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定……时间到了,也不会耽误一秒,接阿卯斗上来的。”那个少年恭敬的答了一句,然后和另外一个少年又回到了那个刑罚大巫的吊脚楼。
我看了一眼阿卯斗,内心总有很其妙的感觉,觉得和这人我可能是再无交集了,但之后一定会有新的故事和很多故事从这里延伸……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看尽这个世界的风景在人的有生之年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视线,可是看尽这个世间的故事和悲欢离合却是无可能的。
人,只能无愧于自己的心,做好自己的事,面对自己的缘,锤炼自己的心,足矣。
“是否觉得很残忍?”已经离开悬崖边缘的达兴大巫忽然开口这样问了一句,将我从凌乱的思绪中拉回。
尽管山风凛冽,但这句话我还是听得分外清楚……我摇摇头,从人性的角度来说,是有些残忍,这是比监狱更深的禁锢,可是从修者的角度来说,这却是最好的磨练之石。
“看来你是懂得的,而且祖巫的确是仁慈的,这里充满了祖灵的气息,在这里如果能静心清修,就是一场机缘。如果心性不定,确实就是最大的折磨。”达兴大巫给我和师父解释了一句。
其实这一句完全没有必要对我和师父解释的,看来这一句解释是要安他自己的心吧。
“我在寨子里风风雨雨数十年,也应承寨子里,入世十年,有些天分,有些运气,如今在这秘寨九楼里也有了我的一席之地。”秘寨的平台不大,达兴大巫说话间,再次带我们穿越过了那个祭台。
之前第一次过这祭台的时候,我没有任何的感觉,这第二次走过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恍惚了……仿佛听见无数的兽吼,然后看见了无数的厮杀,可是是谁与谁在厮杀,是什么样的兽吼,我根本不清楚。
我只是被那股苍凉肃杀的气场一下子给镇住了,这是我所感受过的最强烈的气场,超越我任何一次对气场的体验,让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容身其中,去体验,去感受,却无力挣扎出来。
接着,我被一双大手狠狠的拉了一把,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我一回神发现是达兴大巫拉了我一把,而他嘴上念着什么怪异的口诀,我是一句也听不懂。
“你没事儿?”估计是见我眼神恢复了清明,达兴大巫担心的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承一?”师父好像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我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我摇摇头,无法形容内心的感觉,明明只是瞬间的事情,在我清醒过来以后,我却发现我好像经历了亘古一般的悠长岁月……我甚至这个时候才发现傻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莫名的匍匐,全身毛发直立,一双眼睛迷茫而无辜,好像迫切的想要得到我的安抚。
这些变化在经历的当时我不觉得有什么,在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可怕笼罩着我,鸡皮疙瘩一路起到了我的脖子。
我赶紧的安抚傻虎,我觉得它这一次的反应比上一次遇见了穷奇残魂还要夸张很多倍……而达兴大巫罕有的没有对我师父说清楚发生了什么,而是看着我师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这个徒弟不错,若非是你道家弟子,我祖巫十八寨也不介意再收入一个外姓亲传弟子。”
师父也很大大咧咧,竟然没有追问什么,说道:“那自然是一个好弟子,可惜道家传承的情况也不见得比巫家好很多,要是回到了那个让人向往的年代,承一的际遇会好很多吧?”
达兴大巫笑笑没有说话,却是一路领着我们走到了最大的那棵树下,最大的一栋吊脚楼。
而师父立在他的身旁,说道:“穆老儿,一路走来,进入秘寨,你的一生也足够辉煌了。”
“比起你在外的轰轰烈烈,我只是坐井观天罢了,惟愿祖巫十八寨一辈更比一辈强吧,至少我在这一辈看到了希望。”说到这里,达兴大巫话锋一转,说道:“我知道你与达戎的长辈之间有承诺,可是按照达戎如今在寨子里的地位,恐怕不是我能决定所有的事情了,在这里必须请示寨子里的二十一代巫,姜老儿,你能理解吗?”
