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纯笑笑,示意叶天戴上耳塞:“我在雷燕床下安装了窃听器,听听再说吧,谁都不要急于下结论。”
叶天戴好耳塞,立刻听到了段承德的声音:“雪兰,你为什么要向我隐瞒身份?以我们两人的夫妻情分,你要什么,我都会毫不吝惜地给你。我对你的感情比对两个孩子更深,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
香雪兰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艰难地回答:“我是青龙的人……青龙麾下十二星座……里的‘白羊’,我们相遇得太晚了,这是上天的捉弄……我无法给你真心,只是为了寻找黄金堡垒和……蚩尤的面具而来。我没能完成任务,也无法负担你的深情,以死谢罪……死亡就是最好的谢幕方式……我不想杀小彩——”
“小彩没死,你也不要死!”段承德愤怒地、呜咽地低吼起来,像中箭的猛虎。
“我不想死但不能不死……十二星座誓死效忠青龙,这是不能改变的血誓,否则我所有的亲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我死,所有人就安全了……”
伴着段承德更疯狂的吼叫声,香雪兰寂然无息地去了。虽然隔着那么远,叶天依然听到了治疗室内传来的悲愤咆哮。
“十二星座的大名早就传遍了几大阿拉伯国家,那是一个隐秘而恐怖的杀手集团,也是青龙麾下的得力助手。只有当大事发生时,他才会动用十二星座的力量。黄金堡垒、蚩尤的面具是大事,看来青龙已经蠢蠢欲动了。”方纯发出一声长叹。
岂止是青龙,每一个卷入漩涡的人,为的都是那两样东西,包括段承德在内。
“你呢?到底为何而来?”叶天与方纯对视着,心底发出同样的疑问。
一小时后,段承德终于冷静下来,把香雪兰的尸体装入水晶棺,与小文放在一起。
“自从血咒开始发作,我就给家里的每一个人准备好了棺材,随时迎接死神的到来。”在小楼后的冷藏室里,段承德向叶天、方纯展示了从大到小排列的五具水晶棺,上面写着每个人的人名字,连小彩也赫然在内。
冷藏室周边的不锈钢墙上结着厚厚的霜花,制冷机械的压缩机工作时产生的噪声嗡嗡嗡地响在耳边,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浓重的死亡味道。
“死亡,每时每刻都陪伴在我周围,所以数年来我都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一次了。任何时候,我都感觉到背后有双鬼眼在死死地盯着我。鹤顶红、孔雀胆是世上最猛烈的两种毒药,我知道,孔雀的心亦是至毒无比,她的愿望,就是看着我的家人一个个倒下,把我折磨得没有人样,然后像狗一样,跪着去求她。但我是不会去的,成为蛊苗部落的奴隶,下场比死还要惨……”段承德抚摸着小文的棺材,忘记了叶天和方纯的存在,只是自顾自地喃喃诉说着。
叶天忽然觉得后背一冷,仿佛段承德话里的那双“鬼眼”也在盯着自己。
水晶棺上刻着的依次是段承德、邓雨晴、香雪兰、段文、段彩的名字,五去其三,只剩两具空着,如果不能采取有效措施,那两具也将有人躺进去。棺材里的人永远睡去了,但活着的人,却要为了复仇和正义继续战斗,直到这场乱战结束,或者手刃仇敌,或者与以上三人一样,静寂地倒下,与仇恨一起被永远地埋葬。
“总要有人站出来,阻止这一切。”叶天暗暗地告诉自己。
“段庄主,我们会全力以赴地救小彩,你放心吧。”方纯决绝地说。这次,她和叶天的心又想到了一起。
段承德没有致谢,他已经沉浸在深深的悲恸里。此时此刻,他面对身边亲人的遗容时,或许会后悔当初的孟浪吧?
在那种情形下,段承德已经不适合参加战斗,所以派人开车送叶天和方纯去蝴蝶泉北面的锦溪巷茶楼。他们手上,带着香雪兰留下的琥珀项链和一个电话号码,只要拨打那个电话,香雪兰的族人就会出现。
现在,正赶上大理古城的“三月节”,街上随处可见熙熙攘攘的游客。车子穿行小路,半小时内才赶到预定的茶楼。
白族大理三月节是云南省遐迩闻名的物资交流大会和白族人民的传统盛大节日,每年农历三月十日至二十一日在大理古城西举行,正式名称为“大理白族自治州三月街民族节”。
三月节具有一千余年历史,不仅是涉及二十多个省市地区的物资交易会,而且是大理各民族进行文化艺术交流、招商引资、技术合作等对外开放的重要集会,会上举行传统的赛马、对歌、赛龙舟、民族歌舞等文艺活动,吸引了国内外的大批游客,已经成为云南西部最盛大的商贸集市、大理各族最隆重的传统节日。
车子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大理媒体、云南电视台以及外省新闻单位对三月节的采访直播,可见其空前的盛况。
因为有司机在,他们两个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上楼。
“司马不好对付。”这是在二楼雅间落座后方纯的第一句话。
“我们没有选择,鬼王死了,他是唯一的知情者,也许就是指使司空摘星的幕后黑手。更有甚者,他已经把血胆玛瑙和信札全都收集在一起,拥有了全部秘密,在这场黄金堡垒争夺战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不过树大招风,他也会成为青龙的狙击目标的。”叶天还没能理清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北狼司马的嚣张、阴狠、冷酷给叶天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知道,从现在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都要跟对方打交道了。
房间里摆放的全都是竹桌、竹椅,墙上挂的是白族刺绣挂毯,屋角的音箱里送来的也是大理特有的丝竹音乐,处处都能感受到大理本地的风土人情。楼上楼下的茶香若有若无地飘浮着,闻之使人心醉,不由得感叹“大理三月好风光”这句歌词的确所言非虚。
“那么,你为什么不试着联络司空摘星?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方纯悠悠地问,“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岂不就能给司马来一个釜底抽薪?”
