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正在低声吟诵佛经。
“佛经?”听到这里,我疑问。
“是的。”杨慕云点头:“他用的是十分蹩脚的汉语,我记住了其中几句话。后来查阅才知道,他吟诵的应该是《金刚经》。”
也许是心理作用,那个男人背诵完金刚经,在旁边听的杨慕云,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安宁。他下意识有种直觉,这个吟诵经文的男人,便是刚才那个无比镇定的人。
因为,吟诵经文的全过程里,这个男人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充满了宁静和平和。最为古怪的是,杨慕云竟然听出了一种深深的悲哀,甚至有一丝绝望。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很危机,容不得他慢条斯理地思考。杨慕云当时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一定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被押上了船头,迎着潮湿的海风,海盗们解下了他们的黑纱。眼前是一座青山连绵的孤岛,岛子被茫茫大海包围。杨慕云抬头看天,天空犹如油画般铅灰色厚厚重重的云层,几只海鸟映着天空翱翔。这一瞬间的天空和颜色,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至今不忘。
这个岛是海盗的一个基地,他们被押解到一处靠近悬崖的牢房看管。那地方说是牢房,其实就是一个大山洞。里面按照地形,用粗木头做成栅栏,隔离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牢房。地上铺着干草,头顶还开了一扇通风的小窗户。
关押杨慕云的牢房里,一共关着四个人,其中就有那个镇定男。
海盗里有通晓各个国家语言的能人,他们挨个牢房挨个人质询问,记录其亲人相关朋友的联系电话,准备勒索赎金。
就在杨慕云的牢房里,有个从国内来的同伴,对着海盗不服不忿,大放厥词,说国家会派来军队剿灭你们,你们猖狂不了多久。海盗们一听就火了,杀鸡儆猴,把他推出山洞,来到悬崖,对着脑袋“铛”就是一枪,当场打死,然后一脚踹进大海。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枪响,沉默不语。杨慕云隐隐有种不祥之感,自己恐怕很难再走出这个山洞了。
等海盗闹腾完了走了,山洞里顿时一片哀嚎之声,不少人都在痛哭流涕,害怕到了极点。
杨慕云反而冷静下来。此时他对于镇定男的兴趣和好奇,竟然远远胜过了死亡的恐惧。
他爬到那男人近前,去搭腔。
那男人看了他一眼,靠在洞壁上,慢慢闭合双眼,不说话也不搭理他。
在关押的日子里,开始还是恐惧,后来几天,又饿又渴的,人质们折磨的对于现状有些麻木了。这个洞里除了镇定男和杨慕云,还有一个韩国小伙子,只会几句蹩脚的英文,根本没法交流。
杨慕云一直在观察镇定男,发现他白天几乎一直在睡觉,要么就是背诵佛经和打坐。数天之后,杨慕云对他的兴趣渐渐减弱,一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关押的关系,人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略有放松。那天深夜,杨慕云睡得正熟,忽然一个激灵醒了,朦朦胧胧中,他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阵呻吟声,非常痛苦,但是并不大,听来像是有人在极力压抑这种痛,紧紧锁在自己的嗓子眼里不让发出来。最怪异的是,这阵呻吟声过后,杨慕云居然听到“刺啦”类似肉类烧焦的声音。
他慢慢睁开眼,此时月光朦胧,从天窗投射而下,隐隐能听到外面海浪潮起潮落的声音。他扫了一圈牢房,忽然发现一件让他无比震惊的事情,那个镇定男消失了!
愣了一下,随即看到洞顶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那个镇定男也不知怎么爬到了将近三米高的洞顶,面朝上,双手双脚紧紧扣在石缝之中,整个人贴在上面,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变异的大蜘蛛。
听到这里,我摸了摸下巴,事情已经有点匪夷所思了。
杨慕云走到镇定男的下方,抬起头仔细看了看。他有轻微的眩晕症,仰脖子时间一长,便会头晕。他看了一阵,头晕眼花。就在收眼的瞬间,恍惚中,眼前一花,场景好像变了。
他看到星星的红红的一大片,后来仔细回忆,他觉得是应该是火。那个镇定男在大火里,似乎正抱着什么东西。
这一幕,还不到一秒钟,也就是一眨眼的瞬间。等他再看的时候,还是那冰冰冷冷的山洞洞顶。后来他说给别人听,大家都说是头晕的幻觉。而他坚定的认为,自己没有看错。
古怪的呻吟声正是镇定男发出的,他“哎呦哎呦”叫着。在他身上,时不时还出现“嘶嘶啦啦”被火烧焦的奇怪声音。杨慕云之所以坚持刚才没有眼花,确实看到一片大火,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他正傻愣着,那个韩国小伙不知何时来到身后,轻轻碰碰他,示意不要看了。然后用英语说了一句话,好半天杨慕云才听明白,他说的是,这个日本男人每天晚上都会这样梦游。
这也是杨慕云第一次知道,原来镇定男是个日本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每天刻在石壁上的痕迹来判断,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洞里的人质几乎折磨的都没了人样。
他们看不到任何营救的希望。
海盗们也越来越焦躁。就在这一天,有个海盗抓出一位金发碧眼的欧洲姑娘,当着洞里所有人质的面,强暴了她。那位姑娘已经麻木了,任凭瘦瘦跟猴子一样的东南亚海盗在她身上折腾。那海盗折腾完了,觉得不够味,对着女人下身就是一枪。
姑娘挣扎了很久才死去。她没有喊,一直在地上艰难地爬,血流了一地。
杨慕云发现一件事,提供的食物和水越来越少。也是,这么多人关在这里吃喝拉撒,海盗们也有点管不起了。
他们开始枪毙人质。
每天都有杀戮,每天都会少一个同伴。
几乎所有的人质,都承认了这个现实,那就是营救的希望越来越低,恐怕再也不能活着出去。
在一天晚上,那个韩国小伙子不知从哪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相片递给杨慕云,说自己有预感,死亡很会就会临到他的头上。这是他全家人的合影,如果他死了,而杨慕云能活下来,请他务必到一趟韩国。对他的家里人说说他生前最后的样子,面对海盗他没有屈服,没有给家族丢脸。
这些日子死的人太多,杨慕云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是点点头。临死重托,情义难言。
果然,第二天韩国小伙子被提审,抓出了牢房。再也没有回来。
又过了三天,海盗打开杨慕云和镇定男的牢房大门,示意他们出来。杨慕云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个日子终于是来了。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他们被押到一个仓库里,这里聚集了十多个海盗。仓库十分肮脏,到处是乱扔的油桶,一些破烂的座椅,遍地都是废弃的金属零件。
杨慕云和镇定男一左一右吊在铁链上。两手高高举起,前心的衣服都被扒开。有个海盗,把烙铁从一个燃着火的空桶里拿出来,上面青烟直冒,嘶嘶作响。
他先来到杨慕云近前,二话没有,拿着烙铁就往他身上烫。
说到这,杨慕云慢慢解开唐装衣襟,敞了开来。里面是件背心,他又缓缓把背心卷起来。我看到在他的前心处,有一块皮肤的颜色很明显与周围不同,边缘全部褶皱起来,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这个伤疤王晓雨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轻叫了一声,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杨树和杨林作为儿子,估计已经看过老爸身上的这个伤。他们都沉默不语,显得有些忧郁悲伤。
“然后呢?”我轻声问。
杨慕云抿了一口茶,说道:“再发生的事情,就非常诡异了,我至今也没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