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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节

  司空摘星陡地跳起来,叶天及时伸手,一把拦下他:“这是苗疆炼蛊师的世界,谁若冒进,谁就会先死。司空,失去朋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家人全死了,连个报仇的火种都没留下。”
  山林深处,危险重重。他不敢追,当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司空摘星去死。
  “她杀了莫邪,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啊……”司空摘星涕泪横流,哭得像个孩子。像他那样的飞贼,独来独往惯了,连朋友都极少,更不要说是爱人了。一旦爱上,就会全情投入,没有半点保留,犹如失火的老房子,一烧起来,就无药可救。
  叶天重重地点头:“对,要报仇,但不是现在。身在苗疆,你可以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千万要明白自己不能做什么。唯有如此,才能安全保命。司空,你连命都保不住,还能干什么?莫邪死了,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可你的生活——‘神偷之王’司空摘星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事实上,此刻叶天肩上的压力更大,因为沃夫子石化而亡的谜题未解,又要担起解救方纯的责任。无论前路有多少危险,仍然要一步一步走下去。所有大事件没有结束前,他不会倒下,也不能倒下,因为他很清楚,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能担得起这两副担子。
  “我……我……”司空摘星怔了怔,蓦地在自己胸口猛击了一掌,一口黑紫色的鲜血狂喷出来,飞散为一阵密集的血雾。血雾之中,骤然飞起几十只花斑翅蚊一样的小虫,嗡地一声四散分开,消失在草丛深处。
  “那是什么?”司空摘星被自己喷出的这口血吓住。
  孔雀冷冷地回答:“那是元如意布下的‘虫蛊’之一,如果你一路追下去,不出一公里,就将成为各种蛊虫的早餐。她是苗疆女炼蛊师中少有的奇才,近三年来修炼的蛊虫都是同行们闻所未闻的,下一代‘蛊术之王’非她莫属——”
  “哈哈哈哈,孔雀,谢谢你的夸赞,心领了,心领了……”左近处,元如意的声音鬼魅一样冒出来,一路笑,一路渐行渐远。
  孔雀脸上再次冒出了冷汗,焦虑地望了望四面,低声说:“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虽然她带来的蛇虫类生物已经退却,天知道暗地里还伏下了其它的什么蛊虫?”
  按年龄算,元如意算是她的晚辈,但论蛊术技艺,很明显她已经落在下风。
  她捡起两张符咒,在掌心里轻轻一拍,符咒就燃烧起来。
  “别——”司空摘星急切地叫了一声,想要阻止她。
  “司空,面对现实吧,好吗?”叶天沉郁地横跨一步,挡在司空摘星前面。
  燃烧的符咒落地,引燃了覆盖在莫邪身体上的黄纸,一团半红半黄的火焰倏地笼罩住她,火苗鬼魅一般跃动着起来。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叶天的目光掠过火焰,心底忽然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这样的句子。
  司空摘星捂住嘴,眼睁睁看着一条大好的年轻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火光映亮了他的脸,湿漉漉、亮闪闪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泪水。
  “走吧。”埋葬了莫邪之后,叶天拍了拍司空摘星的肩膀。
  司空摘星摇摇头:“我不走,至少要等到莫邪头七之后再离开。现在,我就去附近村寨里找个石匠过来,给她立一块石碑。”
  他半跪在刚刚隆起的黄土坟堆前,神情呆滞,仿佛自己的魂魄也被埋在黄土之下了。
  “司空,现在不是时候,元如意一定会二次返回的,这里不安全。”叶天理解对方的痴情,但此刻应该保持理智,不能被感情左右。
  “她去了,连块碑都没有,我怎么忍心?叶天,她是为你而遭重创的,否则又怎么会中元如意那一刀?立碑人这一行,我也要刻上你的名字,她应该被更多人记住……”司空摘星絮絮叨叨地说着,眼角滑下的泪水,打湿了面前的黄土。
  叶天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支起耳朵谛听。
