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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然而就在几个人正准备启程上路的时候,方泊静却提出了一个相反的意见:“不行,咱们不能就这么离开,必须搞清楚这小男孩的身份住址,还有他的家庭状况。因为我能从这小男孩还有这个铜人箭手身上感受到一种颇为熟悉的气息——妖族的气息。而且,这种气息与花姑阿姨身上的气息非常类似!”
  天游子等人都知道当初在狐仙洞的时候,花姑曾经将一卷狐仙符文化成丹丸给方泊静服下,虽然不知道这化丹之后的狐仙符文到底会对方泊静起到什么样的影响,但是他却非常清楚,随着时日迁移,这狐仙符文肯定会逐渐融入方泊静的身体,也就是说,她会逐渐拥有一定的妖力和妖法。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方泊静其实就是一个潜力巨大的人族狐妖,她对于妖族气息的敏感自然要比天游子他们强了许多。所以既然她这么说,那就说明小男孩那一家人真的是和狐妖一族有关,而弄清楚小男孩的家庭背景,或许也有助于挖掘出铜人箭手背后的一些秘密,对于以后蛇王咒怨的破解,应该也会起到一定的帮助。
  所以四个人经过简单的讨论之后,决定由方泊静和陈半夜两人对小男孩进行一次跟踪,很显然这俩人比较合适,因为方泊静能够察觉一些极细微的妖气,而陈半夜则善于隐藏且精于人情世故,料想在这种乡野之地,想要打听到这家人的一些信息还是不难办到的。
  说干就干,陈半夜当即脱下道袍,放下背囊,远远地跟在那个垂头丧气的小男孩身后,沿着大路慢慢远去。
  这时候天游子也没闲着,他让方泊雅静独自躲在桥下看着行囊,自己一个人装成一个前来探亲的外地人,到桥头的一家供销社里买了点东西,然后顺便就跟柜台后的那位售货员聊了起来。
  此时的天游子一身便装,相貌不俗,气质儒雅,让人一看就是那种颇有些社会地位的大人物。加上他一直浸淫于道门学术,心态平和,对于这些乡村售货员来说自然是极具亲和力,三言两语之下,那位售货员已经完全对他放松了戒心,将本地的风土人情、人物、地名等等对他一一道来,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为了表现自己,还会在一些事情上添油加醋一番。
  天游子久历江湖,对于他言语中的一些不尽不实之处自然是洞若观火,但他并不说破,反而很配合地时而微笑,时而沉思,时而惊讶,时而愤慨。这一来那位售货员说得更加来劲,不大一会天游子就已经对眼前这个地方有了一个比较详尽的了解。
  原来这里已经是山东地界,属于临祈县乌河乡。而刚才背着口袋走过供销社门口的那个小男孩呢,售货员也看见了,他好像叫强子,是离这里不远的张家庄人,父亲名叫张连义,因为祖上是富商,但是家里的田地并不算太多,所以化成份的时候给划了个富农。
  因为家里的财物田产包括一座老宅都被充公后重新分配,所以现在正张罗着盖房子。说到这里,那售货员还有些故作神秘地凑近了天游子小声说道:“那老张家家大业大,虽然家里的浮财都被分了,但是肯定还藏着一些财宝。他们家不是准备盖房子吗?我估摸着啊!强子刚才背着东西从这过去,肯定是偷着变卖啥东西去了。唉!其实那老张家从前为人不错,这政策一变,突然间败落下去了,这三里五村的乡亲们也都挺可怜他们的,这不,俺这明明看见强子背着东西去卖,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容易啊!干啥非得赶尽杀绝呢?你说是不是?”
  对他这种说法,天游子自然是大加赞赏,几句话便将他捧得越发高大上起来。这天游子的气度做派像极了那个年代城里来的国家干部之流,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赞赏,那售货员当然更加高兴。他常年从事售货员的工作,那种基本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他见天游子似乎对张家的事情颇感兴趣,于是就着重介绍起了张家村的一些奇闻异事和历史典故。
  说着说着,售货员口中有关张家村来历的传说一下子引起了天游子的注意:这张家村的祖先乃是从外地迁来,而且据说当年这张家的祖先还带来了一位狐仙。
  这个传说正好和天游子他们在狐仙洞中从花姑那里听来的那一段历史不谋而合,于是天游子更加确信,自己所陷入的那个千年命局的发源地,或许就在这里,就在那个小男孩强子所在的张家村!
