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和杨林扶我起来。我擦擦头上冷汗,把手机递还给杨慕云,然后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叠得板板整整一张黄符纸。
展开之后,纸面中央赫然就画着那个图案。这个图案是不规则圆形,周边燃着一圈类似火苗的东西,里面内圆还围绕一周几个古怪的符号。
杨慕云非常震惊,他把黄符纸接到手里,拿着手机仔细进行比较。可以肯定,就是一个图案。
“你是从哪弄来的?”杨慕云问。
我深吸一口气,把拜访白婆婆的一些故事简单说了一下。说完之后,杨氏父子都沉默不语。
半晌,愣愣的杨慕云才缓过神来,他说:“这件事不落在你身上是不行了,这就是命运!刘洋,我没有找错人!”
“杨主席,这个图案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着急地问。
“刘洋,不要叫我杨主席,你随晓雨管我叫杨伯伯吧。这里不是讲话之所,你跟我来。”杨慕云站起身往外走。
这件事难道这么神秘?还要瞒着他两个儿子?
看来老杨家家教很好,老父亲只让我自己跟着去,两个儿子十分听话,没有任何异议。
我们出了客厅,来到外面。杨慕云点手唤来一辆电瓶车,我们两人上了车,顺着道路向山庄里面进发。我还没怎么仔细看过山庄的模样,这里果然是好去处,林间小路,潺潺流水,随处可见怒放的樱花。一栋栋古风古韵的别墅看似闲散毫无规律地隐藏在花丛秀水之间,透着那种若隐若现飘飘于世外的美。
我左右看看,眼睛都跟不上了,问杨慕云,这里得花不少钱吧?
杨慕云淡淡笑:“十几个亿吧。这里不对外开放,只内部招待一些朋友,就算是我暮年修身静养之所吧。谁知道命运如此弄人,我这边刚建好,那边就查出了绝症。”
“杨伯伯,你吉人自有天相。”我不知说什么好。
杨慕云没说话,盯着随风飘逝,漫天如雪的樱花瓣,呆呆的陷入沉思。
我们到了一栋别墅前停下来。杨慕云打发走了员工,只有我和他,走了进去。一进去是一桩小巧别院,或高或低种着几棵树,最高的参天蔽日,枝桠伸出墙外;最矮的精巧玲珑,也不过一米来高,修剪得像一个顽皮孩子。真是别具匠心。
和风习习,树动而灵韵生。
还是有钱好啊,真是太会玩了。就这一院子,啥都不干,就在那干坐着,就是至尊享受。
我们穿过院子,进了主楼。里面都是古风家具,明朝的屏风,唐朝的书案,最惹眼的是一张清朝的卧榻。上面雕龙刻凤,放着梨花木的茶案,看着就那么精贵。
我叹道:“杨伯伯,等日后有机会我得来你这静修啊,你这里简直是隐居的绝佳所在。”
杨慕云笑:“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过来。”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只要我还活着。”
这句话一出,我就像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杨慕云很明显通过这种方式,婉转提醒我,想玩可以让你可劲玩,但必须帮我先把事情办成。
我意兴阑珊,跟着他到了二楼。杨慕云用钥匙打开一扇房间的门。这里的风格,完全和下面中国古风不同。有一扇几乎可以俯瞰全山庄的宽大窗户,光线充足。靠墙放着装满书籍的书柜,书柜上堆着一包包的稿件和报纸,几乎一直挨到天花板。在房间正中,光线最好的地方,是一张非常朴素的小小写字台,还有一把木头的安乐椅。后面靠墙放着一张小沙发,有很明显的凹陷,看样子杨慕云经常在上面休息。
这里给我第一感觉就是书多,第二感觉就是竟然没有一样电器,全是纸质媒体。
我走到写字台前,正中摊放着一本打开的厚书,书上做着密密麻麻的标记。我轻轻翻开封面看看,《资本论》。
杨慕云坐在安乐椅上,摇了摇,说道:“我至今仍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一直在寻找物质世界最核心最根本的运作规律。马克思是我的思想导师。”
我虽然对文史哲也同样感兴趣,但不想和一个长辈切磋哲学问题,很别扭。而且父辈这代人,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不可能以客观冷静的方式来审视哲学和世界,必然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话不投机半句多。
