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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朱元璋脸色阴沉,眼见着张哲出了大殿,开口道:“诸位,陈友谅的招降使者已在此了,大家有什么主意都来说说吧。”
  当下就有一老头,颤巍巍的站出来,道:“元帅,汉军势大,陈友谅号称带甲百万,虽说有些夸大,但五六十万总是有的,我应天地少,人薄,将士只有十万,如何能是敌手?以吾来看,不如暂避锋芒,以待来日再起……”
  朱元璋沉默不语,就有文臣上来一个个各叙己见,有赞同老头的,有说要退守紫金山的,说来说去,竟是没有一个人看好朱元璋更够战胜陈友谅,更有甚者,竟然有人说出了战则必亡的话来,朱元璋仍是不动声色,狠狠的看了看说这句话的人,将他深深记在了心中。
  所有人都不看好朱元璋,就连文臣班首李善长都沉默不语,只有那些武将骂骂咧咧的甚是不忿,但他们都是些个粗汉,杀人放火不在话下,这种决定命运的事,也轮不到他们插嘴,拿主意的还得是朱元璋自己,谁也不敢开口,朱元璋的目光扫视着自己这些年来搜刮来的文臣,一个个的慷慨陈词,却是没有一个言战的,心中愈发的失望。
  是啊,这些个东西可以说走就走,说退就退,他朱元璋尸山血海之中摸爬滚打出来这许多年,不过就是应天附近这么一快地盘,四面受敌,去哪里不挨打?若真是听了这些文臣的话,退守了,暂避锋芒了,就是个死无葬身之地。
  朱元璋身躯轻轻颤抖,极力的压抑住,林麒也感觉到了朱元璋心中的愤慨之情,这个时候也无法劝慰,很快朱元璋看到了同样跟他身躯微微颤抖的刘伯温。
  刘伯温是个有才之人,但这几年来,朱元璋却并未重用他,有李善长在只是将他当做了占卜吉凶的卦师,刘伯温平日里也少言寡语,并不特别的显眼,此时见他身躯颤抖,不由得好奇道:“刘先生,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刘伯温不是个平庸之辈,他有抱负,他有才能,但有李善长压在头顶,他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施展,朱元璋对李善长太过信任,只是把他刘基当成了一个卜卦的术士,他忍耐了,因为他的年纪已经不小,再也经不起颠簸,再也经不起从头再来,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朱元璋注意到自己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李善长亲自送到了手中,他若不把握住,怎么能对得起自己?于是刘伯温的脸上涌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他神情激动的站了起来,目光扫了下其余的文臣,忽地大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未战,尔等就已怯了吗?在下不才,与尔等苟且偷生之辈为伍,深耻之,陈友谅带甲百万不假,如此就怕了吗?诸君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岂不知破釜沉舟之典故,岂不知三千越甲可吞吴?我应天军马虽少,却也有十万之数,古往今来,以少胜多,数不胜数,在下不才,愿与应天共存亡,那些个逃避之辈,各个该杀……”
  刘伯温脸色狰狞,早已不是往常温文尔雅的模样,他如此愤慨,谁也没有料想到,只有李善长意味深长的瞧了瞧他,朱元璋却是双目一亮,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自己的心意李善长没有觉察出来,竟然是这个刘基最懂得自己,刘伯温该重用了。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林麒,林麒对着他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朱元璋转过身来,霍然而起,朗声道:“此地决战,再敢有言退避者,斩!”