  但是这样一来,天游子却忽然为陈半夜和方泊静担起心来:如果张家村真的就是千年命局的发源地,那么那里必然就存在着花姑口中所说的那个养尸局,而花姑的那位碎丹自戕而死的孙女,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越女凤竹必然就在那里。如果陈半夜和方泊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侵入了那个养尸局,惊动了凤竹妖尸,岂不是立刻就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而且由此他还马上联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个铜人箭手的衣着服饰,分明就有着很明显的古越国的影子,它又是来自于越女凤竹养尸局所在地的张家庄,另一个同样神秘现在却尤为可怕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越王勾践手下,三军‘弩击’教头,箭神陈音!
  天游子一下子站不住了。他跟那位依旧谈兴未尽的售货员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回头出门,趁着那售货员不注意的时候一头钻到桥下,找到方泊雅静,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没想到方泊雅静倒是显得颇为镇定。她细声细气地安慰他道:“天居,其实你不用担心。你想啊!就算那个张家庄真的就是花姑阿姨口中所说的养尸局所在地,那咱们的到来也是受他们狐族冥冥中的指引而来。而且,既然那位越女凤竹有能力形成这样一个庞大的命局,就算这其中有着天意和巧合,她也应该具有一定预知前因后果的能力。而且……而且我其实并不是十分相信,在这千余年的岁月之中,以花姑和凤竹的神通,竟然会没有一点联系!”
  天游子听得若有所思:“你是说,其实咱们来到这里,有可能花姑阿姨早就通过某种方式通知过凤竹,凤竹也早就知道了咱们的到来、身份和来历?”
  方泊雅静笑了笑,脸色却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嗯,我觉得是这样的。或许在花姑和凤竹眼里,我们只是几颗棋子而已。我们的路该怎么走,该走到哪里,其实她们早就知道了,也早就设定好了——要不然咱们怎么解释我们从河北的狐仙洞逃出来,却被那面铜镜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这里?!”
  天游子恍然大悟,但他心里对于陈半夜和方泊静的担忧却并没有消解多少。作为一枚棋子,你是永远也不可能明白操棋的那只手究竟会落向哪里的,更不可能猜透弈棋者的心思。谁知道陈半夜和方泊静这两枚棋子被引到张家庄,是不是已经注定了被舍弃以换取更大的利益?
  天游子在这里坐立不安,但他却知道现在自己不能马上赶去张家庄。因为一来他不知道陈半夜二人现在具体的位置,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接触到了养尸局中的妖尸凤竹,如果就这么贸然前去,反而可能会使他俩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而且那张家庄并不大,要是一天之内接连出现四位这么显眼的俊男美女,不引起轰动才是怪事。真到那时候,恐怕他们会陷入更大的被动。而且,谁又能保证,那个历经千年的狐仙养尸局所在的张家庄里没有隐藏的守护者?如果有,他们能够守护这个秘密几千年,肯定也有着非同寻常的能力和手段!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以静制动,先保留自己的实力引而不发,然后才能出奇制胜,一个字,他们现在只能等!
第200章 窥视
  早春时节,天黑得还是挺快的。眼看着日头已经西斜,陈半夜和方泊静却依然杳无踪影。为了不引起当地人的注意,也是为了陈半夜和方泊静一旦回来能够第一时间见到他们,天游子和方泊雅静并没有去打扰那些近在咫尺的乡村居民,而是一直隐藏在桥底的暗影中。
  黄昏时分,顺河风贴地吹来,颇有凉意,细嫩的柳枝随风摇摆,被天际灿若云锦的晚霞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金,摇曳生姿中又平添了几许华美之气,衬着潺潺流水、小桥人家,令人油然而生烟火相亲、南山望远的出世之意。一对相互属意的年轻男女在如此诗情画意之中,本该是两情缱绻,柔情蜜意的时候,只可惜他俩此时心有牵挂,对眼前的良辰美景根本视若不见。
  就在他俩为陈半夜他们牵肠挂肚忧心忡忡的时候,那俩人也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
  因为强子只是很匆忙地扫视过陈半夜两眼,所以对他的相貌身材并不是印象很深,加上他脱去了道袍,身边又跟上了一个堪称角色的年轻女子,所以虽然陈半夜两人跟在强子身后远远地一路尾随,强子也曾经在无意中回过头看见过他俩,但是强子却根本就没把身后这个步履矫捷的青年男子跟刚才那个古怪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加上这些青春期的农村小男孩普遍面嫩,看到方泊静跟在陈半夜身边更加不好意思细看,致使陈半夜他们很轻松地就跟着他直接来到了张家庄。
  与他们预想的一样,这张家庄并不大,而且等强子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这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吃饭,街上根本看不见一个行人。眼看着强子走进家门,陈半夜和方泊静互相打个手势,彼此间心意相通:进去!
