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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

  转眼就到了这天,老天也给面子,端的是个好天气,清朗天空偶浮几朵白云,轻风拂面,方子墨,赵磊,各带了一名书童,挑着酒食,朝赵磊说的山谷前行,一路上说说笑笑,方子墨心情大好。
  说着说着就说到仕途上来,方子墨觉得这些年的书不能白读,说自家有位远方的叔伯在朱元璋军中当书记,但天下形势并不明朗,这天下最后是谁的,还说不准,若是朱元璋最后赢得天下,就去投奔叔伯,也好奔个前程。
  赵磊却说他父亲曾在元朝为官,怕新朝天子算旧账,不敢在入仕途,怕是就要老死山涧了,说到这里,赵磊有些黯然,方子墨急忙相劝,说说走走的,行了小半天,来到一处隐蔽山谷,山谷之中郁郁葱葱,百花齐放。
  许多的白兔,松鼠四处奔跑嬉闹,见到生人前来却也不怕,依旧奔跑喧闹,山谷正对面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洞前却有一处茅屋一处茅亭。两人慢慢走近茅亭,眼前赫然一亮,两间茅草屋身后的景色十分别致。不说其他,单说茅屋附近的一小山洞,就引起了兴趣,洞口本身还不算小,却被左右的松柏掩映得只剩下一个缝隙了,恰恰有一股清泉从那缝隙中涌出,又若即若离的地绕两间茅屋一周,然后缓缓的流向远处的山间。
  不远处有几个女子嬉戏打闹,俱都是素衣,赤足,头戴花环,媚笑如花,一颦一笑之间无限魅惑。暖暖阳光下,山花烂漫,映衬着少女的美丽天真,就有歌声从口中飘出:“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印小唇丹。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一鞭清晓喜还家,宿醉困流霞。夜来小雨新霁,双燕舞风斜。山不尽,水无涯,望中赊。送春滋味,念远情怀,分付杨花。”
  词是周彦邦的诉衷情,被几个青春少女唱出,歌声婉转动听,让人心胸为之一畅。
  “好一个世外桃源。却不知怎地有人家在此?莫不是咱们误闯了?”方子墨忍不住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茅屋中传出:“贵客来访,失敬,失敬”接着从屋子里走出三个人来。当先是一英俊的紫袍锦服男子,面带微笑,雍容华贵,身后跟着一个月白长袍的和尚,同样是俊逸潇洒,不似人间人物,再后面,是一国色天香的女子,怀抱瑶琴,踱步出来,方子墨向后偷瞧,见那女子双九年华,貌美如花,宛如九天仙子下了凡尘,让人忘忧。不由得心驰神遥,意乱神迷。
  赵磊看清楚了先出来的男子,心头却是一颤,不是别个,正是阴司里的那个判官。
第二百六十二章 偶遇
  贵如王侯的公子,就是林麒了,自打吓唬了赵磊,他就开始布置,先是找了这么一处美妙地方,盖了两间茅草屋,让河伯找了几个年轻女子,故弄玄虚,等待方子墨上钩。不出所料,方子墨见到萱儿,眼睛立刻就直了,却也难怪他,毕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书呆子,那里见过仙子般美貌的女子,顿时眼睛就跟长了钩子一样,再也挣扎不开。
  林麒面带微笑,抱拳行礼道:“在下东海沧浪君,携小妹与好友云游天下,到了此地,见这里山花烂漫,水清,山翠,端的是好地方,忍不住停歇脚步,盖了两间茅屋,今日见到二位公子,心中惶恐,莫非是私人地方?若真如此,在下这就离开……”
  文人雅士,爱的就是这个调调,林麒这几句话倒也说的顺溜,赵磊尽管腿肚子抽筋,仍是强作镇定,抱拳道:“在……在下岳山赵磊,这位是我好友方子墨,与我是故交,偶听得此处有一山谷,秀美异常,相约出游,没想到遇上了贵人。”客气了几句,赵磊拽了拽方子墨衣衫道:“方兄,方兄,怎地不说话,可是失礼!”