第二百四十五章 布置
  既然下了决心决战,接下来就是商议该如何决战,如此机密之事,朱元璋留下李善长,刘伯温,徐达,常遇春,冯胜……到了这时,朱元璋脸上才露出笑容,道:“诸位,给你们介绍位真正有大本事的奇人异士。”说着将林麒拽过来,推到前面道:“这位是林麒,林兄弟,与我是旧识。”
  林麒脱下头盔,朝着众人抱拳行礼,常遇春揉揉眼睛,欢呼一声道:“林大哥,你怎么来了?这些年没你的消息,可是想煞我了……”常遇春一开口,众人皆惊,就连朱元璋都朝林麒看去。
  林麒笑道:“常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常遇春是朱元璋手下第一战将,至正十五年归附朱元璋,自请为前锋,力战克敌,尝自言能将十万众,横行天下,军中称常十万,众人万万没想到常遇春竟然与林麒有渊源,并且看起来交情不浅,常遇春见了林麒,按耐不住兴奋,凑到林麒身边,一如当年那个小小乞丐,林麒心中也是温暖,但见众人眼中诧异之色,道:“常兄弟,元帅有大事要商议,待商议完,你我兄弟叙话不迟!”
  常遇春嘿嘿一笑,道:“是是,商议完了,你我兄弟去喝酒。”
  朱元璋脸色闪过一丝阴色,他没想到林麒竟然认识常遇春,并且看起来远比跟自己亲热的多,他手下四个重要人物,林麒认识两个,未免太过出乎意料,他枭雄心态,阴暗之色一晃而过,洒然一笑道:“想不到林兄弟竟然与常蛮子相识。今日晚上饮酒,可也得叫上我,否则咱们就商议上一夜。”
  众人皆笑,朱元璋又将徐达,李善长介绍给了林麒。几人见了礼,朱元璋开口道:“林兄弟前来投奔我,带来一支奇兵,有冷谦的三千猴儿军,还有三百草头神,有了这支奇兵。各位商议一下,该如何与陈友谅见阵?”
  李善长提议朱元璋先收复太平以牵制敌方,冯胜建议朱元璋亲自指挥出建康御敌,朱元璋沉吟片刻,他的水军与陈友谅相差太大,如果不将陈友谅诱上岸来。挨打的就只能是他朱元璋,何况林麒这支奇兵一定要用好,若如此,李善长和冯胜的提议都不符合他的心思。
  沉吟半响,朱元璋道:“太平城濠堑深固,如果当时陈友谅没有巨舰,不能水上进攻。太平根本不会陷落。倘使我们现在去围城,不可能短时间拿下。而且贼军水军十倍于我军,屯兵于坚城之下,进不能取,退不及援,肯定吃亏。如果我自己出城逆敌,敌军以偏师牵制我,牵着我们主力四处兜圈,陈友谅会以舟师顺流而下直奔建康,半日即可抵城下。到时。即使我们的步兵骑兵能够即时回援,也是百里趋战,精疲力竭,乃兵法大忌。”
  林麒不懂军阵,这种战略布置。半点也插不上嘴,静静听着,朱元璋说完,扭头瞧他,问道:“林兄弟有何看法?”林麒一愣,没想到朱元璋竟然询问他的看法,想必是不想让自己太过难堪,沉吟一下,才开口道:“各位都是兵家,我只是个江湖草莽之辈,兵法战阵什么的半点也不懂,却懂得一个道理,敌强我弱,决不能与他正面相搏,只能出其不意,才有胜算,我手中三千猴儿军,三百草头神,与大阵仗中作用甚小,可若是攻其不备,只取陈友谅,却是颇有胜算,陈友谅一死,他建立的大汉也就分崩离析了,至于如何布置安排,在下却不敢多言。”
  林麒这番话,说的没错,却也跟没说差不多少,众人都是微笑颔首,朱元璋却称了声:“善!”道:“陈友谅水军势大,必然要用尽优势,他的水军一定会经过长江,进入秦淮河并直抵应天城墙之下,一路之上并无阻碍,如果真让他走这条水路,我军将不可避免与他直面迎战,如此对我等势必大大不利,决不能让他走这条路。”
  众人相视都是苦笑,谁都知道不能让陈友谅走这条水路,可傻子都知道走这条水路对他最为有利,陈友谅是傻子吗?当然不是,人家为何就听你的不走这条路了?不过心中虽然这么想,却是谁也没有说出口,毕竟此等重大决策,还是要朱元璋来拿主意。
  地图铺在案上,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一处,龙湾,龙湾北至上元门、东抵狮子山一带,是长江西移后成陆的一片低洼地带。陈友谅要从龙湾攻城,必须离船登岸,然后经过一大片开阔地,其中还有不少沼泽和湿地。两边的石灰山与狮子山,以及芦苇滩都可以隐藏伏兵。林麒手中的三千猴儿兵,三百草头神隐藏其中,陈友谅断然发现不了,也只有在此处伏击,决战,才有胜算。
