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自动忽略擦鞋童的最后一句话,走到那少女的摊位前,擦鞋童亦是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小白饶有兴致的看着摊位上的饰品,少女只是坐着微笑,秦沐在走近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脚边放着一双拐棍。
擦鞋童注意到秦沐的目光,笑着说道:“这是我的姐姐,你们可以多挑点,我做主,可以优惠的。”
擦鞋童说话的时候,少女就一直盯着他,在他说完以后,微微一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擦鞋童咧着嘴呵呵的笑着,说实话,擦鞋童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他的脸部肌肉没法协调这个动作,笑起来反而更加狰狞,比哭都难看。
小白很快挑好了东西,一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黑色串珠手链,女孩微微诧异,对着擦鞋童比划了半天,擦鞋童连忙说道:“我姐姐说,这串珠链很适合这位女子,是爱情美满的珠子。”
小白“哦”了一声,便把这串珠链戴在手上:“怎么样,好看不?”
“付账吧。”秦沐看了一会,没有说话,丢了一张老人头转身就离开。
小白连忙去追赶秦沐,擦鞋童慌慌张张的从后面追上来:“先生,不需要这么多的,这是找零。”
秦沐顿了顿脚步:“不用了,若是以后有事,可以按照那张钱上面的地址来找我。”
秦沐走得急,小白一时没跟上,秦沐那速度就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撵他似的,大概是越走越远了,小白隔着老远一跺脚:“秦沐!等等我!”
秦沐这才停了下来,等待小白气喘吁吁的赶过来,秦大官人不喜不悲的来了句:“就这几步路都嫌累?你该减肥了小白。”
小白:“……”
擦鞋童定定的看着秦沐离去的方向,真是个好人,他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张老人头,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把这钱还给他,因为他觉得,该是他得的,他就会要,不是他的,他不会多要,仅仅两块钱的擦鞋费,要100元吗?
他是孤儿。擦鞋童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他是天生的小儿麻痹症,双腿无法正常站立,总是奇异的扭曲着,使得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遭父母嫌弃而抛弃。
一群颇有心计的人养着他,还有他们,那群和他一样身有残疾的小孩,有些孩子开始不是残疾的,可是这样的残疾像是会传染,一般被带来的健康的孩子,不到一两天,就传染上各种各样的残疾,这种状态就叫做传染。有一次无意的听到那群大人说过,传染,就是一个人的疾病,传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她就是这样残疾的。
那时候的她,小小的,瘦瘦的,眼睛晶亮晶亮,她的声音柔软,小小的好想让人保护,她来的第一天看到他,怯怯的问他要水喝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辈子都想要这样晶亮而柔软的眼睛。
然而第二天,她还是被传染了。
小小的房间里传来她揪心而凄厉的叫,好似什么东西被折断了一样,当那些大人走开了以后,他才迈动着他那双曲折的双腿,一瘸一拐的走向那间小屋,期间,他的双腿都是颤抖着的。
她满脸泪痕,腿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和青痕,膝盖处高高的肿起来,一双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摆着,他后来试了一下,都无法摆成这个样子,她看见他,极为抗拒:“你走,你走!我不要和你一样!我不要和你一样!我要找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这样的哭喊着,双手很是抗拒的在面前胡乱的飞舞着,他很想过去抱住她,安慰她,但是看着她抗拒的样子,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过去。
他一直觉得,是不是他的病,转给了她。
她哭了三天三夜,晕倒了数次,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嘴里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单音,她的声音,也丢了。
她哭了三天三夜,他陪了三天三夜,他一直以为,在这以后,她的腿就能好起来,可是一直都没有。
他们每天都拖着自己残缺的身躯去闹市中行乞,每天的钱都上交给那帮大人,他们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若是稍有反抗,所换来的就是一顿毒打。