服务生送进酒水单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方纯随意点了一壶菊花普洱、一壶玫瑰乌龙,还有四样茶点,她的心思都在司马与司空摘星身上,对酒水单最顶上的云南特产好茶根本没有在意。
“加一壶大理最好的刀眉铁观音。”叶天微笑着补充。
服务生退出去,他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方小姐,我和司空摘星并不是朋友,仅仅是在港岛见过几面而已。他的脸皮太厚,才把我们的关系说得那么近。事实上,在港岛宝莲禅寺见面的时候,他的目标是偷寺里的藏宝,被我看破,赶他出去。现在的江湖,多的是酒肉朋友,少的是肝胆相照的真朋友,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叶天一向有自己的做人原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是绝不肯随意跟“神偷之王”扯上关系的。
“是吗?那就只能凭我们的力量单独解决了。”方纯大大地失望了。
第一壶茶送进来的时候,叶天拨打了那个号码,但对方没有接电话。
方纯起身去洗手间,雅间里只剩叶天一个人。他捧着热气氤氲的茶杯,继续梳理着一夜间遭遇的咄咄怪事。要想救小彩,就必须深入蛊苗部落一探究竟,这将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旅程,他很希望有得力的帮手同行,毕竟“救人”是件大事,容不得半点纰漏。小文的死,将“血咒”的鬼斧神工之力诠释得淋漓尽致,像一幕活生生的教学课,彻底地唤醒了他的尘封记忆。
五年前五月端午那天,他的父亲叶沃师也是死于血咒,躺在宝莲禅寺超度大殿的水晶棺里,眉心留着一个鸟爪形的空洞。叶沃师是港岛中医界首屈一指的“神医”,被患者们尊称为“沃夫子”,扶贫济困,乐善好施,从不与人为敌。据义父空闻大师说,叶沃师此前曾接到蝴蝶山庄段承德的求救信,赶赴云南,替段夫人邓雨晴治病,回来后三日内“血咒”发作,一夕暴毙。
叶天很想忘掉这段惨痛的历史,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不会放过任何与血咒有关的线索。
“是叶先生吗?”有个嘴角上留着一条两寸长刀疤的年轻人推门进来,恭敬地向叶天致礼。
叶天从沉湎中回过神来,轻轻点点头。
“我是阿义,族人们都叫我刀疤阿义,这次是我第一个发现了司马的踪迹。十分钟前,他停留在蝴蝶泉边的对歌亭里,只是一个人,呆坐着不动。我在公园内外布置了二十多个弟兄,不过早先段夫人吩咐过,司马是个狠角色,不让我们动手。怎么办?现在就过去吗?”阿义是个机敏伶俐的年轻人,几句话就把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讲话时,他嘴角的刀疤不停地抽动,眼底眉梢也闪着灼灼的凶光,应该不是“善类”。
叶天抽了几张钞票给阿义,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方小姐回来,我们立刻动身。”
阿义刚坐下,方纯便回来了。
经过少许补妆修饰后,方纯的黑眉秀气英挺,双眼透澈清明,浑如一方不含一丝瑕疵的上等水晶石,把阿义惊得目瞪口呆。大理女孩子虽然以“纯、静、秀、美”闻名四方,但与方纯一比,犹如萤火虫比之朗星、麻雀比之百灵、锆石比之名钻,绝对有天壤之别。
“走吧。”叶天笑了,这是他能预见到的一幕,因为方纯的相貌实在是太出众了,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阿义带路,三个人穿过古老的锦溪巷,先向西,再向南,由一个隐蔽的小门进入蝴蝶泉公园。一路上,另有四个年轻人在阿义的眼神暗号下跟过来,缀在三人的后面。
大理蝴蝶泉公园内位于苍山云弄峰下的绿树丛中,距大理古城二十四公里,原有景观加上近年来不断扩建,方圆数百亩,公园内栽种着大片的凤尾竹、松柏、棕榈、杜鹃、合欢树、酸香树、黄连木等本地特有的芳香树种,是大理旅游的首选景观。蝴蝶泉以南新建的蝴蝶馆,真实地再现了蝴蝶泉边蝴蝶的生态、品种以及与大理特有的蝴蝶文化,远道而来的中外游客们能够在那里更深入地了解蝴蝶泉奇观。
叶天一行人走在公园内的青石板小道上,两边绿草茵茵,野花摇曳,成群结队的小蝴蝶们追逐嬉戏,形成了最闲适、最优美的风景。
“阿义哥,那人还在对歌亭里,兄弟们分散在烹茶台、老水井、听听崖、弯桥、马蹄窝、老君炉,都带着家伙,等候号令。”一个穿着白色运动衫慢跑的年轻人迎面过来,向阿义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