  这个念头早就在朱元璋的念头里盘桓了许久,林麒的到来更是让他坚定了这个想法,事到如今,他要做的就是该如何将陈友谅引诱到这里来,朱元璋沉默良久,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笑容,道:“大家都先回去吧,晚上给林兄弟接风!”说罢挥挥手,众人告退出去,常遇春一脸兴奋,就要上来拉扯林麒,朱元璋却一把拽住林麒,笑骂道:“急的什么,我还有事跟林兄弟商量,你先下去,晚上去你府邸喝酒,把你家的好酒都取出来,去吧,去吧。”
  常遇春嘿嘿笑道:“元帅,可说好了,晚上到我家来,咱们不见不散啊。”朱元璋挥手让他下去,待所有人都走了,朱元璋指着地图上的龙湾,沉声问林麒:“林兄弟,我若是将陈友谅诱到此处,你有几分把握,能取下他项上人头?”
  林麒沉默一下道:“不瞒朱大哥说,陈友谅兵势强大,手下能人异士也不少,那个长乐教的鬼头老祖就是个难缠的人物,更有五通神护佑,还有八百人头鳌,三千水猴子,此一仗,我只能说尽全力,能不能取他性命,还在未知之数,就算此次不能奏全功,起码知道了他的底细,我等在找出办法应对,以有心算他无心,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朱元璋点点头,林麒说的也是道理,谁也不敢说此一役就能奏全功,这一点他朱元璋也清楚,沉吟了下,让手下叫来康茂才,康茂才乃是先前降而复叛的陈野先属下将领,闻召立至。朱元璋开门见山道:“听说你一直和陈友谅关系不错,今其入寇,我很想让他来快些。你假装充当他的内应,派人捎信给他约他速来,最好让他兵分三道来击,以弱其势。”
  康茂才唯唯,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我家中有个门子,从前一直在陈友谅家中做事,让他送信,对方必无疑心……不过,我们如今多数人都害怕汉军到来,为何要引诱对方来找我们打?”
  朱元璋一笑:“如此下去,陈友谅必和张士诚联手,二寇谋合,何以对付!今先破陈贼,则张士诚闻之胆落!”康茂才恍然,依计行事。
  送走康茂才,朱元璋哈哈笑道:“林兄弟刚到我这里,还未睡上一个好觉,就如此劳心劳力,都是老哥哥的不对,走走,咱们去搅扰常蛮子一顿去,你不知道,常蛮子最是好酒,每当攻下一地,总是搜刮各地的好酒,奈何却是个小气的,连我也喝不到嘴里,今日托林兄弟的福,不喝得他常蛮子心疼,誓不罢休。”
  林麒没想到朱元璋转变如此之快,先前还是深沉的领兵元帅,片刻换了一副豪爽汉子的模样,转变之快委实令人叹服,不禁又想起当初与朱元璋相识,那时朱元璋还只是个衣食不饱的和尚,为了偷出庙里的珈蓝神像,就敢杀了迎客僧,且声色不动,如今的他,尸山血海之中历练了这么多年,更加的了不得,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收拾得了这破碎的河山,也只有这样的一个人,才能坐稳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
  林麒也笑,朱元璋变化虽大,他林麒也不是当初刚出黄河水底的无知小子,这些年来的东奔西走,人也变得沉稳,也能做到不动声色,宠辱不惊,两人初相遇时,并无多么亲近,如今却是手牵手,亲热的如相识多年的兄弟一般。
  朱元璋带着林麒朝常遇春的府邸而行,路上问起如何与常遇春相识,林麒笑着说起当初离开了凤阳,就碰到了常遇春,将常二姐的事说了,但大鬼附身,以及常遇春身上有鬼雄之魂魄,却是只字未提。只说于常遇春不过就是旧识,并不太大交情,林麒如此做,也是怕朱元璋起了猜疑常遇春的心思。
  却是没有想到,常遇春竟然带着一家子老小,早早的就迎出门来,常家更是张灯结彩,鼓乐齐鸣,这阵势就连朱元璋以前来时都未曾有过,朱元璋愣住,这是并无多大交情?那若是有交情又该如何了?想到这,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一眼林麒。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诈降
  如今的陈友谅,已不再是济阴县的那个胥吏,而是大汉的开国皇帝,九五之尊,身穿龙袍,座下金椅,身后二女执扇,雍容华贵,不过在这金碧辉煌之间,他的脸色依旧是那么阴沉,仿佛从来没有改变过。
  陈友谅看完康茂才的信,瞧着拜服在地上的康茂才的门子,问道:“康公今何在?”
