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开始变了,铁青色,脸僵直,让我想起了以前就职的那家日企秃顶老课长的形象来。他冷着脸问,你们确信没有?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是有证据的,两位是否想让我送你们进大牢去?
他说的证据,是我们那晚上的漏洞么?
我霍然而起,哈哈大笑,说你们图穷匕见了吧?在中国人的地盘,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嚣张?我转身儿走,杂毛小道没走,厚着脸皮找翻译要“谈话费”。我一出包厢的门口,就被一个瘦小的身影拦住了,是加藤原二。他站在我面前,被我身影覆盖,但是就像倔强的草,孤傲。他冷冷地盯着我,脸上有着莫名的忧郁,他问我:“你到底拿没拿龙血还魂草,拿了,赶紧给我,我给你钱,两百万!怎么样,中国人?这草,我要来救琴绘姐姐的性命的。”
我说滚球去,骂了隔壁的,看你一脸的衰样,好狗还不挡路呢,知道不?
我硬走,他拉着我的衣袖,大骂,说你这个粗鲁的男人,该死魂淡(此处应该是巴格牙鲁),我一挣扎,没想到重心一偏,天旋地转,居然被这小个子一下子给摔了出去,屁股着地,生疼,感觉盆腔骨都要裂开似的。被这一摔,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比他足足高出了十来公分,块头也比他大可一圈,居然一下子就被摔了个狗吃屎,这太他玛伤自尊了。
我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发疯似的冲过去,跟他扭打。
没成想这个家伙是个炼家子,好像是柔道,右手接住我的拳头,左胯一扭,三下两下,就把我按在地上制住,我肌肉酸疼,关节都用不了力,怎么挣扎都不行。我这时才发现,我居然用不了金蚕蛊的力量了,这小东西陷入了沉眠,而我,则变成了以前的那个废材,虽然多了一把子力气,却也上不得台面了,打得了群架王八拳,但是跟这种专业训练过的人一比,就满眼抓瞎。
没有技巧啊!
我脸贴着地,动弹不得,憋屈得想发疯。
十秒钟之后,加藤原二放开了我,淡淡地看着我,眉毛上扬,说或许吧,这么弱的家伙,怎么可能成为我想象中的对手呢?我高看你了,偷草者,或许应该是另有其人吧。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了……他正趾高气扬地说着,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掐住脖子,轰的一下,大力就把他死死按在了光洁的地板砖上,然后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咆哮声:“骂了隔壁的,你这个小日本子敢打我家兄弟!不想活了?”
我爬起来,正好看见萧克明死死压住加藤原二,使劲掐,这会儿该他动弹不得了。
我想起老萧吹嘘过自己有一牛之力,此次看来,果然不假。
看着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我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
都说吃亏是福,我被这杂毛小道吃了这么多亏,果然没有白吃。
保镖们本来就一直关注着这边,一看到自己人都吃了亏,立刻围了上来,冲突一触即发。
※※※
十几个人,一下子就围住了我和萧克明。
听到这边热闹,里面的加藤一夫和翻译都走了出来,加藤一夫看见这个景象,冷冷地盯着杂毛小道,说都别闹了,需要我报警么?我叫老萧住手,他放开了加藤原二,然后站起来,拍拍手,说:“加藤先生,你倒是个阔绰的主顾,但是你的儿子,却是个冲动的家伙。话不投机,我们就此别过吧。”
杂毛小道和我一起离开,旁边的保镖想围上来,但是那个白发的家伙叹了一口气,说不用了。
我们两个回到车上,驱车离开这个会所。
老萧见我脖子上有勒痕,问没事吧?我说没事,就被狗咬了一下,他哈哈大笑,说你怎么一下子就软了?这可不像你。我愁眉苦脸,说我的金蚕蛊休眠了,我借助不到它的力量,那小子又会两手,所以一下子就跪了。他很惊奇,说你的虫子怎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不会是吃了那果子,挂球了吧?
我啐他一脸唾沫,说怎么可能?我跟它在意识上一直有一丝联系,吃撑了倒是真的。
老萧哈哈笑,说你这个家伙也是,金蚕蛊自从跟了你,就没过一个好日子——金蚕蛊的食物不是带毒的生物么?你天天给它喂什么,喂猪牛内脏拌二锅头!我的天啊,这么奇葩的食物,亏你想得出来。这一次见了好东西,它自然是先吃为妙啦。得,把我的份额也吃了,不行,你得赔我。
我叹气,说这次的聊天费,我就不跟你分了。
杂毛小道见我转脖子,问很疼么?我说是。他问要不要找个机会弄一下那个小子,他昨天凌晨算是杀人了吧?要不然我们给警察举报?我说要人家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回答?他又出主意,说要不我们找个机会把他打一顿?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人家那么多保镖呢?他叹气,说你杀王洛和的时候那么牛逼,现在怎么这样了,干嘛不放蛊?
我开着车,没好气地说金蚕蛊已睡,我下个毛的蛊啊?