“杨伯伯,那个图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提醒他不要跑题了。
杨慕云从写字台上的文件里翻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我。
我坐到沙发上,打开来看,里面夹着厚厚的一摞手写资料。笔迹很潦草,看样子写得非常仓促,行文的这个人思维很跳跃,很多笔画都飞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我有点头晕,资料也有些凌乱,一时理不清思路。
我求助地看看杨慕云,杨慕云递给我一瓶矿泉水,他说:“在香港有一个很特别的图书馆,叫军事情报资料馆。里面搜集了关于近代、现代,在亚洲范围内所发生的战争方方面面的资料。那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我花了很多钱,委托一位有背景的朋友,让他代我进去查阅。那个地方,不但不允许往外借阅资料,而且不让带笔和一切摄像器具,只能用两只眼干看。我那位朋友天赋异禀,记忆力十分惊人,你现在看到的资料,就是他在那里查阅相关资料,出来后默写下来的。”
让他这么一说,我手里的文件夹顿时沉重起来,我重新审视起这些文件。
杨慕云继续道:“当时我委托他查阅有关二战日本关东军的文献和情报资料,凡是能查到的,不拘巨细。重点就是你看到的那个火轮一样的图案。”
“这方面资料很多吧?”我问。
“浩如烟海。除了官方的资料,还有各种报刊、回忆录、审讯资料、战争幸存者的访问见闻等等。各种线索汇聚,一件尘封的往事,逐渐现形。在二战期间,日本东京大本营曾经向关东军发去一份代号叫‘大红莲’的绝密命令。”
“大红莲……”我喃喃。
“寒气侵骨,皮肉分裂为红莲花。”杨慕云说:“刘洋,你见过冻死的人吗?”
我赶紧摇头。
杨慕云笑:“我也没见过。但是我查过一些资料,据说在极冷的情况下,挨冻的人,会皮肉尽裂,全身变红,犹如一朵盛开的红色莲花。在让人恐惧之余,反而会诞生出一种妖艳到极致的美。饱受冻伤的人,是十分痛苦的,他在不停地挣扎,犹如一条上下腾挪,癫狂乱舞的樱花枝桠。”
说到这里,突然间外面本已明朗的光线,晦暗起来。房间里一下暗了下来,杨慕云被笼在一层深深的阴影里。
听他如此描述,我有点冒冷汗,后背隐隐发凉。房间里像是涌动着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我想起一个日本作家,形容那种感觉,叫做笼罩在爱的极致下的死亡阴影。很贴切。”杨慕云说。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咳嗽一声道:“杨伯伯,这‘大红莲’的命令是什么?”
杨慕云道:“在日本神话语境下,对地狱有过描述。他们认为地狱分为三大类,根本地狱、近边地狱和孤独地狱。根本地狱中,又分为纵横两大类,纵的有八大地狱,称为八热地狱。横的也有八大地狱,称为八寒地狱。这大红莲原意是指八寒地狱的最高层。”
听到这里,我有些不寒而栗,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压迫感突然袭来,我隐隐感觉到事情开始不对劲了。这里的事情已经转向诡异和压抑的地方了。
“现在还不知道这‘大红莲’命令的具体内容,不过能叫这么个名字,想来此任务一定上升到了十分重要十分危急的地步,能和地狱相提并论。”杨慕云说。
他站起身走过来,也坐到沙发上,用手指着一份文件:“你读读这个。”
这是一张手写的纸片,上面的字迹应该还是那个记忆力超强的朋友写的。他写到:大红莲命令被特别标记为军机。另注:军机,为绝对不可外泄之等级。日本军事命令里把秘密分为秘密、军密和军机三个等级。军机是最高级别秘密等级,相当于绝密。(再注:当年珍珠港偷袭计划为军机中的军机。而大红莲为军机,仅次于珍珠港偷袭!)
我看得倒吸冷气:“我靠,这到底是什么命令,居然能直逼珍珠港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