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司马发现情况不妙,立刻后撤,抬起左手,试探着用小指去抠自己的耳朵。
“不要动!”叶天大叫一声,但司马仍然无法听到。
“是——蛊!”叶天浑身的神经都瞬间绷紧,眼睁睁看着司马的眼角、鼻孔、嘴里、耳中有同样的怪虫蠕动爬出。若是虫子来自外部,至少可以掸掉、弹去、抹杀、捏死,但它们偏偏是来自于司马体内的,他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装满虫子的器皿,皮肉之下不是五脏六腑,而是源源不断产生怪虫的巢穴。
那一定是蛊,唯有苗疆蛊术,才会制造出如此恐怖的场面。
“镜子,给我镜子,我要镜子……”司马连声咳嗽着,徒然地挥动着双臂,却再也不敢碰触自己的身体。
房间里没有镜子,但叶天抬手拔下电视屏幕的电源,屏幕就变成了一张黑色的镜子。
司马踉踉跄跄地转身,靠近屏幕,凝视着自己。
虫子越来越多,并且爬行路线混乱不堪,有些从耳中爬出的,竟重新由他的鼻孔钻进去。不到五分钟时间,他的头部就已经被虫子爬满。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司马嘶吼大叫,十指张开,浑身剧烈颤抖。这一次,他额角上的一大片头发忽然自己掉落,露出了光秃秃、白花花的头皮,剩余的头发之内,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攀爬穿行着。
这种局面,叶天之前从未经历过,但他还是保持冷静,脱下上衣冲过去,想用衣服将虫子抹掉。
“别过来,别过来,我觉得很糟糕,糟糕透了……我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躁动,这种感觉很可怕,很可怕……”司马用力摇头,但所有虫子的爪子紧密地勾连在一起,已经形成了一层“虫衣”,紧包在他头上,甩都甩不掉。
“我的心好痛,胃……胃也痛,肚子……”他垂下右掌去摸着心口,但更多虫子从他袖口、衣领里冒出来,疯狂地扭摆着。
“叶天,叶天……这到底是怎么了?救救我,我怎么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动,它们在……它们在吃我的内脏,吃我的血肉,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救我,救我,救救我……”嚓地一声,司马用右手擦亮了打火机,小心地举到脸前来。
一见到火,怪虫们变得更加兴奋,蠕动速度加快,并发出一阵阵“吱吱吱吱”的怪叫。用火来灭虫虽然是个办法,但他自己也会重度烧伤,危及生命。
“叶天,叶天,快给我想个办法!”打火机的火苗跳跃晃动着,犹如司马脆弱的生命,摇摇欲倒,朝不保夕。几分钟前,那个狂妄不可一世、骄横睥睨叶天的司马不见了,只剩一个被死神之掌牢牢攫住的将死者。
“是孔雀下的蛊吗?”叶天大声问,并转头去看方桌上躺着的孔雀,但她只是静静地躺着,袋子内外干干净净,与怪虫无关。
“在外面的……你的人里还有谁懂下蛊解蛊?”叶天收回目光,投向屏幕,但却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我不行了,叶天,我害怕……我很害怕……如果我逃不过这一劫,拜托你好好地把我埋了,不要像我杀过的那些人一样曝尸荒野。这些虫子……这些虫子咬得我好痛啊——”司马狂叫一声,打火机横向收回,一寸长的火苗直接舔到了他的左腮。
随着“滋啦滋啦”声,一股难闻之极的焦糊味充满了整个房间,至少有十几只怪虫葬身火蛇之下,但司马的压力并未减轻,更多虫子踩过同伴们的尸体,从他七窍中更汹涌、更饥渴地爬出来。
“水火无情——水!”叶天一想到这里,便大声喊出来。火能杀虫,水能冲洗掉虫子,这样两下夹攻,必定能有效果。
“水……水……”司马摇摇晃晃地冲向房间东北角。那边有一扇白色的小门,通向洗手间。可是,他的手指刚刚触及门把手,便“噗通”一声向前跪下,打火机当啷一声落地。他艰难地向前跪行了两步,佝偻着背向前扑下身子。彼时,打火机并未熄灭,跃动的火苗正好一晃一晃地炙烤着他的脸。
叶天救援不得,只好后退一步,任由司马自救。可惜的是,一只打火机只能给夜路的旅人带来光明,却无法拯救司马脱离黑暗中的地狱。
第二章 小彩怪梦
房间里充满了皮肉烧焦的怪味,不知是来自司马还是来自怪虫。
“喂喂,司马,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司空摘星转到摄像机正前方来,在屏幕上龇牙咧嘴地乱叫着。
那时,司马已经死了,半边脸烤成了奇特的紫黑色。北狼司马一生精于算计,不知他有没有算计到,自己今日要亡命于此?纵有天大的本事、天量的财富,再也无法挽回生命了。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叶天唯有苦笑着后退,暂时回到走廊。司马死于极其高明的苗疆蛊术,如果查不出下蛊者,其他人也会遭受同样的厄运。他确信,孔雀已死,不会是这场惨变的执导者。
他一步一步回到房间,面对着司空摘星、顾惜春、阮静、小彩四个人的惊诧目光。离开房间不超过半小时,但各种变化却一环连着一环,令他背后冷汗涔涔,不能自抑。
桌上的菜只动过几筷子,室内的气氛僵硬到了极点,而地上的死尸个个都佝偻着背,可怖地蜷缩成一团。
