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颗黑色曼陀罗花,盛开的时候,很美很美。”小女孩轻轻回答。
叶天再次震惊,低头看那近乎枯萎的花苞,里面的花瓣果然是深紫色的,可见它在吸足了水分盛开时,花瓣一定是妖冶无比的黑色。
曼陀罗花的叶、花、籽均可入药,味辛性温,有大毒。花能去风湿,止喘定痛,可治惊痫和寒哮,煎汤洗治诸风顽痹,叶和籽可用于镇咳镇痛。由于曼陀罗花属剧毒,在全球大多数国家都是限制销售的。
黑色的曼陀罗花是曼陀罗中最高贵稀有的品种,高贵、典雅、神秘,香气能让人产生轻微的幻觉,枝叶妖娆,有剧毒。它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凡间的无爱与无仇;绝望的爱,被伤害的坚韧创痍的心灵以及生命的不归之路”。
“果然是一棵很美的花。”叶天感慨地长叹。幸好这是一棵变异过的曼陀罗花,否则小女孩的命早就被花毒夺走了。
喀啦喀啦数声响过后,顾惜春已经打开了保险柜。
叶天没回头,他很讨厌顾惜春这种“献宝”的行为,有钱不是错,但处处留情、以钱开路去追女孩子就太失败了。方纯说得没错,他是一个“既无聊又无趣”的人。
“血胆玛瑙是玛瑙中的异类精品,而我保有的这块,则是鬼脸血胆玛瑙,里面是一张完整的狰狞鬼脸。苏富比拍卖行的十大珠宝行家说过,这是一块无价之宝,试着开过一千万的价格,不过单位是英镑。我敢打保票,这块血胆玛瑙一亮相,大厅里那群土财主一定都会吃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老段是我的朋友,他开赌石大会,我当然得鼎力支持,特意从汇丰银行的特级保险柜里把它取出来——我顾惜春最看重朋友感情的,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老段说了,我能来,他感到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顾惜春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但叶天听不到方纯的回应,这让他感到莫名的好笑。
“顾先生,顾先生,顾先生——”方纯连叫了几声,才把顾惜春的即兴表演打断,“血胆玛瑙那么贵重,请赶紧收好,免生意外。我跟叶先生还有事谈,您请便吧。”
顾惜春打了个哈哈:“好好,我没事,你们要聊什么,可以让我也参与吗?”
叶天回身,向两人望着。
顾惜春警觉地挥手,保险柜的门哗的一声关上,喀拉喀拉两声,暗锁随即自动闭合。
那一瞬间,叶天瞥见了保险柜里透出的一线殷殷红光,惊心怵目,艳到极点。
血胆玛瑙是水胆玛瑙中的稀有品种,水胆中部存在着一汪血一样的红色液体,天然形成,十分罕见。至于水胆玛瑙,则是自然形成的玛瑙中包裹有天然形成的水,有的属先天形成,有的属后天形成,这种空洞内所含的水又称原生矿物水,在自然界中极少。
顾惜春耸了耸肩膀,面露讥讽:“这位小兄弟是跟着哪位老板来的?很面生啊?”
叶天没有搭理他,目光落在方纯脸上。
“刚刚叶先生讲了一些雕刻方面的知识,让我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感激不尽。叶先生,方便的话,我们去偏厅的酒吧坐一下,让我继续有机会请教?”方纯大大方方地走下台阶,站到叶天身边来。请教知识是假,借机摆脱顾惜春的纠缠是真。不过,当她察觉到小女孩浇灌的是一棵黑色曼陀罗花时,真真切切地吃了一惊,表情错愕之极。
顾惜春遭了冷落,哼了一声,面露不悦,刚要发作,便被走廊里快步奔出的一个年轻女人打断。
“小姐小姐,池子里的水凉,别冰坏了身子。快过来,快过来!”她一叠声地叫着,三步两步跨下台阶,把小女孩搂到怀里来。
那是段承德的太太,不过是续弦再娶,绝不会是小女孩的亲生母亲。
小女孩挣扎了一下,突然一改纤弱哀怨的样子,凶巴巴地尖声叫起来:“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要你管,你不是我妈妈,你走开!”