嘴上这么骂,心里不由得怀念起了体内这个肥虫子,觉得它有的时候有点像权利,是毒药的滋味,一旦没有了,心里面骤然失落,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从高位上退下来的离休老干部。又想起了那个日本少年,这个人性格怪异、建议果决,连杀人都不眨眼,简直是个狠角色,而且我隐隐感觉他有些不凡,对周围事物有些排斥力,想必身上佩戴着什么东西,即使有金蚕蛊在,我也不一定有把握把他给灭了。
好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忍了。
第十五章 江城事了,事了拂衣去
我们聊了一会儿,又说到了妖树的事情。
我颇为想知道那天夜里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加藤原二没有死,那么胡金荣死了没有呢?其他人呢?那满地装着尸骨的陶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密密麻麻的鬼娃娃,到底又是怎么回事?无数的疑问在我心头升起,真的是百爪挠心啊!然而在这里我们没有认识一个熟人,那个申警官,连我们被偷了东西都不管,我可指望不了他给我们提供什么消息。
我突然想起来,杂毛小道说进入现场的那几个人里,有一个是他师侄,于是让他去打探一下。他一听,装傻充愣地说有这回事儿么?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愿去,我也没有办法逼他,只好就此作罢。既然已经拿到了还魂草,于是我放下了好奇的心思,没有再去关注。我只以为这只是我人生中离奇经历的一件小事,放下心,过去了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件事情远远不像我想得那么简单,我今后几年的奔波,也只是为了这几天的事情。
当然,这是我当时所不知道的,这也是后话。
我们返回了酒店,刘哥打电话过来邀我们去见段叔,我懒得去,就让萧克明去了,拉上窗帘,自己躺在床上,陪朵朵一起玩手拍手的游戏。“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我念叨,然后她很认真地拍着,有时候我错了,她就挠我痒痒——我特别怕痒;要是她错了,她就一脸沮丧,嘟着嘴巴不高兴,而我则很欢乐地把她的脸使劲拉长,做可爱的鬼脸。
没了金蚕蛊,我却依然有一些“法力”,或者说是信念之力,依然能够摸触到朵朵——当然,前提是她也愿意让我看见。
她不甘不愿,但是却并没有躲开我的惩罚,因为她还是个好孩子,不会耍赖皮。
没了金蚕蛊,朵朵一个人时有些无聊了,就连看电视剧,都没有往日那么高兴。
晚上萧克明回来,跟我神秘地说想不想知道昨天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问你有消息来源?他说然也,那个段叔你是不了解,他可是江城这地界的一尊大佛,坐南朝北,黑白两道,手眼通天。今天说起此事,他便与我说了个大概,就准确度,也是八九不离十了。我来了兴趣,说那你就说来听听吧。
他弄来一杯茶,润润喉咙,开始讲起此事。
这野驴岛在古代是个敬奉妈祖的祭点,上面有一个渔民搭建的简陋妈祖庙,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时候被飓风摧毁,时逢年代动荡,人民连填肚子都成问题,自然不会想着重修庙宇。而后又进入了新社会、新时代,辞旧迎新,破四旧,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90年代的初期,这植物园的主人胡金荣,还是江城南城区林业局的一个技术人员,很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一个高人,这高人别的不精,专擅长赌术老千,名声很大,又号名曰“八手神眼”,后来出入澳门何先生的场子,出千被识破,结果被挑断了手脚筋,流落江城被胡金荣搭救。
八手神眼生命垂垂,也来不及教予胡金荣平生最得意的赌术,只说起自己偶尔听闻的一处秘闻。
这秘闻便是关乎与野驴岛妈祖庙的传言。相传古代,重男轻女,海边的渔民尤其严重,经常碰见有人生下女婴后,溺毙而死。南方迷信,尤其是常年在海边漂泊的人,这辈子都寄托于海面上的晴雨,迷信,死婴不敢随便乱埋,必须把死去的婴孩放入陶罐之中,收殓,然后埋葬在野驴岛妈祖庙附近的树林中。这一习俗极其恶劣(是说溺毙女婴一事),泯灭人性,但相传已久,直至民国时期还仍有渔民偷偷干起。
八手神眼某日路过野驴岛,去参观了一下,发现埋婴地里,居然长出了一颗绿色的青藤红花。
他久漂泊江湖,什么样的朋友都有结识,奇闻轶事知晓得也多,虽然擅赌术,但是眼皮子也是一等一的利害,一眼就看出来这株植物,乃极阴之地、怨气凝结的灵物,名曰修罗彼岸花。此花与佛家中的天降吉兆四华之一“摩诃曼珠沙华”彼岸花有着本质的区别,是吸取阴气、怨气而诞生的,剧毒,又名“死人花”、“地狱花”、“幽灵花”。此花虽为剧毒,但是十年结一果,红色,大若榴莲,异香扑鼻,味甘甜多汁,里面蕴含着总多灵力纠结的精华所在,佛曰,食此果,能达彼岸。
何谓彼岸,没有人知晓,但是这益寿延年、返老还童的功效,历史上还是有记载的。
八手神眼本待自己来享用,但是年岁已老,此番所受灾劫,怕是避不过去了,那段日子胡金荣待他极好,于是便认了这个义子,将自己往日的财富从异地取出,全部赠与胡金荣,翻了年后就撒手人寰了。而胡金荣这正是好心做一事,没想天降下横财,他本身不信神,但也敬畏某些莫名的东西,遵了八手神眼的遗愿,花钱盘下埋婴地,建了一个私人植物园,收集些花草树木,偶尔涉及花木市场,也是有所结余。
二十年过去,当年的绿蔓藤,如今已经长得大如华盖,胡金荣遍访高人,以血肉喂食,居然把这修罗彼岸花培植成一罕见的食人妖花,催熟,然后用敏灵八卦阵建起一玻璃房子,镇压之,只待再过两年后,就享用这传说中的灵果。然而他自以为此事做得诡秘,但是他这些年来的作为早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比如段叔这个黑白两道都混迹的大人物,就极为眼馋,只是顾忌这果实成熟期未满,没有出手抢夺而已。
然而此次,死了人,连胡金荣也被某个黑衣人捶成重伤,至今仍躺在医院里面昏迷未醒。事情闹大了,很多垂涎欲滴的幕后人物都急红了眼,想要找到那个心急的死家伙,把他往浊江里栽荷花的心都有了。
段叔说起此事也连连摇头,说那人太可恨了,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