  黎明已至,隔着轻雾,东天上开始略微泛出红晕,预示着即将来临的一定是个大晴天。
  “雾一散,如果三面山头制高点上出现敌人,咱们四个人就变成了活靶子。司空,死者已矣,来者可追,立碑的事暂缓,先跟我走。”叶天抓住司空摘星的肩头,用力把他拽起来,率先向南面退,贴着山根,进入林木深处。
  孔雀背着小彩,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在空气中急促地嗅着。
  “我闻到了浓烈的炸药气味,有一队全副武装的人从正西面过来。”她伏在地上,耳朵贴住草根,仔细听了一阵,再接下去,“有人用台湾口音很重的国语小声交谈,每个人的脚步都很急,直奔山洞而去。”
  只要是操着台式国语的人,必定与竹联帮有关。叶天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一派的人马并未远离泸沽湖以北的山地。
  他退出大熔炉时,里面已经是黑色怪蛇的世界,这队人冲进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其实,我感觉到的炸药和杀机,并不是这队人带来的,而是另外一帮人。”孔雀顾虑重重地说。
  叶天在一瞬间做了一个看似杞人忧天的决定:“我们不能停下,继续向南,进入那边的山坳里。我怀疑,有人要采取爆破行动。城门失火,只怕要殃及池鱼。”他毫不犹豫地从孔雀背上接过小彩,一手拖着司空摘星,加速南下,很快就避进了两山夹缝之中的最阴暗处。
  仅过了五分钟,山腹方向忽然惊天动地地一声响,隔着两公里远,四个人仍然身子一晃,同时跌倒。更多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距离最近的一次,竟然将山腹入口炸开,碎石飞上天空十几米高,如同一条暴起的灰色长龙。
  山林中的鸟雀成群结队地惊起,叽喳乱叫着逃离,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怎么会这样?里面还有那么多钻石,那么多秘密!”司空摘星顿足捶胸地说。爱财是他的本性,生死攸关之际,他又记起了钻石,浑不管大熔炉内部之险恶。
  爆炸结束后,太阳已经红彤彤地升起来,一如既往地照耀着泸沽湖。
  “那些人一个都没出来,全都埋葬在里面,给大熔炉做陪葬了。”司空摘星呻吟了一声,喉头一阵发紧。如果他的贪心早一点发作,或许此刻也同样下场了。
  “并不是只有你死盯着钻石,还有很多人觊觎着超级武器、黄金堡垒。这些东西一天不出现,杀戮和阴谋就一天不会结束。司空,我要去三星堆,你来不来?”叶天已经无从选择,只能顶风前进,解决他和大竹直二之间的事。
  司空摘星咬了咬牙,反问一句:“你说过,北狼司马没死,确定吗?”
  叶天点点头,司空摘星立刻做了决定:“我跟你去!豁出去了,反正现在我无牵无挂,又变成光棍无事一身轻了!”
  “我也去。”孔雀说,“这一次,我在沿途留下了暗记,段承德会一路追过来——”
  司空摘星急躁地截断她:“那你何必跟我们在一起?你跟段承德单独找地方了断血咒的事不好吗?”
  小彩此刻被平放在一块青石板上,眼神呆滞地直视天空。带着她上路,是个大累赘,而且没有人愿意卷入那些复杂的男女情感纠葛之中去。
  “我必须在一个江湖人物众多的地方跟他做了断,让所有人知道他做过什么,知道我为了他弄到身败名裂的痛苦经历。然后,我把自己毕生的污痕洗干净,赤条条上路,了无牵挂。”孔雀的声音令人欲哭无泪。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恨到极点,她怎么会连续用血咒屠戮段承德的亲人?没有爱就没有恨,若不是当初的深爱,又何来今日的痛恨?
  “把她头顶百会穴上的迷药丸子拿掉吧,她那么小,过度使用迷药,会损伤她的脑神经。”叶天指了指小彩。
  小彩的头发被梳成一个圆鼓鼓的发髻,全都盘在头顶上,而“迷药丸子镇百会穴”是人贩子们拐卖小孩子时最常用的手段。
  “为什么?她会哭叫坏事的,这小女孩年龄虽小,但是精灵古怪……”孔雀皱着眉反驳。
  司空摘星大声喝道:“叫你拿掉就拿掉,现在这局面,叶天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他奶奶的那么多废话了!”莫邪的死,令他满腔愤懑,恨不得找个人吵一架、打一架,把胸口的闷气发泄出来。
  叶天没说什么,踱到小彩面前,轻轻扶起她,然后拔掉她头顶所有的黑色发卡,把头发散开。在她的头顶正中,赫然放着一颗乒乓球大小的黑色药丸,散发出微腥微酸的怪味。
  “她是在替段承德赎罪,她的一家,都要用自己的命赎罪,才能抵消我受的那些苦。”孔雀歇斯底里地低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