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麒如此说,是因为他也没什么主意,把事情说的难些,也让河伯承自己个人情,心中却是暗忖:河伯的女儿,怎么也是一神女,方子墨为何死活都不愿意,莫非河伯家的大女儿乃是无盐的容貌,若真是如此,倒也怨不得方子墨。
想是这般想。却也不敢真个说出来,他扭头去看无相,无相唉声叹息的,连个话头都不接,想必知道男女之事他插不上手。何况他一个和尚再能说,又能怎样?还能去当媒婆不成。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瞧一步了,河伯和月老,林麒都有所求,那个也不想得罪了。到底该怎么做,只能是慢慢思量,短时间内也拿不出个主意来,可也不能就这么拖着,沉吟了下对河伯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根子还是在令千金身上。我去试着说说,若是能让她放弃了方子墨,回头再给他找个如意郎君,岂不是好?”
河伯瞧了瞧林麒,也是个俊俏的模样,又是个修道之人,鬼师的名头也响亮。那一点也不比那方子墨差,若是自家女儿看上了林麒,忘记了方子墨那呆头鹅,也顺遂了心愿,何况闹成这个样字,真招了方子墨为婿,以后看见他就烦,日子还过不过了?
河伯破颜而笑,道:“你们两个怎么也是小辈,到了老夫地头。还能让你等餐风露宿不成?走走,且跟我回家去,咱们细细商量……”说着收拾了一下树下棋盘,酒壶,打了个大包。朝着黄河里一扔,就见河面上一尾巨大的金色鲤鱼凌空跃起,用嘴叼住了包袱,沉入河中。
如此神骏的鲤鱼,怕是要跃龙门的,这么听话,也只有河伯做的到,林麒喟叹,河伯是黄河水神,也是神通广大的人物,却被这琐碎小事搞得闷闷不乐,当真是……林麒一边想,一边瞧着河伯身边的那头铁嘴鹈鹕,但见这只鹈鹕,神骏异常,威风凛凛,颇有鸟中之王的风范。
河伯见他目光瞧着鹈鹕,笑道:“这是鹈鹕中的王者,乃是洪荒异种,老夫养了六十年,为的就是对付人头鳌,你且瞧着。”说着,指向河对岸小山上的一块差不多三四丈高大的巨石,对鹈鹕道:“去,给我啄碎了那石头,老夫看着碍眼!”
鹈鹕听到河伯的话,双翅一张,竟然有一丈左右宽,振翅飞起,林麒就感觉一阵狂风涌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鹈鹕直冲上天,一张长嘴,紧紧合拢,飞到天际,猛然冲下,身形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竟是快得眼花缭乱,对着那块巨大的青石,猛然啄下。
就听得轰鸣一声大响,犹如九天雷神发怒,铁嘴鹈鹕一啄之下,竟然将那几乎比人普通人家还大的青石啄的碎裂开,碎石漫天飞舞,就有不少飞溅着要打在鹈鹕身上,那鹈鹕不躲不闪,右边翅膀向外一扇,碎石飞溅,犹如一道道箭矢,竟是击打得那小山千疮百孔。随即呱的一声叫,身形倒转翻飞,回到河伯身边停下,一双鸟眼,顾盼生雄,无比的骄傲。
林麒看得目瞪口呆,钟馗也真没有糊弄他,如此神骏的鹈鹕,一嘴便啄碎了一快小山般的青石,且看上去十分的轻松,也就是如此神骏的异物,才能对付得了纵横江海的人头鳌了,他娘的,如此神骏之物,真有三百个,可是了不起,岂不又是多了一份助力!这事能干不能干,都得干了,若是那方子墨不识趣,老子也不介意使出点手段来。
有了这心思,林麒就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却还是问道:“三百铁嘴鹈鹕,怎地就看到一只,其余的在那?”问的看似漫不经心,心中却彭彭直跳,他是怕河伯就这么一只糊弄他,这才试探着问。
河伯也知道林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三百铁嘴鹈鹕,笑道:“老夫还能骗你不成?”说着对那鹈鹕道:“去,带上你的同伴,绕行一圈,给这小子瞧瞧。”
铁嘴鹈鹕也当真听河伯的话,河伯话音一落,那铁嘴鹈鹕吱一声叫,展翅上了半空,接着远方天际一团乌云也似的大团阴影翩然而来,林麒仔细去瞧,果然是一群铁嘴鹈鹕,各个神骏异常,振动双翅,仿佛天地都震动开来,三百只翅膀张开,就如一朵巨大的乌云,连个太阳都被遮盖住,呱呱大叫中,河伯朝天上挥手道:“回去,待我呼唤再来!”
呱呱……叫声之中,三百只铁嘴鹈鹕飞远,林麒目光依旧不舍的看着。河伯道:“这三百铁嘴鹈鹕,是老夫费劲心思养了六十年的,其妙用不止这些,若是些个身子轻的,带着飞上九天都不是个事情,若不是因为小女的婚事,老夫也舍不得,如今也顾不得那些了,只要你帮老夫办成了这件事,三百铁嘴鹈鹕就是你的,对付那些个冤魂恶鬼化成的人头鳌绝无问题!”