第15章 擦鞋童的过去
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传染,是那些精明的大人们,为了赚钱,特地折了他们的手脚,有些孩子,一开始的时候都是健康的。
知道这些的时候,他和她被安排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有人教会他擦皮鞋,有人教会她串珠和编织。
他们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些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们一个为别人擦皮鞋,一个摆小饰品,就这样,在这个城市中的罅隙当中顽强的活了下来,有些时候,他又仿佛看见了那些黑色衣服的人,某张面容,某个表情,像是他们,只是没有穿那黑色衣服。
这些人,都会多给他钱,可是他不想要,在他的眼里,他能赚多少,就收多少,他想把这些钱存着,存着给姐姐买个轮椅,或者存多了,买间大屋。
姐姐,他喊她姐姐,他不知道她多大,她已经失去的声音,但是她的个头在那些黑色衣服的人走后,如同抽节般的长大,他就叫她姐姐,然后看见她温暖的笑。
笑容里,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抗拒。
可他永远记得,她最开始的时候说过,她有家,她要回家。她和他不同,他一开始就没了父母,如果不是那些居心叵测的大人,他早就没了性命,而她,是一个原先有家后来走失的孩子,他一直记得帮她寻家,那信念如同买房子买轮椅一般坚定。
那天,他们依旧在麦肯基前面摆着摊,可是来了个奇怪的女人,她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像是畏惧着严冬的寒冷,她没有擦皮鞋,通常情况下,都是先在这里擦皮鞋,再去姐姐那里买饰品。
曾经一个客人在微笑的看着他擦完皮鞋,再拉他到姐姐那里买饰品的时候说过:“小家伙,你很会推销啊,很会做生意。”
他没有读过书,不知道推销是什么意思,可隐约的觉得这是在夸他,于是他露出他那口白色的牙,呵呵的笑。
那次,他先是拉着那包裹严实的女人擦皮鞋,可是她看也不看他,径直的走向了姐姐的摊位,她站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姐姐,他的一颗心跳的快要出来,他以为,是姐姐的亲人寻到了她,自从被黑色衣服的人救出来以后,他一直在寻找姐姐亲人的下落,发传单,询问每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客人。
可是那奇怪的女人,在看了姐姐半晌之后,只是摇了摇头,随意的挑选一串串珠,丢下了钱就离开了,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让他失望不已,原来不是啊。
日子越来越舒心,他经常晒着太阳,握着姐姐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笑话,这个月他们已经存了600多块钱了呢,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给姐姐买个大轮椅,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呢。
至于他,他不需要轮椅,他现在连旁边卖气球的自行车都能骑得好呢,那卖气球的小贩说,孩子,你骑着自行车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瘸子。
因此,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成了他第二个愿望。
因为可以代替奔跑,他愈发认真的赚钱,那天姐姐一脸艳羡的看着从麦肯基里面出来的人,手上拿着的甜筒的时候,他说去买,可姐姐却拉住了他。
他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只是一只甜筒,他觉得完全可以满足姐姐这个愿望。
在送姐姐回家以后,他便努力的迈着他那两条纠结而曲折的腿,一步一瘸的走向那个山寨快餐店,买下了一只香草口味的甜筒,他不知道姐姐爱不爱吃,他觉得姐姐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味道,这样的味道,跟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然而当他回到家里,已经没有了姐姐的影子。
整个房间安静而空旷,那些黑色衣服的人送给他们的狭小房屋,在两个人的努力下变得温暖而舒适,可那温暖的灯光下却没有了姐姐的影子,厨房里的饭菜只做了一半儿,菜刚刚切好,菜刀随意得丢在了一旁,姐姐却不见了。
他发疯似的叫着姐姐的名字——关雪,他被黑色衣服的人救出以后,只认识了一些简单的字,她的名字,是她一笔一划写在他手上的,他平常的时候都喊她姐姐,却永远记得她这个名字。
他们的邻居是两位拾荒老人,这个时候,两位老人都还没有回家,他手足无措的里里外外的找了许多次,眼神怔怔的看着屋内,手中的那只香草口味的冰淇淋应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