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叶天的电话第二次振铃,他马上按键接听。
“唉……”一个年轻女子的长叹声传来,轻得像春水之上飘零的落花。
“不要说话,只听我讲就好。你跟他们不同,不该搅到大理战事中来。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劝你还是好好地置身事外吧,留条命出无为寺去。然后,火速离开大理,忘掉发生在无为寺的怪事。关于苗疆血咒、黄金堡垒之类的诡异传说,是只属于西南大山的秘密,山外人就算强行出头,也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们汉人只适合生活在山外平原,到这里来,没有第二种结局,只有死——”那女子的声音顿了顿,听筒中突然多出来一阵“笃笃笃、笃笃笃笃”的指甲叩击话筒声,忽长忽短,毫无规律。
藏经阁里另外三人的注意力都在棋盘上,叶天右手一抬,尾指勾住方纯的手腕,食指快速点击她的手背,重复着听筒里传来的叩击节奏。
那是摩斯密电码的传讯方法,是一种时通时断的信号代码,通过不同的排列顺序来表达不同的英文字母、数字和标点符号,由美国人艾尔菲德·维尔发明。它不同于现代只使用零和一两种状态的二进位代码,它的代码包括五种,即点、划、每个字元间短的停顿、每个词之间中等的停顿以及句子之间长的停顿。
“有些事是应该永远地埋葬于历史中的,做了错事的人,也必须遭到报应。就算有人肯为段承德出头,也会在蛊苗部落的强大攻击下化为齑粉。我的话说完了,何去何从,快做抉择吧。”电话在这里悄然挂断了,而叶天则从摩斯密电码中得到了一条非常奇怪的提示。
他回头看着方纯,两人眼光一对,方纯立即点头,表示明白了摩斯密电码的意思。
那条提示是:“不要碰触棋盘和棋子。”
这个神秘电话,让叶天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他立刻牵着方纯后退三步,尽量不动声色地离棋盘远一点。同时,他清醒地认识到,蛊苗部落下血咒侵害段承德一家后,并没有离去,而是隐匿在暗处,沉默地观察最终结果。
“他们,到底是敌是友?”他不禁无语苦笑。
“你们,最好老老实实的,在这种封闭的空间中,我想扭断你们的脖子易如反掌,嘿嘿……”服部九兵操狂妄地扫了叶天一眼,大步向前,在蛇丸肩头一拍。
后者的身体轻飘飘地向右侧翻,全身的衣服骤然瘪下去,整个人只剩下一具骨骼外加一张人皮。头颅触地时,脖子扭成了麻花,变成了身子向前、面孔向后的古怪姿势,两只深陷于眼眶内的眼珠,诡异而空洞地凝视着叶天。
蛇丸与鬼女,都是隶属于山口组的服部忍者,身怀扶桑忍术绝技,但在中国西南大陆的种种异象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瞬息之间毙命。
方纯禁不住啊了一声,向叶天背后闪避。两人身体交错的瞬间,她在叶天耳边低声叫出四个字:“长江一号。”
叶天心头一凛,苦于大敌当前,嘴边纵有千万疑问,也不敢说出半句,因为那样就等于在向服部九兵操通风报信。
“长江一号——长江矩阵?”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另外一个组织名称。
美军的秘密资料显示,“长江矩阵”是一支直属于政府国家安全部的特殊部队,拥有挑选自中国军队中的最优秀的单兵作战精英,组织结构与组建目的,约等于九七之前的港岛飞虎队。事实上,即使是五角大楼最优秀的情报人员,都无法搜集到关于那支部队的最新资料,因为“长江矩阵”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活动体,地点、任务、执行者、联络方式、人员分布、战斗团体构成全都以一种“衔尾蛇”的方式循环改变。当谍报人员获取信息、破解信息、传递信息、合成信息之后,也就是说当一份资料呈报到五角大楼情报终端时,就已经变成了“废品”,根本无法反映当前的“长江矩阵”真实情况。
“长江矩阵”的特点,可以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八个字来概括,战斗力之犀利、控制力之强大令美军最精锐的海豹突击队也望而兴叹。
所以,五角大楼的工作报告中非常明智地指出:“对于‘长江矩阵’的应对方案,应当以‘避让、闪击’为主,在国际战场上尽量不要与之发生正面冲突。即便狭路相逢,也至少不要在人数五倍优势的情况下展开攻击。”
“长江矩阵”的成员称呼以自然数编码,从“零号”一直到无限大,而“长江一号”就是这支部队中的高层大人物。
叶天不清楚方纯此刻叫出这个代号有什么意义,难道是指目前身陷藏经阁中的四人中某一个就是“长江一号”?
“嗡嗡嗡嗡嗡嗡”,蛇丸坐过的那只暗红色蒲团陡然“活”起来,竟然是数百条昂扬起舞的粗大蚯蚓,每一条都有一尺半长,丑陋的身体彼此摩擦、蠕动缠绕着,发出马蜂炸窝前的怪声。也正是它们,悄然吸干了蛇丸,只剩一架躯壳在那里。
夏玛诺布冷冷地问。“你凭借着吸血蚯蚓的力量长生,蛰伏在无为寺中许多年,真不愧是服部家族中的超强异能者。不过,服部侍卫长,你是永远不可能等到日本再次称霸世界的,二战之后,世界格局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昔日的邪恶轴心国根本无力对抗实力超强的美国,也就不存在三战的可能性。你以为,怀有一颗对天皇的忠诚之心就能够改变历史的车轮轨迹吗?想想看,连你从前追随的南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大角岑生早就荒山坠机,尸骨无存了,何必还苦守着满地的死局不放?”
