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向着无边无际的黑暗长叹,他觉得蝴蝶山庄之行充满了未知的变数,自己正被卷入一场诡谲异常的暗流中来。事实上,他对黄金和财富并不感兴趣,如果不是义父空闻大师的嘱托,他才不会跟段承德之类的江湖人物搅在一起。有这些大好时间,他都不如躲在书房里看几卷经书史书,写几幅书法,或是继续刻他的木像。
他回过头,隔着玻璃窗望着方纯。
看见她,可能是大理之行的最大收获了。因为她给了他一种太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举手投足之间,依稀带着太多白晓蝶的影子。
现在,她正站在桌前,半垂着头,微皱着眉,打量着那些弄脏了的纸巾。她的身材并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而是修长匀称,曲线玲珑。在追踪司空摘星的过程中,她裘皮大衣的隐形腰带已经束紧了,把纤细的腰部线条勾勒出来,像一只构图精巧的唐彩侍女瓷瓶,比例结构恰到好处,令人看了,恨不得击节赞叹天工造物,绝妙如斯。
这些年来,他总共刻好了一百五十只木像,但都无法雕刻那木像的五官,脸部全都空着,摆在书房的博古架上。他永远记得白晓蝶那张美丽的脸,生怕自己指尖的刀刻不出那少女十足的神韵,反而将心中那份美好的记忆给搅乱了。昨晚一见方纯,记忆中白晓蝶的脸又一次变得鲜活起来,让他有“刻画木像五官”的冲动。
“司空摘星是你的朋友,你了解他,早就看出这是障眼法,故意放他走?”等到叶天回到桌边,方纯满脸愠怒地问。
叶天摇摇头:“不,我也是冲出去后才想通的,但那时司空摘星早就离开了。他的轻功天下无双,一旦开始逃跑,就没有人追得上。”
他们一起望向餐厅的后门,司空摘星就是从那边逃走的。
“现在怎么办?”方纯赌气地坐下,招手要服务生来收掉纸巾,擦干净桌面。
叶天想了想,吩咐服务生:“把所有的碗碟撤掉,你们店里最好的招牌菜各上一份,我朋友饿了。”
服务生低着头收拾,一俟他离开,方纯立刻破涕为笑:“你是什么意思?请我吃饭就能抵得上放走司空摘星的罪过吗?”
其实他们一路追过来,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无所谓谁对谁错,有罪无罪,但叶天仍旧好脾气地笑着:“好,就算请罪赔罪,好不好?反正血胆玛瑙的体积那么大,司空摘星无法带走,仍留在山庄里。换句话说,山庄里有内应,所以他才放胆下手的。我们只是看客,喝茶看戏就好了,没必要入戏。”
他们相视而笑,少许不快在笑声中变得烟消云散。
云南小吃味道足、选料精,是外地游客们的最爱,他们也不例外,在美餐一顿后,并肩往回走,心情舒畅,早就把司空摘星搅局那件事抛在脑后了。
第五章 双鹰双燕,少年藏僧
蝴蝶山庄内灯火通明,弥漫着一股严肃紧张的气氛。
叶天、方纯被请到二楼会议室,在场的仍然是参加拍卖会的人,但展示台后面多了八名手持短枪的精壮保镖,目不斜视地守护着剩余的两件拍品。
他们再次看到了顾惜春的保险箱,门开着,里面不见了血胆玛瑙,只留下一颗拇指盖大小的银色五角星。那是司空摘星偷盗得手后的纪念品,已经是江湖人熟悉的独门标记。从第一轮拍卖结束到顾惜春发现失窃,中间相隔约十分钟,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门偷走那么大的一件东西,的确不是易事。可惜,现在到场的是“神偷之王”司空摘星,连天上星星都能摘到,何况只是一块玛瑙?