“喂,叶天,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一醒过神来,司空摘星就急火火地叫起来。
“叶先生,这里发生了一些怪事,大家都等你回来想办法呢!”阮静的眼眶里有泪光闪动,迫不及待地说。
“叶天,老段去了哪里?那奇怪的女人声音是谁发出的?”顾惜春第三个开口。
只有小彩,沉默地坐着,皱着眉,一声不响地等待着。叶天不敢看她,因为段承德已死,小彩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没有一个亲人。
“我去看了看段先生,不过他那边发生了一些小小的状况,需要别人帮助。另外,搞鬼的是司马,他用变声器把自己的声音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故意混淆视听。还好,现在他终于安静下来,不再给我们添麻烦了。”叶天故作轻松地回答。
司空摘星一声怪叫:“是司马?他在哪里?欠我的金条放哪里了?”
他冲到叶天面前,一把揪住叶天的衣领,仿佛那些金条就藏在对方身上。
叶天疲倦地挥了挥手,打掉司空摘星的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司马呢?司马呢?他不会也是挂掉了吧?”司空摘星察觉情况不妙。
叶天干脆承认:“司马死了,死于一大群怪虫的内外夹攻之下,不嫌瘆人的话,就去隔壁看看。”
司空摘星第一个冲出去,接着是顾惜春和阮琴,房间里只剩小彩和叶天。
“叶叔叔,又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对吗?”小彩仰起头,深深地望着叶天,两颗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涌动着某种特殊的东西,如谜似梦,令叶天无法猜度。她的手中,握着一只修长的不锈钢汤匙,里面盛着半勺蛋花米粥,正要送往嘴边。
叶天苦笑,想要解释,但只张了张嘴,却又无言以答。段承德即是青龙麾下的“天蝎”杀手,大理蝴蝶山庄庄主的身份只是一个掩饰面具,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伪装出来的,其真实目的,不过是在搭建一条青龙于中国大陆进退自如的地下通道。
“叶叔叔,我能猜到结果,这些不过是一棵坏的龙眼树上结出的坏果子而已。那些果子一挂上枝头就坏掉了,从小坏到大,谁都无法改变。我只希望,我自己不会也是其中一个……可是,那么多不好的事都发生了,我们都坐在一条没有终点的滑梯上,一滑起来,就收不住了,不是吗?”小彩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慢慢地叙述着,仿佛是在讲述别人家的旧事。
叶天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小彩,低声说:“别怕,结束了这边的事,我就送你回大理去。在那里,你仍然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段承德一死,蝴蝶山庄的江湖势力就不复存在了。不过那样也好,小彩可以开始一段富足、平凡、安静的生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叶叔叔,一直以来,我都在做一个很奇怪的梦。”小彩抬起汤匙,缓慢地小口喝粥,眉头始终紧皱着,仿佛在思考一个极其晦涩、无比难懂的问题,“那是在一片大山里,有着一小块平坦的空地,像小型飞机场那样,可供飞机降落。我站在那空地上,面对着一条黑漆漆的地道。地道上没有字、没有标志物,猜不出是做什么用的。我一直走进地道里,摸黑前进。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最后来到一间巨大的石室里。这里有人,但我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只知道那石室大得惊人,仿佛一个地下广场一般。我听到有人说——”
小彩清晰地复述着另一个人的话,但却不是中文汉语,而是一长串叽里咕噜的藏语。
叶天心中一凛,立即在脑子里将藏语翻译为中文,意思是:“世界的大毁灭日,山陵崩塌,海河倒灌,人类万物万无一生。这世界,将成泽国,即使是世界最高山峰,也将成为海底风景。无法究其缘由,无法探索应对之法,只有遵从上天指引,天要我们生,我们就生;天要我们死,我们就死。”
“这个人没说完,另一个人便插话,两个人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每说出一串词句,双方的声音便在黑暗中碰撞,产生一连串噼啪爆裂的电光与火星,就像新年时燃放的礼花一般。”小彩用汤匙轻轻敲击着一只盘子的边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些话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因为两个普通人的声音似乎不会“因碰撞而产生火花”。现代汉语中,虽然常将辩论赛称为“智慧碰撞、灵感火花”,但那只是比喻,并不会真的有“火花”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