  方子墨回过神来,急忙行礼道:“在下方子墨,见过几位。”眼睛却仍是瞧着萱儿,赵磊不是个糊涂的,知道林麒带来的女子必然就是河伯的女儿,震惊于萱儿的美貌之中,心中暗骂方子墨不知好歹,这般仙子样的姑娘,你还矫情个什么?倒像是求着他一样,心中很是不平,就觉得如此好事怎地就不落在自己头上了?偏偏落在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呆子身上。还牵扯自己挨了几十鞭子。
  客气了几句,林麒介绍了无相,说是少林的禅师,又介绍了萱儿说是自己的亲妹子,他家乃是前朝君侯人家。隐居东海海岛之上,不过终究是不如中华,也是耐不住寂寞,这才前来探访好友无相,走到了这里,留恋此地山水之美。逗留了两天。
  方子墨不疑有他,一口一个君侯叫的甚是亲切。无相俊雅,书看得多,崩管你说什么,都能插上话,诗词歌赋。不在话下,谈论起佛法来,更是滔滔不绝,让方子墨甚是佩服,就连赵磊都暗中琢磨,神人就是与众不同,果然不是常人能比。
  既然都是骚客。就要喝酒,林麒挥手让那几个女子回来,整治酒食,就在山谷之中摆上酒宴,借着轻风朗日畅谈起来,林麒没甚文采,话说的少,主要是无相与两人胡侃,聊着聊着,无相就聊到了歌赋上面。这也是林麒来时特意叮嘱过的。
  眼见时机已到,林麒呵呵笑道:“今日与二位雅士相见,心中实喜,说到歌赋,我那小妹是天下一绝的人物。尤其是琴技更是天下无双,今日就让她给二位公子奏上一曲,也助雅兴。”说到这,扭头朝茅草屋道:“萱儿,出来给两位公子弹奏一曲,你常说天下之大没有你的知音,说不准这里就有你寻觅良久的懂趣人儿。”
  女儿家不出头,这是规矩,萱儿跟着林麒见过方子墨和赵磊后就进了茅屋,一颗心却蹦跳得快要跳出来,那日夜晚,见到的方子墨还不过是一届喝醉了的狂生,今日却是看了个清楚明白,真是个白净的可人,父亲倒也没选错了。
  耳听得外面谈笑风生,就有些忍耐不住,却是苦苦等待,听到林麒一声召唤,急忙站起,整了整衣衫,抱着瑶琴翩翩出了屋子,装出一副娇羞模样来,走到几人桌前盈盈一福道:“兄长有言,小妹自然遵命!”
  说着话端坐到草地上,抱着瑶琴,秀眉一扬,林麒笑道:“慢着,如此良景,怎能有歌无舞?”伸手朝那几个女子招手道:“来来,陪咱家小姐舞上一曲。”
  几个女子都是些个花草成精的,也不知道河伯从那里请来的,俱都是些个艳美无双的人物,却又都比萱儿差上一筹,自然也就抢不了萱儿的风头,也真是难为了河伯,下了如此大的功夫,真是个可怜天下父母心。
  听到林麒呼唤,几个女子娇笑着靠近,长袖一摆,做出个起舞的姿态,萱儿神情肃穆,伸手弹奏,一个前奏弹得行云流水一般,接着歌声响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萱儿唱的这个叫做子衿,出至《诗·郑风》听上去挺雅致,其实就是古时候的淫词小调,译过来的意思就是,青青的是你的衣领,悠悠的是我的心境。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就此断音信?青青的是你的佩带,悠悠的是我的情怀。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不能主动来?来来往往张眼望啊,在这高高城楼上啊。一天不见你的面呵,好像已有三月长啊。
  诗是无相帮着挑的,倒也符合萱儿此时的心境,唱的也是百转千回,情真意切,配着几个女子的长袖偏飞,当真有那么一股子风骚劲头,萱儿一曲唱了,方子墨的眼睛已经直了,喃喃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子衿是无相挑的曲子,林麒还听得明白,方子墨念的这个,可就懵懂了,伸手拽了一下无相,无相知道他读书少,凑到他耳边道:“歌是诗经中的静女,出自《诗经·邶风》,大意是,文雅的姑娘真美丽,约好在城边的角落里等我。却故意躲藏起来,惹我挠头又徘徊。美丽姑娘真好看,送我一支小彤管。彤管红红的发出闪闪的亮光,喜爱你的美丽。从郊外采来茅荑相赠送,确实又美丽又出奇。不是荑草真的美,而是美人送我含爱意。”
  林麒楞了一下,狗男女这就对上眼了?委实太快了些吧?瞧了瞧两人,已经是眉来眼去的了,就差牵手走到一边互诉衷情去了。看来这事自己是办利落了,只要河伯在整出一个宅子来,不露出破绽,让方子墨上门求亲,媒聘一定,选个日子,送上门去,亲事也就成了,那三百铁嘴鹈鹕,和当年后羿射日遗留下来的箭矢,可就归自己了。
  林麒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就有些摇头晃脑,觉得河伯为难之事,在自己手中,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办得妥妥当当,委实是个人才。林麒哈哈大笑,对萱儿道:“你往日里自恃甚高,常说天下碌碌之辈,没人是你知己,今儿个方公子却是对的巧妙,可还敢大言否?”
  萱儿盈盈站起,道:“方公子大才小妹万万不及。”说完脉脉含情瞧了一眼方子墨,轻声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脚步匆匆回到茅屋,不胜娇羞。
  赵磊不过就是个看客,屁都不敢放上一个的人物,但听到萱儿说方公子大才,刚喝下的一口酒还是忍不住喷了出来,入娘的,就念了首古诗,就成了大才了?那老子岂不就是诗圣转世?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场戏,还是无奈摇头,觉着有些过了。
  赵磊如此想,方子墨却不这么想,就觉得自己真是有急智的,竟然瞬间对出了同是诗经中的诗文,这些年的书,委实没有白念,忍不住也是得意,听到萱儿最后那两句温言软语,顿时就楞住,心中犹如打翻了百味的瓶子,喜乐忧愁,一一涌现。
  林麒看着萱儿进了茅屋,呵呵笑着对方子墨道:“小妹自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自视甚高,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此年纪还未嫁人,常说嫁人就要嫁个才子,才不负此生,家父与我也是为她的事操碎了心,今日小妹见到公子,竟然情不自禁的说出了愿得一心人的话语,想必是看上公子了,方公子,不知道可曾婚配?若是没有你和小妹倒也是一段佳话!”
