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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早在穆天溢为她输血的时候,她就和那些红死魔订下了死契。她逃不开,也丢不掉,那个死亡的约定,直到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甄雪所说的一切,萧凌虚又何尝不知?当他看见了神兵符里的那些幻象时,他就明白了一切。可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管她今后会怎么样,他都一定不会放开她的手,至少现在不能。
  “你说的我知道,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上来吧,好吗?”萧凌虚紧紧地拉着甄雪,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惶恐。他哽咽得几乎要掉泪。
  甄雪摇摇头,忽然从身上摸出了一团纸,递给了萧凌虚。
  萧凌虚伸手接过了那团纸。那本该是一张粉红色的卡片,上面还有一些墨水的印记。因为被海水打湿了,那张纸片已经变得又稀又烂,上面的字迹也已经无法辨认了。
  “请帮我把这个带给闻北。顺便帮我告诉他,他的请求我已经可以答应了……”甄雪一边悄悄地向后游去,一边说道。她的脸上绽放了一抹甜美的笑靥,就像莲花一样娇艳迷人。
  望着两人忽然拉开的距离,萧凌虚这才察觉甄雪递出卡片的真正用意。他幡然醒悟,伸出手想再次抓住甄雪,可是已经晚了。甄雪本来就是游泳健将,再加上海浪的助推,她很快便游出了一段距离。
  壁立的海水像长城一般高耸,愤怒的海神像怒兽一般咆哮。甄雪像即将化为泡沫的小美人鱼半沉浮在海水中,她的身上到处都是那些杀人的红魔。它们就像一条红色的裙子,将她的身体紧紧地裹住。
  “甄大夫!大夫!”萧凌虚绝望地在乱流转中滑动着乌木棺材,狂乱地追逐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甄雪一边流泪,一边微笑,一边向萧凌虚挥手,仿佛在向萧凌虚做最后的告别。她的微笑是幸福的;她的微笑是痛苦的;她的眼神充满了希望;她的眼神带着绝望;她挥手向他说永别;她挥手对他说不舍。
  萧凌虚睁大了眼睛看着甄雪,她的身后是那艘正在下沉的海船,而她的四周则是逐渐合拢的海水和红潮。萧凌虚的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他已经不知道了。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第一次和她相遇的情景,她那带着泪痕的脸庞从那一刻起就深深地映入了他的脑海中。
  “告诉闻南,让他好好生活。要把我和闻北的那一份也活回来!”甄雪隔着一段生死对萧凌虚微说,“还有,萧凌虚,你也一样。”
  “不!”萧凌虚喊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可是他的声音还是被那洪钟般的潮水声淹没了……
尾声
  1
  天阔云淡,一色的湛蓝配上一色的绿,绵绵延延,让人分不出是天空的蓝还是松林的绿占据了人的双眼。
  闻南独自沿着树林里的台阶一步步往山顶行去,几乎就要忘记这恍若公园的地方不过只是一座公墓。
  路行不远,一棵苍劲挺拔的青松映入了他的眼帘。那棵松树的形状很像著名的黄山迎客松。松树的下面有两座新堆砌起来的坟茔,那里面埋葬着两对恋人。
  闻南走到其中一座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邵紫郎和阮倩玲啊,这对苦命的鸳鸯!他们活着的时候总是被命运无情的捉弄,不得已要忍受分离的痛苦,死了以后,他们终于可以团聚了。闻南对他们的坟墓躬身拜了一拜,然后走到了另一座墓碑前。
  那里一尘不染,只有一堆黑色的纸灰,灰烬中还有一片未烧尽的粉红色的纸屑。闻南刚想俯身将纸灰扫干净,墓碑前面忽然卷起了一阵清风,那些纸灰于是随风轻飘,落到了坟头上和那里的泥土融为了一体。
  闻南轻轻地将一束鲜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他又拿出了一瓶金色的颜料,开始描摹墓碑上新刻去的一行墓志铭。
  一个月前,闻南躺在一具乌木棺材中随水漂到了帝海附近的港口。海警将他救了起来。可是他们没能找到其他人。于是他成为了一场震惊全国的游轮沉船事件里唯一被找到的幸存者,虽然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上过船。
  闻南小心翼翼地将甄雪的名字添写完毕,然后,他停了下来,盯着墓碑上甄雪的照片说:“甄雪,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我决定要离开了。身边一下子没有了你和闻北,萧凌虚那家伙又不辞而别了,我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说着,闻南突然哽咽了。
  “辞职之前我去过小穆家。他在我们登船的那天就失踪了。他的父母见到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帮他们找儿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们小穆早就死了,这些日子以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只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魔鬼。现在那个魔鬼又逃回了人间,下一次他出现的时候不知道又会扮成谁的面孔?或许只有萧凌虚能抓住他了。”
  说到这里,闻南顿了顿笔:“说起萧凌虚那家伙,他可真够绝的。你还记得吗,他答应我要将他师兄的捕鱼秘诀卖给我。我们逃出来以后,那家伙就拿走了我身上的一百块钱。然后他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将秘方写在了我的胸口上,我一直洗了三遍澡,才把那些字洗干净了。”
  “本来,为了这事儿,我差点儿跟他急了。不过,那小子倒也懂得将功补过的道理。他竟然易容成丁末的样子到公安局投案自首,把监狱里那档子事儿全都揽了下来。当然他又进了号子。不过只关了一个晚上,他就用了假死那招出来了。亏他想得出来!不管怎么说,我的嫌疑算是洗清了,又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了人。”
  闻南继续动笔。一滴颜料,就像一滴金色的眼泪落下。闻南赶紧将它擦干净了。
  “我去看过你的父母,他们现在虽然很伤心,但我相信时间会把他们治好的。而且你放心,我一定会像亲生儿子一样侍奉两位老人,直到他们百年。”
  说到这里,闻南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爸爸说想带着你妈妈出去散散心,所以他把在国外投资的渔场交给我打理了。我正好带着萧凌虚给的配方过去试试。那家伙不是一直吹嘘他兄长的配方如何如何神奇吗?我倒要看看他一百块就肯卖给我的配方到底有多神奇。如果他骗我,我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我那一百块钱要回来,连本带利。”
  说话间,墓碑上的文字已经都描好了。闻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微笑。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那块墓志铭,对里面的居住者说出了最后的告别。
  “小北,甄雪,我要走了。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生活!我会把你们的那一份也活回来。一定!”