  张家老宅在乡村之中确实显得颇有气势,院墙很高,足足有两米半左右,但是这样的高度对于陈半夜和方泊静来说却根本不在话下。两个人环顾左右无人,轻轻巧巧地就翻了进去。
  这是一座非常典型的北方宅院,北边是一带正房,东西两侧则是稍微低矮一些的偏房。南边的房屋则更加低矮狭窄一些,应该是库房和厨房。院落中央偏东南种了一棵合抱粗的梧桐,正处于桐花含苞的时期。此时正中的堂屋中已经亮起了灯,窗口上人影晃动,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一种玉米粥和大白菜炖豆腐特有的香气悠悠传来,透入鼻孔,陈半夜肚子里不由得‘咕噜’一声,那意思是说饿了。
  方泊静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用口型告诉他:“你怎么那么没出息?忍着点!”
  陈半夜冲她讪讪地笑笑,比划了一个遵命的手势。两个人躲在那棵大桐树后边细细打量了一下整个院子的布局,当即有了主意。原来这张家祖上财大气粗,屋顶并不是像一般村民家一样是用麦秸屯成,而是用的那种清一色的蓝色C型瓦片,两行仰放,一行盖缝,相互搭接而成。这样的屋顶建造方式造价很高,却更能持久,也能体现出主人家的气势。两个人翻墙上房,蹑手蹑脚地走到最中间的堂屋屋顶,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几片屋瓦往下边偷看。
  很奇怪的是,虽然明知道这座农家院里所有的人都呆在自己脚下的屋子里,而且两个人也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自从一进入院子开始,就总是感觉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暗中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心理活动。这种感觉让人非常的不舒服,就像是当初面对花姑,你这里心思刚动,还没等说呢,她那里已经明白了,我相信没有哪个人喜欢当一个透明人,陈半夜和方泊静当然也不想。
  然而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虚无缥缈,似有似无,飘忽不定得极不真实。两个人无法捉摸,也就只好暂时放下心里的不安,只管先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偷看。
  从这里往下看去,房间里大人孩子一共有五个人,由于灯光还算明亮,看得还算是比较清晰。房间正中摆了一张小小的饭桌,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正趴在桌前西里呼噜地吃饭,看样子应该是强子的弟弟和妹妹;一位半老徐娘却颇有点大家气象的中年妇女正张罗着盛菜盛粥,而强子和一位中年男子则正一起在屋门西南角的一个雕花脸盆架上洗手洗脸。
  看样子应该是强子刚刚说完了今天的遭遇,陈半夜和方泊静居高临下看得非常清楚。听了强子的话之后,那俩小孩当然只是有点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哥哥,随即注意力便又转向了桌上的饭菜。而那对中年夫妇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丈夫先是怅然若失,随即又露出了难掩的惊喜。陈半夜也算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直觉地意识到,这位中年男子应该是从这件事里边发现了某种机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机遇是什么?不外乎两点:升官的机会、发财的契机。陈半夜多年来走南闯北,不下斗的时候也曾经从民间收罗过不少古董,对于中年男子的这种表现非常熟悉——八九不离十,他手里还藏着某种可能其价值不低于那个铜人箭手的宝贝!
  而那位中年女子则不同,她听完了强子的话之后明显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而且注意到了丈夫的神情之后,还意有所指地说了一番话:“好了,别想了,那东西让人偷了就偷了,就当咱是把它丢进了河里。不是自己的财咱不强求,再说,像这种从地里挖出来的东西,很可能都不吉利……他爹,你也别想了,今天的事,你还没看明白?!”
