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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胡三爷脸上闪过丝诡异笑容,开口道:“你这孩子倒也孝顺,我就给你指条明路,拐子河村外老城隍庙下面,那一片是无主的地方,这里容不下你父母,不如就葬到那里,天气还不很凉,老是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林麒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听到有这么个去处也不在哭,揉了揉眼睛,想要道谢,再一睁眼,那男子早就没了影子,林麒愣了一下,以为是有高人指点,也没放在心上,转身进了家门。
  知道了地方也就不在犹豫,林麒找了两身看上去还算体面的衣服帮着父母换上,想了想,将房门木板卸了下来,将父母并排放好,又用布条将父母尸身绑紧,把家中破铁锹也放上去,木板上面栓了根粗麻绳,另一头栓在自己身上,拖拽着朝拐子河村走。
  十里的山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平时林麒溜溜达达一会也就到了,如今他身后拖拽着父母的尸体,这山路时而上,时而下,一会陡峭,一会狭窄,他年纪又小,没有那许多的力气,刚拖出村就已经满头大汗。
  村里人见他小小年纪,父母全失,都哀叹这孩子命苦,有心想要帮上一把,但每家每户都遭了瘟,又那里帮的了那许多,林麒倔强也不哀求,一心想着把父母葬了,就这样走走歇歇,到了天色全黑,才找到那黑衣人所说的无主之地。
  说是无主之地,其实就是个乱葬岗子,当年老王栖身的那座城隍庙,没了人打理,也早就塌了,只剩下一个地基还在,剩下的就是漫山遍野的孤坟,骸骨。以往这里埋了人还都有个坟包,可如今十里八村死的人不计其数,有的人家死的绝户,连挖个坑的人都没有,就都扔到了这里,任由狗咬蚁啃,惨不忍睹。
  这会已是午夜,一轮弯月高挂,林麒累得眼冒金星,坐在地上直喘粗气,扭头四处打量,想找个好些的位置葬了父母,这一打量不要紧,顿时骇了一跳,只见这里坟头连着坟头,绵延向前,也不知道有多少,有的坟头前面还有石碑,有的只是个木牌,更多的却是什么都没有,上面还趴着无数死人,有死的早的就剩下了骨头,刚死的身上衣服还没烂掉,横七竖八满地都是,坟头上还有点点磷火,随风飘荡,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林麒有些胆怯,可一想父母不能没有个安葬之处,壮了壮胆子,觉得前面有块地方不错,是个斜坡,埋在那里不知道风水如何,却也是个能遮挡些风雨的地方,父母辛苦了一辈子,可不要在受那风寒之苦。
  壮了壮胆子,振奋了下精神拖着门板就朝斜坡走去,这会正是秋季,草叶都黄,风一吹哗哗啦啦响个不停,林麒一边艰难向前,一边嘟囔:“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婶,大爷大妈……小的林麒不敢造次,到这也是为的葬了父母,无心惊扰,见怪莫怪……”嘟囔了几句,想起父母,心中一酸,接着又道:“我父母是个好心的,待人和善,日后与你们做了邻居,请多多照顾……”
  如此这般走了一段,猛听得右边秋草丛中呜嗷……撕咬声音响起,林麒愣了下,拨开到他腰间的秋草,打眼一瞧,啊的一声呆住,眼前竟是一个大坑,坑里堆满了死人,死人堆上,几条野狗,无数野鼠正在大朵快颐,黑血流淌着跟条小溪也似,肚肠满地,碎肉成堆,白骨散碎,这景象那里还是人间,简直就是修罗地狱。
  他这一声啊,顿时引得那些野狗,野鼠都朝他看了过来,月光之下,这些个野狗各个粗壮,如小牛犊子一般,眼睛血红,各个脑门上生了一个大肉瘤,嘴角还有鲜血滴下,白牙如刀,咧嘴朝着他低低咆哮,还有无数老鼠也都长得壮实,都跟家猫般大小,同样双眼血红,这狗有个名堂叫做狗碰头,常年吃死人肉,邪气极重,那些个老鼠叫做掀尸鼠,同样邪气不祥。传尸病就是这些吃死尸的老鼠传过来的。
  这两种邪物极其凶残,碰上人,只要是落单的,上去就咬,若是人多也会偷偷咬上一口,有的被当场咬死,就进了狗嘴鼠肚,若是侥幸跑了的,沾染了狗嘴,鼠牙上的尸毒,也活不过三五天去。
  林麒望着离自己最近一条野狗妖异血红的眼睛,知道这些玩意凶狠,吓得双股抖栗不止,心中暗道:“今儿小命要不保!”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胸前一直戴着的谛听玉件,散发出淡淡白色光芒,笼罩住他全身。
  那些狗碰头,掀尸鼠,见了他身上散发出的白光,竟都悄然向后退了退,然后扭转过头,继续撕咬尸体,不在看他一眼。林麒肉眼凡胎看不见罩在身上的白光,呆了会,见这些个邪物不搭理自己,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还当是父母显灵保佑了自己,也不敢在呆在原地,急忙朝前快走。
