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的人果然没敢动,马上被方纯收缴了武器,蹲在一边。
“我是叶天,可以的话,请让你带来的所有人放下武器,等候处理。”中国兵法中一向讲究“擒贼擒王”,叶天所做的,正是遵循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成功。
光头的酒糟鼻子开始放射出闪闪红光,鼻翼急促地扇动着,两只硕大的牛眼睛死死瞪着叶天。
“你不想死吧?伟大领袖是不信奉鬼神轮回的,你们的死,就像空气一样毫无价值,很快就会被人忘掉的。够聪明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叶天把枪口后撤,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自始至终,他看都不看其他人,只针对光头自己。
方纯趁机从光头旁边的病床上捡起了两张地图,稍微比对了一下,随即欣慰地低叫:“两张图的路线走向,大致相同。叶天,如果足够幸运的话,我们就能借着地图达成所愿了。”
蓦地,日本兵横冲过来,要从方纯手中夺下地图。两人瞬间交手十几招,贴身肉搏,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嘭嘭两声过后,日本兵小腹上中了方纯两记连环膝撞,踉跄着后退。
“别激动朋友,在这里可没有你发狂的份!”方纯厉声警告,抽出短枪,向日本兵的脚下连开数枪,逼他跳着脚再度后退。战事一起,她就有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的美女变成了凶猛犀利的“打女”,面对日本兵的金刚猛扑毫不退缩,以硬碰硬。
叶天的枪口重重地戳在光头的左胸心脏部位,沉默不语地紧盯着他的脸。
“我们做笔交易……地图让我带走,我签一张支票给你……一张数额巨大的支票,可以让你做任何事。海东青,你能替美国人卖命,为什么不能向伟大领袖效忠?这个世界的未来,是掌握在伟大领袖手中的,他的远见卓识,足够美国人的十代总统好好学习的。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珍惜,就太可惜了。”光头仍然没有忘记展开“心理攻势”,圆滚滚的两腮抽搐着,试图堆积出一个和善一点的笑脸。
方纯收好地图,好整以暇地绕过来,拍拍光头的肩膀,笑嘻嘻地问:“支票?多大数额的支票?你的支票簿呢,要不要我替你拿出来?”
她向光头的西装内袋里伸进手去,光头扭着身子躲避,似乎衣袋中有不愿意为人所知的大秘密。
这是所有人面临搜身时的最正常反应,但因为这种反应“太正常”了,所以令叶天瞬间有了异样的感觉,立即出声提醒:“方纯,小心,缩手!”
犹然如此,已经是晚了三秋。方纯的手进入光头衣袋只一秒钟,骤然浑身一颤,闪电般缩回来,但中指指尖上已经多了一条摇头摆尾、活蹦乱跳的小蛇。那条蛇约有一根筷子长、三根筷子粗,蛇头是极扁的三角形,蛇身上生长着无数横向的银色环状花纹,间距均等,约为两指。
那小蛇的毒性猛烈之极,三秒钟之内,方纯被咬中的右手背上所有的筋络全都变成了浓重的墨色,如同戴上了一只黑纱手套一般。
“权银环,你是‘金刚山大毒手’权银环!”方纯惊叫着后退,不敢有丝毫迟疑,从床单上撕下一根布条,先用牙齿咬住一端,然后在手腕上紧紧缠了五道,又用力打了两个死结。那条银环蛇仍旧没有松口,毒牙深深嵌入方纯的中指第一关节处。
叶天懊悔得差点就要扣下扳机,射穿对方的心脏。
他从暗道里奇兵天降,扭转治疗室内的局势,本来是阴霾尽散、天空初晴的大好局面,可大意之下,反而再次坠入敌人的圈套。
“银环蛇的性格非常倔强,不把毒液全部注入你的血脉之前,它是不会松口的。呵呵,不过你放心,我有解药,只要条件合适,我很乐意大大方方地贡献出来,救这位方小姐的命。海东青,好好考虑一下,她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原则重要?我保证,黑夜金达莱的大门永远都向你敞开着,随时欢迎加入。”光头阴险而得意地笑着,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推开了叶天的短枪。
“金刚山五毒手”是黑金部队中的悍将,曾上过五角大楼的必杀花名册。那是五个非常嗜杀、嗜血、嗜毒的怪人,一生之中,没有任何普通男女的情趣爱好,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研究杀人的疯狂事业里。
二次海湾战争中期,五角大楼曾接到巴格达线人的一份紧急情报,“金刚山五毒手”同时现身于巴格达郊区某地,似乎有所图谋。该情报引起了军方的极大重视,只是叶天率领的特遣队进入该地区搜索时,却一无所获。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地转。那时在战火连天的伊拉克错过交手机会,今日在貌似风平浪静的大理又重新遇上了,而且一交手,叶天就处在了绝对的下风。
“你够狠。”叶天抖手甩枪,四颗子弹射在银环蛇的蛇身上,把它的七寸以下全都削去,只剩小半个身子悬在方纯的中指上。
“怎么样?”他问。