  门子答:“正提军守护江东桥。”
  陈友谅问:“桥是何质地?”
  门子答:“木桥。”
  “你且先下去,好生歇息,待朕思量一番,给你回信。”陈友谅温言软语,门子却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陈友谅不是个好对付的,康茂才的这封信很短,无非就是几句话,汉军势大,朱元璋势小,想要投奔过来,派门子前来求降,以作内应。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封信,陈友谅翻来覆去的竟看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中,门子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但他恍若就能感觉到陈友谅利剑一般的目光时而落在他的身上。
  听到陈友谅让他下去,门子忍不住暗里松了口长气,威压之下,陈友谅仿佛真有那么一股子君临天下的气势,让人难以抵挡,若不是跟着康茂才这些年南征北战,说不定就要软了,将实话都说了出来。他急忙拜谢了陈友谅,转身跟随侍从出了金殿。
  眼见门子出去,陈友谅侧过身来,问身边一魁梧汉子,道:“你怎么看?”
  此人身材伟岸,双目炯炯,孔武有力,正是陈友谅的太尉张定边。陈友谅一生很少信任谁,张定边却是个异数,张定边也是沔阳人,跟陈友谅是老乡,勇猛天下无出其右者。出身渔家。知天文识地理,习兵法,练武功,精拳艺,擅岐黄。为人急公好义,他在湖北黄蓬与陈友谅、张必先结拜为兄弟。生死与共,风雨同舟,共谋前程!从陈友谅起义,定都武昌,转战荆楚,征伐两江、闽、浙边陲重镇。攻无不克。
  张定边沉吟道:“我与康茂才也是旧识,交情还算不错,但这些年来,并无来往,就算有些旧情,就能如以前一样吗?他跟随朱元璋多年,各为其主。必然是诈降,何况当今之世,敢与汉王问鼎、逐鹿者唯朱元璋一人也,此刻正是不知鹿死谁手的时候,他还未败,康茂才焉能轻易如此降了?”
  陈友谅细细琢磨,觉得张定边说的不无道理,但朱重八居然能和自己争天下?张定边也未免太高看这个当初要饭的和尚了,他想了想笑道:“太尉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想那朱重八不过以应天为中心。占地不过浙江大半,江苏、安徽的一小部分。手下战将也就是邵荣、徐达、冯国胜、常遇春、杨璟、康茂才等。兵力满打满算也就十万,水师不足我大汉十分之一,军需物资更是远远不如。
  再看我大汉,占有三省之地。手下猛将如云,带甲百万,更有巨舰百艘,小艇数千,只要不是瞎子,傻子,任谁都知道朱重八与朕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既然朱元璋快完蛋了,我又有望统一天下,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康茂才投诚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康茂才在信中透露了不少消息,他劝朕兵分三路直取应天。承诺里应外合,共成大事。康茂才驻守江东桥,还是一座木桥,便于水师通过,此乃天助朕也,太尉,你未免太多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