“自然能的。”师父的表情很平静,只是这样接了一句,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达兴大巫点点头,然后恭敬的朝着那栋最大的吊脚楼喊话道:“卜登大巫,达兴请求一见。”
达兴大巫的声音很大,压过这个断崖上狂放的风,而在这个所谓的二十一代巫面前,达兴也不敢自称自己是大巫,只能自谦的称呼自己为达兴,而在他喊话过后,那个吊脚楼里一片平静,半天都没有任何回应,而达兴大巫也不敢再喊第二次,而是背着强子,躬身在吊脚楼外恭敬的等候。
我和师父也略微躬身低头,毕竟是见一个寨子的大巫,于礼来说,也应该是如此的……而且也不敢因为等待有丝毫的不耐烦,毕竟我们来这里是要带走强子的,而听达兴大巫的话,好像强子对这个寨子很重要,所以这个时候礼数最好要周全一点。
这样的等待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大概是有五分钟的静默,那栋吊脚楼突然传来了‘吱呀’的一声,接着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就从上方响起,说道:“卜登大巫请你们全部都进去。”
我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清秀的少年站在吊脚楼的长廊上,在对我们喊话,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进屋了,再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第八十一章 大巫卜登
我和师父面面相觑。
也不能说这少年不礼貌吧,就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达兴大巫苦笑了一声,小声对我们说道:“这个寨子里最有天分的少年都是跟着大巫修行的,除了修行以后,不懂人情世故,也难免傲气,和强子一样,总归是要到那石穴打磨心性的,倒也无所谓。我那个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强子也去过那个石穴吗?天天心惊胆颤的呆在里面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整日只能面对青天白日,苍茫山脉的寂寞……可是,强子的脾气……是否真的和那个梼杌的虚影有关?
我和师父都同时的沉默,毕竟是别人寨子的事情,只是跟随达兴大巫一起,默默的走上了这个吊脚楼的阶梯。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悬崖下,远处的山脉莫名的起了一团团的雾气……迷迷茫茫,就像我一路走到今日,却越发看不透自己的未来。
在沉默中,我们走上了吊脚楼的长廊,那个少年进屋后并没有关门……而一进门,就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大厅,昏暗的大厅中供奉着一个怪异的图腾画像,除了在图腾画像前有两个蒲团,就别无长物。
接着在大厅的背后有一左一右两道门,达兴大巫一走进来,就朝着那个图腾的画像恭敬的拜了几拜。
我和师父作为道家人,去拜这样的图腾显然不合适,但也不能乱闯,就只能安静的等待着,在无聊之中,我很想看清楚这个图腾画像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又是《山海经》中什么厉害的怪物?但是房间里光线昏暗,达兴大巫很快就参拜完毕……转身就带着我们进入了左边的那道门。
到最后,我也没有看清楚那个图腾画像究竟是个什么?
进入了那个房间,总算有了一点儿光亮,我第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寨子里的最有权力的大巫,二十一代巫——卜登大巫。
他是一个枯瘦的老者,面皮有一种病态的黄,身上穿着典型的大巫衣袍,不过洗的有些颜色发暗,一头花白的在脑袋顶上扎成了一个小辫儿,除此之外,脑袋的两侧没有头发。
他没有胡子,但是眉毛很长……整个人是什么样子,有一种雾里看花看不分明的感觉,却能隐隐的感觉他的不凡。
只是不凡罢了,没有任何的锋芒毕露,没有任何让人觉得很厉害不好招惹的感觉。
唯一让人觉得有一些威势的就是他身上带着的复杂骨链……虽然打磨的很古朴,但却给人一种那是凶兽口里獠牙的寒光感。
我们进来以后,达兴大巫先是把强子放在了地上,然后恭恭敬敬的朝着卜登大巫一拜,就退到了一旁,而我和师父则是用道家礼节对卜登大巫进行了见礼,也是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卜登大巫闭着眼睛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就站在师父的旁边,悄悄的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的摆设说简单也很简单,那就是除了一个蒲团,连床都没有,卜登大巫就坐在这个房间里唯一的蒲团上。
可是这个房间的摆设说复杂那也复杂……因为在房间里摆满了很多瓶瓶罐罐,一看我竟然有一种恍然熟悉的感觉,曾经在月堰苗寨如雪的房间不也是这样吗?
我不敢太过于想如雪,就算我不怕那灵魂的阵痛,我也怕在卜登大巫的房间里失态……再说,我很快就被这些瓶瓶罐罐的‘不同’之处所吸引,因为如雪的瓶瓶罐罐应该装的都是与蛊相关的东西,可能有蛊虫,还有各种蛊药之类的。
但是这个大巫房间里的瓶瓶罐罐却是透露着另外一种感觉,我感觉到了一片虚无,却有另类的生命感。
而唯一能给我这样感觉的东西,只有一种,那就是——灵体!莫非这些瓶瓶罐罐里装的是灵体?我歪着头,还想仔细感觉一下,却发现我注意力集中的那个土陶罐子好像感受到了我的‘注目’,竟然有一种反弹的情绪在里面,弄得我立刻不敢关注了。
倒不是怕了罐子里的灵体,而是觉得在卜登大巫房间里这样‘窥视’有些不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