“恐怕不行,我感觉……不太好了……”方纯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眉心、嘴唇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
“撑住。”叶天感到自己的头都大了,肩膀上仿佛有两座大山重压下来。
“我……我……”方纯向后倒退了几步,靠着南墙,慢慢坐倒,颓然地甩了甩被冷汗浸透的乱发,“我撑不住了,这条蛇的毒性……太猛烈了。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我恐怕要……断臂自救才行。”
叶天倒吸了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情况竟然遭糕到这种地步。
权银环的光头开始闪闪发亮,那是由于过度兴奋所致。
“我最喜欢这种绝地大反击的圆满结局,今天这场战斗,又可以写入黑金部队的战例教科书里了。海东青,你虽然名头很响,但毕竟还是年轻,意识不到江湖的水有多深。现在,我很想给你一个扳回一程的机会,你敢要吗?”他敞开西装的扣子,翻开衣襟给叶天看,脸上的笑容如同一条即将向猎物发动最后攻击的蛇信。
那件西装的内部非常奇怪,从衣领到下摆,缝着无数瘦长的袋子。粗略数数,竟有二十五六个之多。
“我的名字里有‘银环’这两个字,所以从下就喜欢与银环蛇为伍,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一起杀人。它们,就是我的兄弟和伙伴,同时又能取代我的手指跟武器,任何企图侵害我身体的人,都有可能遭到史上最可怕的反击。看,看看……”他轻轻抖了抖衣襟,随着轻微的唰唰声,每只口袋里都有一条细长的银环蛇探出三角头来,血红色的蛇信狰狞吞吐着。
叶天咽了口唾沫,感到自己的喉咙又干又紧,生生作痛。
“大毒手,开个条件吧,怎么才肯救方小姐?”叶天不愿低头,但又不得不低头,像方纯那样的美女,如果硬生生断掉一臂,绝对是人间惨剧。
“啊呃——”毒气攻心之下,方纯咬不住牙关,发出一声凄怆的呻吟。勒进肉里的布条并没能有效地阻止毒气上攻,那些黑色的网状脉络已经延伸到她的小臂上。再向上去,一过了肘关节,恐怕肩膀、右半身都要受影响。
这一次,连雷燕都忍不住出声提醒:“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方小姐,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做决定吧!”
方纯使劲咬着唇,左手摁在右臂肘关节上,浑身颤抖,不能自持。
“滴答、滴答”,断蛇的身体里不停地渗出血水,时而殷红,时而焦黑,但气味都是毒腥难闻,在方纯腿边逐渐形成一滩。看起来,已经没人能阻止悲剧发生,除非是有天大的奇迹出现。
“大毒手,开出你的条件吧。”叶天垂下枪,也同时垂下了高贵的头颅。
“你,加入我们,写投诚信,做投名状,等到组织上批准。那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你的朋友就是我们‘金刚山五毒手’的朋友,我当然会义不容辞地救治方小姐了。”权银环踌躇满志地却又不乏恶毒地笑起来。
按照他说的申请程序,走不到环节的一半,方纯早就毒发身亡了。
“大毒手,请……请阁下先救救她,先保住她的命再说,好不好?”为了救方纯,叶天只能放下尊严,低声下气地恳求权银环。
权银环大力摇头,朗声大笑:“不不,她只不过是华裔江湖上的赏金猎人,她的命不值钱,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救不救的,没什么要紧。伟大领袖说过,绝对不要放一条美女蛇在身边,那会让你死得很惨。海东青,只要你归降,黑金部队里有的是既美貌多情又积极上进的女同志,任你挑拣,任你选择,就怕你挑花了眼,累得头昏脑胀,爽得乐不思蜀。”
叶天搭在扳机上的右手食指忍不住下意识地动了动,恨不得一颗子弹便穿杀权银环,让这个嚣张狂傲的家伙早早去见阎王爷。
“请现在就救她吧,拜托了。”他控制住自己满腔的怒火,头垂得更低,声音更谦卑。如果被银环蛇咬中的是自己,他宁愿断臂或是毒发身亡,也不会向敌人哀求。这一次,他是为了方纯才这么做的,因为她身上承载着与白晓蝶有关的那个美梦。假如方纯自断一臂,无异于蝴蝶斩断一半翅膀。半翅之蝶,还能在春天的花丛之上飞舞吗?答案只有两个字——“不能”。
权银环的笑声变得更嚣张了,伸出熊掌般的右手,在叶天肩头使劲一拍:“现在救她?好啊,看在你这么痴情的面子上,我可以救她。不过,求人要有求人的诚意,你得拿出一些让我无法拒绝的诚意来,对吧?”
门外,一阵喧嚣嘈杂过后,被黑金部队人马押解着段承德、阮琴等人也现身了,几十双眼睛全都盯着叶天。
“你要什么诚意?”叶天沉声问。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这样提醒你,你能不能明白?哈哈哈哈……”权银环咧着大嘴狂笑。然后,他向门外招招手,有个举着微型摄像机的年轻人立刻跨进门,将镜头对准了叶天。
叶天明白,很可能自己向对方低头受尽羞辱之后,换来的不是解药,而是方纯的惨死。像“大毒手”权银环这样的饲蛇者,思维与精神都受了爬行动物的影响,已经退化为半人半蛇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