林麒亲眼所见,自然是信的,急忙道:“是是,小子定然尽心竭力!”
河伯见他恋恋不舍的还看着已经隐入天际的铁嘴鹈鹕,笑道:“事情办好了,就是你的,你爱看,每日里盯着就是,走走,先跟老夫回家坐坐……”说着带着林麒和无相扭头朝右而去,走着走着,前方景色就迷茫了起来,林麒知道河伯的府邸必然是在水中,也不在意,无相更是懵懂,跟着向前。
眼见着前方就出现一条宽敞的大道,对面迎上来一个年纪约十三四岁的童子,对着河伯躬身施礼,身后一众仆人赶着一辆新车,车后跟着二十个人。各个雍容华贵,神态恭敬,但看穿着这些人仿佛是贵人,林麒,无相和河伯,倒像是乡野山民。
河伯进了大车,换了身衣衫出来,骤然就变了副模样,一身黑色锦服,脚踏朝靴,头戴紫金冠,配着四方脸,碧眼,当真是雍容华贵,兴许这才是河伯本来的面目,河伯显身出来,对林麒道:“老夫出门便换上普通百姓的衣衫,也是不想惹人眼目。”林麒颔首,也没在意,谁知河伯一伸手,车后面的那些人,忙碌上前,端着盆的,拿着洗脸布的,还有捧着衣衫的,鞋袜,束发的冠带……一样样眼花缭乱的走到他面前来。
林麒不明所以,扭头去瞧河伯,河伯笑道:“我得给你编个来历,就说你是东海龙神的外甥前来拜访,总也不能说你是什么鬼师,拾掇一番才像个样子。”林麒愕然,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黑衣,还是来时朱元璋找应天才裁缝新给缝制的,已是他穿过最好的衣衫,可跟河伯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了,连他那些仆人都不如。
林麒不明白自己这身衣衫为何不成,但为了三百铁嘴鹈鹕,别说将他当做龙神的外甥,就让他做龟丞相的外甥,他也捏着鼻子认了,任由河伯手下将他拾掇了一番,收拾完,林麒骤然也变了一副模样,但见他紫袍玉带,金冠束发,还拿着把折扇,当真有几分贵气,就连无相都看得愣住,对林麒道:“你收拾一下,还真有几分风流样子。”
林麒别扭无比,这些年他四处奔波,黑色衣衫最是耐穿,从未换过,猛然换了锦衣,真有些难受,却也只能是任由河伯摆布了,河伯见了林麒换了衣衫,眼睛也是一亮,笑呵呵的领着两人上了马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一处巨大的府邸停下。
河伯带着两人进了客厅,就有下人送上来香茶,河伯吩咐下人去请大小姐前来,过了没多大的功夫,一位女子在两名丫鬟的陪伴下袅袅婷婷而来,林麒定睛一看,楞了一愣。
第二百五十九章 表哥
不是因为别个,而是迎面而来的河伯大女儿实在是太漂亮了,容色绝美,欣长苗条,垂首燕尾形的发簪,优美的娇躯玉体,身着浅绿色的罗衣长褂,阳光下散射下熠熠生辉,弥漫着幽兰气息,淡然自若,清逸脱俗,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仙女。
如此绝美容颜,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忧伤,但这一丝忧伤并未减少他半分颜色,反而增添了一种别致的美,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恋爱,痛惜。林麒看得呆住,就连无相都端着茶杯惊讶的合不拢嘴,两人心中同时涌出一个念头:方子墨是个傻的吗?如此美丽女子都不要,他想要什么?
河伯见女儿来了,站起来笑道:“萱儿,为父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东海龙神的外甥,有个人间的名字,叫做林麒,说起来跟咱家还带点亲,你叫表哥就是了。这位是少林的禅师,叫做无相,跟你表哥是至交,是来咱们家做客的……”
萱儿上前,对着林麒和无相盈盈一副,娇声道:“萱儿给表哥见礼,给无相禅师见礼。”
林麒和无相急忙站起来还礼,无相问道:“萱儿姑娘的名字,可是草字头的萱?”
萱儿应了声是,无相点头道:“好名字啊,好名字,萱草又叫做忘忧草。谓之疗愁。医书上云:劳者,五脏积劳也。伤者,七情受伤也。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忧愁太过,忽忽不乐……萱草忘忧汤主之。萱草味甘而气微凉,能去湿利水,除热通淋。止渴消烦,开胸宽膈,令人心平气和,无有忧郁……”
无相一说话,众皆不明所以。萱儿面带羞涩,盈盈告退,无相还朝人家挥了挥手,待萱儿走远,林麒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多嘴多舌的和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要做什么?你什么时候会背医书了?”
无相道:“贫僧在武当山上时。闲来无事,翻看过小楚大夫的医书,贫僧也是想借着萱儿的名字,排解她心中的忧愁,既然取名字叫萱,怎地就为情所困了?”