  方子墨楞了楞,半响也不说话,林麒好奇问道:“方公子难道不愿意?还是嫌小妹蒲柳之姿配不上方公子这等人物?”
  方子墨长出了一口气,懊恼道:“君侯说的那里话,令妹仙子般的人物,在下怎会嫌弃,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遭人逼婚,那户人家势头甚大,小生死活没同意,无奈之下,父母在远方给小生定了一门亲事,想着将这件事情了解,如今聘礼都送了过去,这这……这要是早遇到君侯两日,该有多好!”
  萱儿躲在茅屋里面偷听,一颗心跳的厉害,心中隐隐期盼,却不曾想方子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踹开了茅屋门,大步出来,再无淑女模样,指着方子墨大声骂道:“你个无情无义的酸生,你与我已有婚约,还是赵磊做的媒,怎就敢另外定亲……”
第二百六十三章 手段
  方子墨惊骇莫名,林麒目瞪口呆,无相唉声叹息,赵磊脸色难看,萱儿怒容满面,像是瞬间被人点了穴位,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精彩无比,过了那么一小会,方子墨才回过神来,问道:“萱儿小姐话中何意?”
  萱儿双手叉腰问道:“我就是那你口中势头甚大人家的女儿,你我既然已有婚约,为何还去聘别人家的姑娘?又怎可弃我于不顾?……”
  方子墨楞了半响,知道萱儿是河伯的女儿了,霍然而起,冷声道:“好一个神祗家的女儿,竟然不顾廉耻的设下暗局,引我上钩,天下不知廉耻者,还有比你更甚的吗?哼哼,小生虽只是一介书生,却也不畏强权,不惧鬼神,有什么能耐,你都使出来,小生便是死了也不娶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
  方子墨嘴毒,一口一个不知廉耻,骂得萱儿不知所措,想要说些什么,又那里说的过方子墨了。林麒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道:“方子墨,萱儿妹妹钟情与你,才会如此做,就算你不知道怜香惜玉,可看在她一片痴心份上,也不该如此辱骂吧?”
  方子墨呸的一声,转头看向林麒,冷眼道:“君侯,你也真敢大言不惭,自认君侯,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你为虎作伥,替人出头,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了?”
  无相急忙道:“不成就不成,何必口出恶言?”
  方子墨指着无相鼻子,大声道:“最不堪的就是你这和尚了,不在庙里念经,管起了人家姻缘之事,做起了媒婆。你四大皆空那里去了?六根清净又到那里去了?难不成还俗了,你要当红娘不成……”
  方子墨指桑骂槐,指东打西,竟无一人是对手,就连无相都被他骂得愣住。方子墨得意洋洋,拂袖转身而去,大声道:“在下不才,却也是圣人门徒,养的是天地浩然正气,便是你们使出千般手段出来。我也绝不会答应娶那河伯家的女儿。”
  林麒也是动了真怒,大声道:“方子墨,我等好心促成你姻缘,你竟如此不识抬举,你若回来咱们还好商量,如若不然。也别怪我使出手段。”
  方子墨头也未回,朗声道:“小生静候君侯的手段。”说完径直而去,看也未看身边的赵磊,傻子都知道能再这里碰到林麒萱儿,定然是赵磊暗中帮忙。
  方子墨走的潇洒,却留下山谷中一片狼藉,赵磊惊得不知所措。生怕林麒恼怒于他,无相唉声叹息,萱儿掩面哭泣,林麒本不想搭理萱儿,今天这事眼见就要功成,若是她不跑出来大声呵斥,林麒有十分把握,不错,方子墨是定了亲,就不能退亲了吗?只要再引导几句。心乱神迷之下,方子墨必然会答应去退亲,到时候也就成了好事,怎地就这般耐不住性子?真跟他父亲一个脾气秉性。
  无奈林麒实在看不得女子哭泣,叹息着上前。劝慰道:“莫哭,莫哭,你若不出来,我定能说服他退了那门亲事,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晚了,你放心,万事有我,万事有我……”
  说是万事有我,林麒也没个好主意,方子墨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既然如此,不给他点教训,他也不知道马王爷张了几只眼。拿定主意,林麒瞧着赵磊,冷冷道:“此事还用得着你,尽量去跟他闹,说你当初保媒,他方子墨是同意了的,最好闹得尽人皆知。”
  赵磊哆嗦道:“判官大人,你也看到了,方子墨是个倔驴一样的性子,我去他家若是不给开门,又如何是好?”
  林麒冷笑道:“他不给开门,你不会找几个口齿好的泼妇站在门口骂吗?赵磊,你可想好了,你是愿意为了方子墨得罪我和河伯,还是愿意为了我等得罪那个走的时候连看你一眼都欠奉的方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