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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牛松又故作神秘地将声音压到更低:“我命令安信和他老婆严密监视雷燕和日本兵,免得他们搞出事来。我总觉得,雷燕的态度有些不地道,她愿意跟咱们来泸沽湖,好像是有所图谋。我观察过,日本兵的目光总是在她脸上游移着,她走到哪,日本兵就跟到哪。可以说,日本兵从精神上非常依赖她。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日本兵心里藏着什么秘密,会不跟她讲?段庄主跟淘金帮的交情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连同盟都算不上,所以我会好好监视她,一旦发现异常,就——”
  他拍了拍袖筒里的枪,咧咧嘴,做了个不合时宜的鬼脸。
  叶天暗笑牛松的痴愚,因为这个年轻人的战斗力远逊于雷燕,盲目出击的话,只会自寻死路。
  “没什么事,我先下去睡了。”牛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转身下楼。
  听着牛松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方纯才闪出来。
  “我想出去看看。”她向远处的木亭指了指,目光连连闪动着。
  叶天沉吟着,迅速在脑海中搜索。他也觉得那木亭的造型十分独特,应该是复制了某个地方的一小部分。
  “不想听听安信怎么说?”他问。
  按照正常程序,应该是先从本地人那里问清亭中两人的来历,再去搭讪交谈。
  “我是赏金猎人,一向都是不走寻常路的。唯有如此,才能直指事件的要害。”方纯的长睫毛扑扇了一下,唇上绽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此刻,在她的长发丝缕中隐隐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荧光,忽青忽碧,无声闪动,十分怪异。
  “怎么了?”方纯察觉了叶天的惊诧。
  “你的头发上怎么会有荧光?”叶天低声问。
  “什么?”方纯立刻反手抓起一缕长发,低头细看。
  奇怪的是,前后只不过两三秒钟的间隔,那些荧光竟然神奇地消失了。
  “荧光在哪里?没有啊?”方纯俏皮地把头发送到鼻尖下,使劲嗅了嗅,长舒了一口气,“是不是你眼花了?”
  叶天定了定神,无奈地摇摇头:“也许吧,可能是我太累了。”
  实际上,他确信自己不会看错,荧光在黑暗中分外显眼,只要是视力正常的人,就一定能看得清清楚楚。
  “好了,我要去会会那对奇怪的男女了。”方纯向侧面走去,打开东墙上的一扇小窗,然后笑着转身,“要不要一起去?我有种奇怪的预感,我们应该在任何情形下联合行动,而不是一个人落单。呵呵,别误会,我不是害怕,仅仅是为了在危险环境中更好地活下去。”
  叶天没有答话,只是迅速拆开长枪,放回木箱里,之后便默默地起身,跟在方纯后面。
  两人从窗子里钻出去,由一道铁制的防火梯落地,并肩向湖边走,重复着木亭中的两人走过的道路。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湿气,时时提醒他们,泸沽湖就在眼前。
  人们一提及泸沽湖,必定会想到有“走婚”习俗的摩梭人。摩梭,是摩梭人的自称,摩梭人和纳西人是纳西族的不同支系。后来,在民族识别时,鉴定他们属于同一民族,而且用“纳西”来作为该族的总称。
  “走婚”是摩梭人的一种独特的婚姻模式,摩梭人是母系社会,男女在日间很少单独相处,只会聚会上以舞蹈、歌唱的方式对意中人表达心意。男子若是对女子倾心的话,在日间约好女子后,会在半夜的时候到女子的“花楼”(摩梭成年女性的房间,独立于祖母屋即“家屋”)外。传统上会骑马前往,但不能于正门进入花楼,而要爬窗,再把帽子之类的物品挂在门外,表示两人正在约会,叫其他人不要打扰。然后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必须离开,这时可由正门离开,若于天亮或女方家长辈起床后才离开,会被视为无礼。
  “我两年前的中秋节就到过泸沽湖,只不过没有到小落水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那时候,我落脚在红崖子、大落水村、格姆女神山庄一带,而且是单枪匹马,身边没有任何人。那次,我就见识过摩梭人的‘走婚’……”说到此处,方纯轻轻地笑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叶天略微想了想,突然问:“英国广播公司新闻上说,有一个哥伦比亚贩毒集团的老大就是那时候在泸沽湖出事的,跟你有关吗?”
  作为一名赏金猎人,是不会有空闲时间游山玩水的,所以他判断方纯到泸沽湖来只会跟“赏金任务”有关。
  方纯翘了翘嘴角,无声地点头,算是默认。
  “那么,什么事会惹你发笑?”叶天问。
  方纯长叹着回答:“摩梭人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标准,那次在青年男女的择偶集会上,有几位善良的老婆婆竟然很惋惜地告诉我——‘你的样子长得不好看,如果生在摩梭人的村落里,只怕永远都没有人选择你’。也就是说,假如我生为摩梭人的话,注定要一辈子单身了,简直是人间悲剧。”
  叶天一笑:“是呀,那果真是悲剧。”
  方纯停住脚步,认真地凝视着叶天的眼睛:“连你也承认,我的容貌还算过得去,对不对?”
  叶天还没回答,方纯的手伸过来,牵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此时近乎原始社会的纯粹黑夜,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稍后,方纯扑哧一笑:“我们这样子,像是在模仿木亭里的两人走路,好笑不好笑?”
  叶天迟迟不能回答,因为此刻的感受完全是陌生而新鲜的,之前从未遇到过。他内心铸就的戒备防线正在溃败,渐渐接纳了方纯。
  很快,他们走到了木亭前,听到了夜风拂动那女人的头纱时发出的飒飒声。
  风从南面吹来,其间夹杂着一种幽远、华贵的花香,径直钻入两人的鼻孔里。
  方纯的手臂突然一震,急促地低声说:“我知道他们是谁了,他们是——”只说了半句话,长廊后面猛然扑出了三条健壮彪悍的人影,三个人,六柄短枪将他们紧紧地逼住。
  “好香的花。”叶天并不为冰冷的枪口所动。
  那是十几种鲜花交杂在一起产生的异香,除了常见的玫瑰、丁香、百合、夜来香、茉莉、幽兰之类,更有古天竺七灯菊、喜马拉雅山冰梅、南非吸血兰、大马午夜美人蕉等等珍稀花草。
  方纯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她即将出手反击的预兆。
  “不要动,看得见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见的那些。”叶天皱了皱眉。
  逼上来的三人都没有开口,稳稳地握着双枪,眼神极度冷漠。
  又过了一阵,吹过木亭的风似乎小了些,亭里的女人站起身来。
  “不多坐一会儿吗?”那男人问。
  女人摇摇头,头纱轻飘飘地摆动着。
  “那样的话,我送你回去。今天晚上,电视里有你最喜欢看的好莱坞歌舞片,海南送来的黑美人西瓜、猴脑榴莲也都切好了,只等你胃口好一点的时候吃。”男人也起身,牵着女人的手,走下木亭。
  经过叶天、方纯身前时,女人停住脚步,先低头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又抬头看看方纯的脸。白纱阻挡了叶天的视线,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那女人的眼睛又大、又亮、又深沉,犹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听不到声音,仅从她纤细袅娜的身材判断,这是一个刚刚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
  “怎么了?”男人问,操的是带着闽南方言的国语。
  女人不语,男人立刻脱下自己的黑风衣,披在她的单薄的肩上。
  “你要我做什么?”男人的语调依旧轻柔温存。他的年龄约在五十岁以上,五官线条硬朗,微长的国字脸透露着说不出的坚毅和自信。当他开口说话时,眼睛的注意力全在女人的脸上,连眼角余光也舍不得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