年轻女人楞了楞,脸上强堆出笑来:“不要使性子了,当心客人见笑。”
小女孩转过身,把掌心里的水使劲甩到女人脸上,更尖锐地叫着:“不要你管,走开!”
大厅里的喧嚣声此起彼伏,并不受这边突发状况的干扰,依旧时不时地爆发出阵阵哄笑。
长廊的暗影里其实还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里面穿着睡袍,外面套着一件长到脚踝的厚厚的羽绒服。起先,他只是默默地站着,注视着水池边的小女孩,此刻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亮出一张干黄的脸,有气无力地低叫:“小彩,不要哭,到哥哥这里来。”
他的声音干涩而羸弱,中气极度不足,一听就知道是身染重病的人。
叶天正打算插手安慰那小女孩,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飞速赶过来,来不及绕下台阶,手按栏杆,从走廊里一跃而出,踏着花丛冲过来。
“爸爸——”小女孩边哭边叫着迎上去。
中年人脚步不停,右掌已经挥起,重重地向小女孩脸上掴去。
叶天脚步一动,但方纯比他更快,向前一掠,便轻轻接下了中年人的一掌,将小女孩搂在一边,就势抱起来,轻轻摇晃着:“小公主别哭,姐姐拿好东西给你吃,别哭别哭。”
小女孩经此一吓,哭得越发撕心裂肺般大声。
中年人皱着眉大声呵斥:“小彩不准哭!再哭,还把你关到黑屋子里去!”
叶天心里的不满几乎脱口而出:“她还那么小,何必下此重手?”
这一次,方纯仍旧抢在他前面,脸色冷峻地连珠快语:“她那么小,能经得起段庄主的巨灵之掌吗?女孩子是要加倍呵护娇生惯养的,你这样打法,不适合养孩子,只适合去动物园里训练黑熊。嘿嘿,就算是皮糙肉厚的黑熊,每天给你这样打,也会受不了的。”
这个国字脸、长刀眉、唇上微黑短须的中年人就是蝴蝶山庄的庄主段承德,一个在云、贵、川、粤乃至港、澳、台黑白两道上都很吃得开的人物。他的身手矫健之极,盛怒下的一掌过去,倒是打不死一头黑熊,却能令小女孩大吃苦头。
“小文,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夜凉风大——”段承德回过头,看着那弱不禁风的少年。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少年倔强地挺直了胸膛,举起手,把乱糟糟的头发向脑后拢了拢,立刻亮出了额头上的一个殷红的句号一般的圆圈。
叶天又吃了一惊,那红圈与小女孩眉心的感叹号近似,都是一种大凶之兆。
段承德长叹一声,猛地跺脚,脚下的水磨石方砖应声碎断。
“我不怕。”少年又一次低声重复,然后转身,扶着栏杆,想要往回走。
那时,方纯抱着小女孩退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纯银方盒,啪的一声弹开盖子,露出了十几块花花绿绿的糖果。
小孩子都是喜欢吃糖的,小女孩也不例外,眼巴巴地看着盒子,哭声渐低。
“对不起各位,是我太心急了。小彩身体虚弱,最怕沾凉水、近寒气,我已经告诫过她很多次,她就是不听。爱女心切,所以我——各位见笑了,实在抱歉。”段承德搓着手,干净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有苦难言的艰涩表情。
喧闹之中,段承德后面跟着的干瘦中年人走出长廊下的暗影,双手插在口袋里,闷声不语地嚼着口香糖。
“老段,二楼的顶级拍卖会什么时候开始?我都有点等不及了。”顾惜春被冷落了许久,终于开口。
这句不合时宜的话立刻引得叶天、方纯、段承德、年轻女人、小彩同时侧目,那倚着廊柱的干瘦中年人嗤的一声冷笑:“干什么?着急等着献宝吗?不就是一块血胆玛瑙而已,有什么好急的?”
像顾惜春那样的人,几乎在任何场合下都会讨人厌,瘦子的话,也是在替段承德出头。
“喂,老兄是谁?干什么横插一杠子?”顾惜春因方纯在场,碍于面子,语气陡然强硬起来。
“我?”瘦子懒洋洋地笑了笑,不屑地转过头去,看着方纯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