棋盘两侧的蒲团都是蚯蚓盘结而成,白方一侧的蚯蚓吸血后生机勃勃,狂舞不止,黑方一侧的蚯蚓则仍旧低调蛰伏着,只等夏玛诺布坐下去。
“历史不过是史学家们的臆测和杜撰,真实情况,有几人可知?”服部九兵操不屑地冷笑起来。
“一个不尊重历史的国家,最终将被隆隆的历史战车碾碎。这句话,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夏玛诺布沉声回答。
“他还活着,我能感觉得到——”
服部九兵操这句话,让叶天忽然后背发凉,差一点脱口而出:“谁还活着?是大角岑生吗?”
没有人接服部九兵操的话,因为那是毫无逻辑、绝不可能的一句话。
大角岑生的名字已经被各国史学家载入历史,并且是在《二战日军亚洲战场阵亡高官花名册》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几乎没有人敢拿这样的事故弄虚玄,乱开玩笑。
“你在开玩笑吗?”这一次,连沉静镇定如磐石的夏玛诺布也变了脸色。
服部九兵操郑重其事地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陈旧褪色的明黄色绸带,双手展开,珍重地双手托起,一字一句地回答:“天皇有诏,国难当头,必要时,可实施‘全盘玉碎’计划,启用超级武器。此诏,交由大角岑生司令官,所有大和民族勇士,见此诏如见天皇本人,必须无条件听从大角岑生指挥。”
绸带上的字迹已经变成黑褐色,可知是某个人蘸着鲜血写下的,而这所谓的“某个人”,应该就是天皇本人。
“不管怎么说,大角岑生已经死了,面对现实吧,服部侍卫长!”夏玛诺布的声音也变得干涩起来。
“你错了,你们都错了,全世界都错了,任何错估大和民族的敌人都错了——”服部九兵操举起绸带,向另外三人展示。
叶天曾经熟读二战历史资料,看过无数页当时天皇亲笔签署过的文件,所以一眼认出绸带上的血字与之前大量的文件签名是出自于同一人笔下。
关于大角岑生其人,各国二战历史记载都是相同的,描述文字如下:
大角岑生,日本爱知县人,1876年生,早年毕业于日本海军大学,并留学德国。历任海军省副官、驻法国大使馆武官、海军省军务局局长、第3舰队司令官、第2舰队司令官。1931年4月晋升为海军大将,同年12月出任海军大臣,次年改任军事议定官,1933年再任海军大臣,是深受日本天皇宠爱的臣子之一。
1941年初,大角岑生偕有名的中国通领贺彦次郎少将来华,代表日本最高军事当局策划扩大侵略战争,并准备赴海南岛就任南太平洋舰队司令官。2月5日凌晨,大角一行从广州乘海军巨型运输机起飞,由6架战斗机护航,飞往海南岛。在途经伶仃洋上空时遇到旋风,飞机引擎发生故障,被迫折返珠江口西岸。当地中国第3游击区司令袁带发现后,立即组织密集的机枪火力进行扫射,该机在弹雨中坠落于黄杨山。事后,第四战区第3游击区官兵赶到现场,辨认出头部中弹、额头炸裂者正是日本海军大将大角岑生,另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则是海军少将须贺彦次郎,而且从飞机残骸里搜出的大批绝密文件中,获悉了日本准备南进发动太平洋战争的企图,中国政府果断地向全世界揭露了日军这一阴谋。
“真正的大爆发,永远都隐藏在深深的沉默之下。就像现在,我们站在这里,面对一局永远都下不完的棋,你们中国人里天南海北的异能者都聚集在藏经阁里,只需要一枚小小的炸弹,就能消灭一切,就能把所有知道黄金堡垒秘密的人投入地狱。我们被封闭在这里,他们则被封闭于一层、二层内。这么多年来,我用一局棋吸引华人中自认为身具大智慧、大修行的人物到无为寺来,一个一个消灭掉,直到今日——我意识到,深藏地底的勇士们正在觉醒之中,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服部九兵操一丝不苟地把绸带系在额头上,再向前一步,在蚯蚓蒲团上落座,抬手一弹,清除掉蛇丸投下的那枚白子。
“死局就是死局,你等待的光明结局,永远不会到来。”夏玛诺布也慨然落座。
藏经阁里骤然沉静下来,蚯蚓狂舞带起的“嗡嗡”声也消失了。
“你就是长江一号?”方纯以食指代笔,在叶天后背上“说”。
叶天立刻摇头,因为这种推论荒谬之极,他此前的生命经历与“长江矩阵”毫无关系。
“那为什么迦楠、夏玛诺布都认定你是救世主?”方纯继续“问”。
叶天再次摇头,倏地回头,声音压到最低:“不要猜疑了,我不过是适逢其会的江湖人,与军界政界无关。如果服部九兵操或是山口组的人在藏经阁里埋了炸弹,大家就都完了。”
方纯淡淡一笑:“那么,如果你是长江一号,留在外面的‘长江矩阵’人马就会做好一切保护工作,既不会有炸弹,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反而能将服部忍者一网打尽,不对吗?”
“我不是。”叶天再次断然否认。
他很清楚,无为寺目前的局面还没有爆发崩溃,一定是某位身份极其特殊的大人物在掌控着一切,并制止警方插手。诚如方纯所说,那位大人物就是“长江一号”。
“你真的不是?敢发誓吗?”方纯困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