  他刚一动,尸坑旁一条野狗猛然朝着林麒扑来,林麒还以为狗碰头要吃了自己,吓得急忙拽着门板朝前跑,却那里想的到,追来的根本就不是狗碰头,而是一匹狼,俗话说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狼的性子本来就傲,不吃死肉,可这几日附近山上的动物都跑了个一干二净。
  说到这多唠叨几句,为什么山上的动物跑了个一干二净?那是因为动物都有预测灾害的本事,比如地震,鸡,鼠,狗,之类的就能在没震前感觉到,又比如瘟疫,动物也都知道该躲避,所以瘟疫只在人群传染,动物还真没有被瘟疫一传死一片的事。
  传尸病传到这里,山里的动物就都跑了个干干净净,这狼跑的晚了点,两点没吃着东西,饿的头晕眼花,下山找食,找到了这尸坑旁边,虽然是肉,可都是死了好些天的,上面还有带着传尸病,这狼那里敢吃。
  无巧不成书的是,就在这时,林麒撩开了秋草,那狼看了个一清二楚,眼见是个活物,有心上来撕咬,又怕那些狗碰头,掀尸鼠们不依,这畜生也知道那些邪物的厉害,就想着待会跟在后面咬上两口。
  却没想到这些邪物惧怕林麒身上的谛听玉件,对他视而不见,可这狼是个活物,也没吃过死人肉,身上没什么邪气,可就不怕林麒什么,眼见这些个狗碰头,掀尸鼠,对这活物没什么兴趣,再也按捺不住扑了过来。
  林麒拖着木板根本跑不过这狼,自己跑倒是能跑的快些,可父母尸身安在,若是被那些个,野狼,狗碰头,掀尸鼠之类的啃咬了,可真是百死莫赎。
  耳听得那狼嗖嗖就到了身后,林麒一咬牙,知道没了退路,伸手从门板上抄起准备挖土的铁锹,大喝一声:“老子跟你拼了!”
  猛然转身,双目圆睁,高举铁锹,脚下使劲,就要迎战野狼,那里想到他这双脚一用力,右腿下突然咔嚓一声,像是踩断了什么,接着右脚向下一陷,竟然就踩烂了一口已经朽的不成了样子的坟茔,一脚踏进了薄薄的棺材里,身子一歪,斜躺在了地上。
第十九章 撞客
  林麒踩破的是座老坟,也不知道多少个年头,风吹日晒的早就酥了,若是没有外力还能支撑一段日子,被他这么一踩,立时就塌了。隐约的林麒感觉踩到了什么,还伴随类似树枝折断的咔擦声响,他情不自禁向下一看,借着朦胧月光就见踩踏了一口薄皮老棺材,里面躺着具枯骨,右脚恰好踩在枯骨脖子上,把个枯骨的脑袋踏离了骨架。
  此时野狼已到了近前,猛然扑上,露出獠牙朝林麒脖子咬去,林麒暗叫一声我命休矣,闭上双眼,举起铁锹护住脑袋,眼见野狼就要扑到他身上,这时从棺材中噗!的冒出一股尸气。
  这股尸气旋转着朝林麒身上缠绕,却被他胸前谛听玉件散发出的白光逼开,正无处发泄,野狼从空中落下,狼嘴张开,腥臭无比,尸气被这腥臭气息吸引,嗖的钻进野狼口中。
  野狼被尸气钻进身体,就感觉肚子一疼,身子一僵,从空中直直跌落下来,滚了几滚,翻身起来就跑,跑了没几步跌倒在地,全身僵硬,没了性命。
  林麒双眼紧闭,以为必死无疑,等了会什么事也没有,忍不住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那野狼跌跌撞撞跌倒地死去,心中一松,暗叫了声侥幸,眼前登时一黑。想他小小年纪,中午只吃了一碗稀粥,拖着父母尸身走了十里山路,又受到惊吓,胸间这口气一松,就再也坚持不住,昏迷过去。
  恍恍惚惚的林麒感觉身上发冷,说不出的一种乏力,人很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天空灰蒙蒙的,无星无月,似白天又不像白天,远处有很多噪杂的声音,很是热闹,朦胧间像是回到了村里,仔细一看却又不是,这个地方破旧的房舍连成一片,各个都残破的没了个样子,有的塌了半边,有的房顶都没了,更奇怪的是所有的房子都没有院子,密密麻麻,连绵开去。
  林麒愣了愣,猛然想起父母还没安葬,低头寻找父母尸身,却没了影子,他心中焦急,四处寻找,不知不觉间靠近了那些房舍,耳边听得嘈杂声音,像是有许多人在说话,却一句也听不清楚,眼前有无数的人影,密密麻麻,不过有的人影子是黑色的,有些是暗红色,还有一些血红颜色的人影。
  他越走越近,看清楚这些人才感觉到不对劲,因为这些人实在是太呆板了,没有任何生气,那些个房舍里面的人还好,它们衣衫还算整齐,年纪也都很大,虽然看上去总有一层黑乎乎的气息围绕在他们四周,脸上也是面无表情,却比那些穿着各种杂七杂八衣衫的人平和许多。
  剩下的人都远离房舍,穿的也是五花八门,男女老幼都有,离的远就能感觉到身上散发出来那种非常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而且他们四周总是围绕着一圈暗红色的气息,更可怕的是那些血红气息围绕的人,只有十几个,但各个都是阴沉无比,红色压抑的气息带着实质的感觉就那样压迫了过来。
  林麒觉得此地不是个善处,有心想要躲开,可一想父母尸身丢了,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心里难过,就狠心朝前走去,想要问问这是个什么地方,有没有人看到他父母的尸身。刚走到这片房舍边缘地方,就见一处低矮的房舍前面,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看见他,惊讶道:“你这娃子,来这个地方做什么,赶快回去!”