  中年男子听了,一方面连连答应,另一方面却露出了一种掩饰不住的不以为然的表情。
  对于陈半夜来说,眼前无意中看到的这一幕、听到的这一番话之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他心中一阵兴奋,甚至连肚子里的饥饿感也忘记了。
  他向方泊静打个手势,轻轻地将瓦片复位之后,悄无声息地溜出院子,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跟方泊静商量起来。
  按照方泊静的意思,既然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且天也这么晚了,现在就应该赶紧回去跟姐姐他们会合,免得他们担心。而且对于方泊静来说,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并且有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所以她并不想长时间呆在这里。
  但是陈半夜却不想走,他的理由很简单,从那对中年夫妇的表情和对话中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是他们手里可能还有和那只铜人价值相仿的东西;二是这些东西可能不是他们的,而是从地里挖出来的!陈半夜是什么人?土夫子!听到这种消息怎么会不动心?!而且他还非常肯定地说了一句话:那个中年男人今天夜里很可能会采取什么行动,如果就这么走了,可能会错过一个了解这家人身后秘密的机会。而这个秘密,却是必定和铜人箭手有关。
  最后这个理由让方泊静也不由得怦然心动。她自幼受的是良好的儒家教育,并不贪财,但是家庭观念却是极强。那铜人箭手有极大的可能就是解开蒙在他们家族头上数百年不解的蛇王咒怨的钥匙,如果能了解一些铜人箭手背后的隐秘,就算冒一些风险当然也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方泊静也就不再坚持,陪着陈半夜在张家老宅大门附近隐藏了下来。
  果不出陈半夜所料,到半夜时分,整个张家庄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沉寂,就在方泊静忍不住困倦靠在陈半夜肩上开始打盹的时候,突听张家老宅的院门轻轻地响了一下,一个瘦高的人影鬼鬼祟祟地闪了出来。陈半夜看得清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强子的父亲,张家的男主人。
  他轻轻地推了方泊静一下,两个人躲躲闪闪地跟在中年男人身后,沿着大街往村北走去。或许是中年男子太大意,根本就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还会有人跟踪他吧,一路上他连头也没回,大步流星地直接走到村北的一片杨树林边缘,从一摞摞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土坯中穿过,最后在一片已经被翻开的黄土土场上停了下来。他的目标显然十分明确,毫不迟疑地在一个地方翻动了一下,然后捧着一样东西站了起来。
  土场上,月影斑驳如一地粉白的茉莉花瓣,中年男子瘦长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就像一尊塑像般凝滞不动。风吹动着他枯草般的头发,身上的衣衫是一层水样的波纹。陈半夜拉着方泊静从杨树林里边慢慢地迂回过去,借着惨淡的月光远远望去,却见中年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捧着的,却是一块造型诡异的骷髅石板。
  月色下,这块石板散发着一种玉一般的莹润光泽,愈发让人觉得平添了几分华贵和可爱。方泊静忽然觉得心里一跳,那块石板虽然因为距离远而并不能看得那么清楚,但她却隐隐觉得那好像是一扇门,一扇通往远古世界、妖族秘辛的门。
第201章 化身
  就连陈半夜和方泊静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中年男子和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改变,清冷的月光依然是那么朦胧如纱,但那块骷髅石板在他们眼里却逐渐变得异常清晰。
  他们眼里的骷髅石板竟然像一个美丽的女子一样,忽然间充满了奇特的韵味,借着月色,中年男子一边用手指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石板上的每一处凹凸,一边欣赏着那种说不出原因的美。美?!陈半夜忽然间皱了一下眉,似乎也在为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这种完全不符合逻辑的想法而诧异,不过这种意识随即就消失了,因为他看到中年男子的手指抚上了那个红色的月牙,血红色的、滴血的月牙。
  虽然骷髅石板并不在陈半夜手里,但他的指尖却清晰地传来一缕细微却尖锐的刺痛,中年男子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滴血花已经在石板上悠然漾开。恍惚中,满目的月光似乎化成了澄澈的水,荡漾着,逐渐消失,石板上的红色月牙远远挂在了天边,而那支无柄的长剑却依然横亘在自己和一带远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