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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我去审讯室的时候,鬼旺被戴着铁镣,固定在一张审讯专用的铁椅上。董建国他们已经问得很不耐烦,声音很大,几乎是在责斥!鬼旺却仍然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沉默。偶尔被问得急了,他会喃喃低语,发出一些谁也无法听清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董建国被他的神态激怒了,几近咆哮地大声说道,“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我每年要和成百上千个像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那这警察我们还用不用干了?”
  鬼旺举起手上的铐子,抬到眼前端祥着,不知在看那上面的什么东西。
  “喂,听到我的话了没有!”董建国冲他喊。
  鬼旺把手铐抖了抖,拨弄到手碗的最细处,这样就不会被箍得很痛了。
  “我在问你话呢!”董建国快气炸了,“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鬼旺把手铐放了下去,搭在了铁椅上面,然后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混蛋!”董建国终于忍不住暴怒起来,将笔录纸揉成一团,朝他扔了过去。
  鬼旺似有偏头躲闪的意思,但最后还是没有动,微眯着眼睛让那团纸砸在了自己头上。他也许料想不到,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能把静态事物看成运动的人,不论他如何特意掩饰这些细微动作,其实早已被我看在了眼里!
  董建国见他不为所动,气得连笔也扔了过去。
  这时,鬼旺突然表现得很狂燥,试图从审讯椅上站起来,弄得手铐与铁椅相碰,发出“咣咣”的声音。审讯的警察急忙上前把他按住,他又用头去撞椅子的铁架,还胡言乱语地说一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审讯无法继续进行下去,董建国只得叫人把他关到一个监室里,然后向潘云汇报情况,商量对策。我们无法确定鬼旺的真实精神状况,就把握不了他的内心世界,和这样的人进行语言交锋,有用牛头去对马嘴的感觉!这是很被动的!——很多时候,审讯就是一场攻心和反攻心的斗争!
  “看出什么破绽没有?”潘云问我:“鬼旺到底有没有精神病?没搞清这件事,我们的心里就无法踏实下来!”
  “我觉得不像。”我回想起鬼旺的神情,心里浮起很多疑问,“但要问哪地方不像,我说不出来!……可能是眼睛吧,他的眼睛能透出常人的灵光来,不像是精神病人!”末了我问了一句:“以前有没有精神病史?”
  “他自称是精神病人,到精神病院里治疗过。但我们没有找到他治疗的记录。”潘云说。
  “那怎么办?总不能这样耗着!”董建国有些着急。
  “光这样问着不行!没被戳中软肋,他就会一直这样装疯卖傻!”我说。
  “看那小子‘熬不烂煮不熟’的样子,我就想揍他!”董建国刚才的气还没有消。
  潘云朝他摇了摇手,示意没必要那么冲动。
  董建国的脾气我们都是知道的,一触就响,一点就着,天不怕地不怕,道上的人送了他一个“董雷公”的绰号。他的这个绰号,是一个长着胡子的老大叫出来的,董建国与这个老大之间有一个故事,让公安局的同事津津乐道。
  一次,董建国外出办案时,在大街上碰到两伙人斗殴,双方都亮出了家伙对峙着。董建国站到两伙人中间,说我是警察,如果你们准备在一个警察的面前违法犯罪,那就得踏过他的身体。
  斗殴的双方盯着他看了一阵,终于没敢打起来。其中一方的老大是个大胡子,光着头,五大三粗的,不太甘心在别人面前示弱,他用手去推董建国,说:“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你还是别掺和的好!”
  “你们的规矩有我们的大吗?”董建国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使得他踉跄了一下。
  大胡子看了看自己的手下,脸红了起来。为了挽回面子,他竟然没把同样五大三粗的董建国放在眼里,伸手打了他一拳。
  董建国毫不犹豫地抓起他的衣领,把那具壮躯拎得几乎离了地。
  大胡子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于是涨红了脸,扭头对那几个年轻的马仔吼道:“还在看!没看到老大被人搞?帮忙!”
  几个手下围了上来,其中一个长头发看了看董建国,一拳打了过来!
  董建国闪了一下,没有放手。
  大胡子的其他几个手下一齐动了手,对着他拳打脚踢。董建国没有闪开,身上挨了几下。他反倒不躲了,只扭住那人大胡子,朝他脸上就是几拳。
  那大胡子捂住脸蹲在了地上。
  董建国勒住他的脖子。大胡子手下打得越凶,董建国勒得越紧,完全不顾身上所挨的拳脚。那大胡子被勒得脸色发紫!
  大胡子的手下从来没见过董建国这种不要命的架势,吓得住了手,呆呆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董建国这时才松开手。
  那大胡子蹲在地上不停地喘粗气。
  “告诉你们,我开始打架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子还躲在妈妈的怀里撒娇!”董建国对那些马仔说道,“力气足打不过经验足!”
  “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你这样不要命的!”大胡子心有余悸,带着些敬畏胡乱地比喻道,“像个雷公一样!”
  从此,“董雷公”的名号就在道上传开了,听说过董雷公的人,没有不对他敬而远之的!就连我们自己的同事,都很少有人敢去招惹他。当然我是个例外,只有我敢毫不谦让地同他争论,甚至相互冷嘲热讽,但董建国并没有把这种表面上的矛盾放在心上,这让其他的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到董建国被鬼旺气得冒烟的样子,我心理忍不住暗笑了一下。也只有鬼旺这种人,才能让他这样地“抓狂”!
  “上次不是有一个心理医生来过这里么?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潘云思虑了一下,然后问我道,“找他来看一下!让他对鬼旺的精神状态做一下分析。”
  “我有他的名片。”我想起张德生给我的名片。
  接到我的电话后,张德生很快就到了。他没有急着去会鬼旺,而是站在实时拍摄监室内情况的监控器旁,观察着屏幕里鬼旺的一举一动。
  鬼旺坐在监室的地上,面对着墙一动不动。张德生似乎并不着急,一边注意着他的动静一边问着案件的基本情况。我搬来椅子,让他坐着,俩人在那里聊了起来。
  “这段时间很累吗?”他看了看我的脸问道。
  “还好。”我回答,“工作上的事并不多!”
  “那就是心里累了!”他说。
  “你挺神的!”我笑了。
  “看得出呀,瞧你满脸憔悴,胡须不理的邋遢样!”他笑着说。
  “这个样子是不是比较像你的病人?”我开玩笑问。
  “当然不像!”他认真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