眼下,顾惜春的五官已经愤怒到扭曲变形的地步,更像一个即将吹炸的气球,只要有人轻轻一碰,就会嘭的一声炸开。
四名淘金帮的高手坐在角落的暗影里,距离拍卖台上的段承德有很长一段距离。
“两位去了哪里?”鬼王代替段承德发话,右手不停地转动着两颗银色铁球,发出哗哗的刺耳摩擦声。
“去追司空摘星。”叶天简单地回答。
“是吗?那可真的是辛苦二位了,不知是否追到了?”鬼王冷笑,鼻子一皱,眼睛眯成一条线。
顾惜春跳起来,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叶天。
这种误会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他们离开时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会被顺理成章地认为是偷盗者的同伙,一起功成身退了。血胆玛瑙丢失一事非常严重,叶天很理解鬼王的感受,所以并不恼怒,只是轻轻摇摇头。
追司空摘星这件事,做也可不做也可,追到也好,追不到也罢,他不必对任何人感到歉意。
“他呢?没追上?追丢了?还是你们根本就是同党,合起伙来吞了我的货?那是我费了千辛万苦才弄回来的东西,你们就这样摇摇头说不知道——不行,不行,我不会就这么算了,谁吞了我的货,我就把他的肠子肚子都翻过来,怎么吞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听顾惜春话里的意思,似乎另有所指,并不单纯是针对叶天。
绅士、秃顶、大亨一起冷笑起来,对顾惜春的干嚎不以为然。他们到这里来的目标是后两件拍品,对血胆玛瑙并无兴趣。所以,丢没丢、谁偷走了都不重要。
“笑什么?笑什么?”顾惜春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顾兄,稍安勿躁,在我山庄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会负责到底。”段承德低沉地开口,阻止顾惜春继续爆发。
“司空摘星号称‘神偷之王’,在你眼皮底下做了手脚,自己都看不住,又能怨谁?”司马笑嘻嘻的站起来招手,要门口的服务生送杯酒进来。
鬼王大声冷笑,立刻就要开口发难,却被段承德轻咳一声止住。
“司马和叶先生都是我请来的帮手,背景绝对可靠,对他说话要客气一些。”他说。
一杯酒在手,司马轻佻地打了个呼哨,向叶天扫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帮手?叶先生能帮上什么忙?嘿嘿,嘿嘿……”
鬼王对叶天的态度收敛了一些,但却没放过方纯:“方小姐,我查过来客名册,你所用的邀请函属于山西的一位女矿主,但实际上,那位身家过十亿的女老板现在正在澳门普京大赌场鏖战。请解释一下,你到山庄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咔咔两声,有人揿下开关,把右侧头顶的六盏射灯打开,六道白色光柱一起打在方纯身上。这种情况下,她有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
冒名赴会,是江湖上的大忌,所以鬼王的话一下子点中了方纯的要害。
“我的目的?”方纯大方地抬起头,直视段承德侧面的顾惜春,那个稍胖的保镖就站在他的身后,“与各位来蝴蝶山庄的目的不同,我的目标只是顾先生身边的人。顾先生在港岛是一呼百应、一言九鼎的大人物,到了这里之后,排场也是非比寻常,竟然用大盗司空摘星和三面间谍巴兰图做保镖,真是厉害。”
她向那保镖指了指,顾惜春立刻颜色大变,回身看着那人。
那人下巴上的狭长刀疤抖了抖,突然闪电般地拔枪,顶住段承德的太阳穴,整个人也缩到他身后去,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挡箭牌。动作之快,令所有的保镖们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呵呵,这样的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方纯冷笑了一声,与叶天对视了一眼,满脸都是不屑。
“我要那些信札,拿给我,否则就打烂他的头。”巴兰图凶狠地向鬼王喝道。
顾惜春彻底呆住,他带着两个人从港岛过来,以为他们不过是江湖上打短工赚辛苦钱的枪手,孰料想两人竟是有备而来,刻意委曲求全,把他当成了混入山庄的保护伞。
信札就在桌上,鬼王一举手就能够得着,但他不能动,毕竟那是客人委托拍卖的珍贵物品。
“你拿它没用的,单纯一捆信札,什么都揭示不了。朋友,放下枪,凡事好商量,好商量。”段承德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无论枪手提什么条件,他都可以答应。
“拿给我,拿给我!”巴兰图怒吼着。
所有人都僵住了,只有司马快步走到拍卖台前,一手抓起信札,向绑架者走去。
“嘿,信札在这里,放人吧!把你的枪拿得离段老大远一点。”他提高了声音说。
叶天看得一清二楚,他右手托着的信札下面藏着一把手枪,保险栓张开,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开枪射杀巴兰图。
这一次的小型拍卖会进行得很不成功,一号拍品失窃,三号要被强行夺走,整个拍卖会被顾惜春的两名保镖搅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