烈地呛咳起来,一张脸涨成紫红,很久都没有止咳的迹象,且弓着身子呛咳。我不禁有点儿担忧,恐怕他咳岔了气,却又没勇气抬头正视他那张痛苦不堪、灰败苍老的面容。
  安婷的老妈捶着大腿哭道:“罢罢!就当作我们沈家前世造了孽,今生得报应!安婷她歹命,我们两个老家伙苦命呵,临老那几年都没好日子过……”
  姐姐的态度也放软下来:“阿伯、伯母,我不肯让我阿弟做你们死鬼女儿的老公,也有我自己的苦衷呀!换作阿弟是你的宝贝儿子,死去的沈安婷是人家的女儿,相信你们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这么做的。更何况,我阿弟和沈安婷早三个月前就分了手,已是各走各路两不相欠了的。沈安婷生前,再怎么对不起我阿弟,她人都死了,一切也都算了啦。但是要我阿弟再吃亏,你们二老问良心一句,怎过意得去呀!我阿弟虽没娶你女儿的亡魂,往后也一样会关照你们二老的,有空会去你们乡下拜访,有事会帮你们的忙……”
  “你们走吧!”安婷的老爸喉头哽哽的,“我们姓沈的也不用你们关照!更不用你们帮什么忙!”
  “走哇!”安婷的老妈泪水纵横的,“我女儿的身后事,再也不劳你们操心了!”
  姐姐不由分说,直扯着我,便要大踏步离开殡仪馆。
  就在转身踏步间,殡仪馆里忽然旋起阵阴风,恋恋不舍地绕我们姐弟直回旋。跟着是外面响起雷电交加的声音,大风雨来了,那一声轰雷的音响,乍听,像极了一个女人带着悲号的呼啸,渐渐地变成了一种辗转的呻吟。
  我的脑子里立刻印上了无可抑制的恐怖。
  当我跟姐姐的眼光接触,迅速想到是怎么回事。
  安婷火了!
  我像触电一样霎时打了一个猛烈的冷战。
  我的肉眼虽是瞧不见,双手也摸不到,但殡仪馆内的气氛可真是阴森诡异,可以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压力,也可以确定安婷此刻绝对就在大发雷霆!
  我本能地一声声地发出尖叫,跌跌撞撞地冲出殡仪馆,逃到外面。在哗哗的雨声中,脚下犹自不停地奔跑着。姐姐在后面追了上来,撑起伞遮我一把,我这才停下来喘着气。回头望去,那间殡仪馆灰秃秃地矗立在一片灰茫中,更显得阴森寂哀。
  五
  车上,姐姐嘀咕着:“阿弟!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我心乱如麻:“不怕是假的!”
  “怕!多多少少一定会的,”姐姐没好气地,“可是只要你回心一想,你又没亏欠她!有什么好怕的!相反的,是她亏欠了你!”
  “话虽然是这么说,”我六神无主,“可是她之所以跑去上吊,都是我害的呀!”
  “什么你害的!是她自己害死自己的!”
  “阿姐,刚才在殡仪馆里,我感觉到安婷发火了……”
  “她发火又怎样?难道只有她会生气?我们也可以发火的呀!她被搞大了肚子要你吃死猫,你不肯,这是人之常情。她怨得了谁呢?到她上吊死了,又想捡个便宜做我们家的鬼,你不肯,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又怨得谁呢?要怪的,是她自己不争气!”
  “阿姐,你说……安婷会不会……回来……闹……”
  “她要是回来闹!我也有治她的方法!俗语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阿弟,你即使没开口叫她去上吊,她最后在走投无路之下,一样也会去寻死的!你要怕,也怕不来的,索性就豁出去。她斗胆回来闹,我就有本事叫她永不超生!”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敢想下去,愈想愈是惊魂,且一颗心抽痛着,仿佛有把锐利的刀子搠入我的心脏里似的。
  到了家,我先去冲个凉,待洗澡出来,已见有锁匠在换门钥匙了。
  “不必这么紧张换锁吧!”我跟姐姐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