  这声音死板,阴冷,飘飘忽忽的,听到耳朵里就让人感觉到寒冷,但话语中的温暖关心之意却让林麒觉得其实也没什么,林麒扭头看过去,这老头离他有十几丈的距离看,脸色死板,表情阴沉,却长得慈眉善目的。
  “大爷,我是从槐树村来的,家里遭了瘟,父母都死了,我带着他们到拐子河这边安葬,刚才跟恶狗斗了一场,昏了过去,醒来父母不见了,你见着我父母了吗?”
  “没见,没见,你咋就找到这来了呢,这里不是啥好地方,快走,快走,那来的去那,快走……”老头显得很不耐烦,看上去还有些着急,只是催促林麒快走。
  林麒以为这老头是个疯的,不想在理他,刚要走,前面突然嗷一声喊叫,一个黑影窜了过来,这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还算得体,身材矮小,诡异的是她那脖子耷拉在右肩膀上,侧着脸,一脸的怒气,对着林麒大喊:“你小子踩断我脖子了,到了现在还不收腿,快快收腿……”
  林麒真是被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人的脑袋能弯成这样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个不好的感觉,又听得那老头叹息道:“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老太太的喊叫声惊动了街上那些散发暗红,血红气息的人,几道人影朝他扑了过来,其中一个遍身血红的年轻男子速度最快,转眼间就到了林麒身前,嘿嘿冷笑着朝他撞了过来。
  林麒有些发懵,只觉得全身一片麻木,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心头迷糊,下意识的就朝后退却不想这时,他胸前发出了一道极为刺目的白芒,还传出一声沉闷的兽吼:“呜嗷……”
  刹那之间,那年轻人如遭雷击,怪叫着向后退去,这去势竟然比来势还要快些。离他远远的有七八丈距离才停下,一脸怨毒的看着他。这会刚才劝林麒快些离开的老头早就没了影子,嗖嗖嗖……声响中,十几个暗红,血红的影子全都现了形。
  这十几个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老的不过五十多岁,小的也就跟林麒差不多大,其中也有壮男,二八年华的女子,这些人双眼俱都血红,眼中满满的都是怨毒。
  林麒害怕了,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心中慌乱无比,他就算是再傻,这时候也知道这些都不是正常人了,应该是鬼!
  一想到鬼,他心中就咯噔一下,暗道:“难道我也死了吗?”
  “他是个活人,吃了他,吃了他……”冲撞他的那个男子尖声叫唤。却不靠近,只是远远的喊叫。
  立刻就有几个恶鬼冲撞过来,但还没碰到林麒身体,就被白光逼退,林麒胸前兽吼之声更是响亮了几分,林麒眼见这些恶鬼奈何不得自己,又听兽吼声音是从胸前传来,这才想起他从小就戴着的玉件,他妈曾告诉他,这是他义父王十八留给他的。能保佑他遇难成祥。
  难道就是那小小的玉件救了自己?眼前的情形不由得他不信,又见这些恶鬼奈何不了他,也就觉得这些恶鬼也就如此,没什么了不得的,骄傲的性子一起,瞪眼对那些恶鬼道:“不是要吃了小爷吗?来吃啊,小爷等着你们来吃,贼男女,真当小爷是吃素的?……”
  他来了脾气,挺胸朝那些恶鬼逼去,那些恶鬼那里肯吃这个亏,其中有人喊道:“这小贼身上有圣物护身……”急忙向后急退,这一退,林麒愈发的得意,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气得这些恶鬼急躁不已,脸色更显狰狞。
  林麒见了,冷哼一声,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就要转身离开,可他刚一动,最先冲撞他的那个年轻人尖声道:“咱们冲撞他不得,还围他不得吗?来啊,围住了他,不能让他回去了……”
  喊完,年轻人就围着林麒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尖声哭喊:“为啥我死的那么惨,你还活着?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你陪着我吧,陪着我吧……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