  2
  闻南从空姐那里要了一杯咖啡,正想回到座位上。一张报纸忽然出现在了他前方的地面上,就在闻南的脚刚要落下的瞬间,一个好听的女声叫住了他:“等等!”
  闻南依言止步。他虽然没有踩中那张报纸,手中的咖啡却在牛顿第一运动定律的作用下,洒了出来,溅到了报纸上。
  “哦,对不起!”闻南俯身想要拾起报纸,报纸的主人也同时弯下了身子。
  只听见“碰”的一声,两人的脑壳在空中清脆对撞。对方的眼镜立刻被撞得掉在了地上。
  “我的眼镜,我的眼镜。”对方慌乱地抬起脸来面对着闻南。
  “甄雪?”闻南瞪大了眼睛,叫出了声。
  “什么真逊?你要是高度近视,没有眼镜一样抓瞎!”对方似乎误会了闻南,美丽的脸孔上,怒气逼人。
  闻南使劲摇了摇头,又仔细看了看,这才确定,面前坐着的女孩确实不是甄雪。虽然她们长得非常相象,可这个女孩明显比甄雪少了几分成熟的味道,多了几分书卷气,她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
  “对不起。”闻南拾起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递给对方,“你没事儿吧?”
  “还好啦!”女孩抓过眼镜戴上,顺便眨了眨眼睛。她长长的睫毛在镜片后面快速地扇了扇,眼神又移到了地上的报纸上。
  闻南这才注意到地上的报纸不但被他的咖啡浸湿了,而且在刚才那场风波中还被他不小心踩了几个大脚印。
  闻南尴尬地拾起报纸,对女孩说:“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下了飞机,我买一张还你?”
  “那可不行,你踩中的可是我的第一篇报道!”女孩说着,指了指报纸上某条覆盖着脚印的新闻。
  闻南低头一看,那是一则有关考古的新闻,署名的记者叫做陆月。
  “这篇报道是你写的?”
  “是的。”女孩儿点点头,自报家门道,“我叫陆月,是《岭南风》考古专线的实习记者。”
  “我叫闻南。”闻南伸出手和陆月友善地握了一下,“一个创业者。”
  “创业真是不错。”陆月对闻南真诚一笑,两人之间的芥蒂就此烟消云散。
  “你这次去岭南也是为了跟新闻?”
  “嗯。看见刚才的那个报道了吗?岭南发现了一个大型的壮族岩葬……”说着,陆月俯身靠近了闻南,在他耳边道,“根据可靠消息,那可能是秦汉时期的墓葬呢。”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已经开始跑大新闻了。”闻南这个门外汉由衷地说。
  “那个新闻可不算什么。我还参与过更大的新闻呢!”说着,陆月将报纸翻到了头版头条。那是一则关于某起海难的报道。
  “出事的是一艘游轮,叫‘艾玲’号,是目前国内最豪华的游轮。这艘游轮一个月前首航时忽然神秘的失踪了,一个月后才被人发现,船上却一个客人也没有了,参与报道的许多老记者都说那是一艘幽灵船呢……”
  陆月滔滔不绝地向闻南讲述了有关于“艾玲娜”号的种种神秘的事情。闻南一直默默地听着。关于那次航程,他知道更多更神秘的事情。当然他并不打算告诉陆月,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末了,陆月突然蹦出一句:“要是我能遇见那艘游轮的幸存者,一定要好好地采访他,那可是大新闻啊!你说那艘游轮如果还有幸存者,他现在会在哪儿呢?”
  闻南先是一怔,随即莞尔。他含笑凝望着陆月,一字一句地说:“不管那个幸存者现在在哪里,他一定会好好地生活下去。”
  陆月虽然不知道闻南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但闻南的眼神和语气感染了她。她认真地看着闻南,说:“对,好好生活,我们都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