林麒无语。知道无相还是收敛来着,没有上前拉着萱儿给他讲解一段佛经,也算对得起自己了,河伯眼见这一幕,忽地大怒,开口道:“林麒,萱儿你也见了。我这闺女貌美如仙,兰心蕙质,你说说,怎地就配不上方子墨那个书呆子了?入娘的,那小子就是个不知道好歹的蠢货,真个气死老夫了……”
河伯忽然暴怒,林麒也是无语,这么漂亮的女儿,养了十几年,养的貌美如花。一般人求还来不及,方子墨却是连接拒接,也难怪河伯想不通,就连他林麒都想不通,沉思了下。问道:“方子墨可见过萱儿吗?”
河伯一愣,道:“自然是见过的,那日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喝醉了酒,在我庙中,指着萱儿说要成亲,老夫就当了真。”
林麒苦笑道:“我知道为何方子墨死活不同意了,我且说着,你且听着,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也别着恼,你看可好?”
见河伯点头,林麒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瞒你说,刚才萱儿进来的时候,连无相都不禁心动了一下,可见萱儿妹妹是何等的绝色,这样的女子,天上难找,地上难寻,莫说方子墨没有见过,怕就连皇帝老儿后宫佳丽三千,也无萱儿妹妹这般绝色,既然如此,方子墨就不会看不上萱儿妹妹。这其中的错处,就在于方子墨并未见过真正的萱儿妹妹,他见到的只是冰冷的塑像,塑像再美,那也是死物,怎么能跟活人相比?”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办,是你心急,将个事情办砸了!”林麒话说到这,河伯若有所思,道:“你接着说。”
林麒道:“所谓姻缘在我这没什么情趣的人眼中,就是王八瞧绿豆,对上眼了,对上眼了就是缘分,对不上眼就不是缘分,可现在的情形是,咱家这只绿豆瞧对眼了王八,可那王八却还没见到绿豆,自然也就不会有缘分了。”
林麒王八绿豆的一阵比喻,比喻的河伯脸色很不好看,想要发作,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你小子话糙理不糙,倒也真是这么个事。”
林麒道:“我没什么文采,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比喻,理就是这么个理,事就是这么个事,若是当初你不去托梦,而是想个法子让他俩偶遇一次,以萱儿妹子的美貌,还吸引不了一个自以为是的书呆子?想必那方子墨必然是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缘分不就来了吗?到那时他求是就是你了,想怎么拿捏他都成,为何偏偏给他托梦,闹了个不欢而散?读书人就有那贱脾气,自个追求到的才是好东西,送上门的反要百般挑剔,像是求着他一样,一副欠揍的模样。”
“着啊!”河伯拍手道:“正如你所说,那方子墨就是个犯贱的,哎!若是你早点来,岂不就没这些个烦恼事了,你这小子,怎地就不能早点来,害的老夫这些日子苦恼无比……”
林麒哭笑不得,这就怨到他身上了?也明白了为何河伯嫁女如此的麻烦,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也太不把别人当回事了,他是高高在上的河神,内心里就觉得高人好几等,什么事情都太过顺遂了,不是他不知道,不是他不懂,是他根本就不往那想,他认为自己想做什么事,必然是都能做成的,都是天经地义的,却不曾想,碰到方子墨这么个倔驴。
河伯埋怨了几句,林麒也不吭声,河伯撒完了气,知道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叹息一声道:“如今该如何是好?是不是安排一下,让方子墨跟小女见上一见?”
林麒沉吟下道:“不着急,我先探探萱儿妹妹的口风,若她真是非方子墨不嫁,咱们再想办法,若是有些松动,这门亲事,我看不要也罢,都闹到了这个地步,日后真成了一家,想起先前种种,你瞧我别扭,我瞧你别扭的,那也没意思的紧。”
“是极是极,你们年岁相当,比我这老头子好说话,就这么办,此事办好了,老夫绝不亏待你!”
林麒笑道:“我是萱儿的表哥,总要尽一份心力!”
是夜,河伯家的后花园,琴声铮铮,有歌声飘渺着回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曲子是凤求凰,说的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一个是被临邛县令奉为上宾的才子,一个是孀居在家的佳人。他们的故事是从司马相如作客卓家,在卓家大堂上弹唱这首《凤求凰》开始的:“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直率、大胆、热烈的措辞,自然使得在帘后倾听的卓文君怦然心动,并且在与司马相如会面之后一见倾心,双双约定私奔。
林麒虽然学问不深,却也知道这个典故,萱儿这丫头是真的思春了。听了听,叹了口气,摇着折扇人模狗样的踱步走了过去,离的还远,朗声道:“表妹,如此良夜,却独自奏琴,琴声之中幽怨满腹,可有什么不解的心事?说给表哥听听,也好与你拿个主意。”
有句老话说的好,叫做为官三代,始知穿衣吃饭,就是说要三辈子都做官,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吃饭和穿衣,而不是简单的填饱肚子和遮身蔽体。换句说法就是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人,林麒现在是典型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虽然衣衫华贵,还摇着折扇,步子也尽量放小,但走起路来仍是虎虎生风,带着江湖人士特有的草莽气息,手中折扇不是端着,而是握着,跟拿刀一般,怎么看也是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