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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节

  “嗯?她去了哪里?她能去哪里?”阮琴百思不得其解,轻轻自语。她在发动机盖子上轻轻拍了几下,稍微有些分神。
  “叶天,你是方纯最惦记的男人,想必你能猜到她的心思吧?”阮琴背靠车子,困惑地望着叶天。看得出,她的内心防线已经被方纯故布疑阵而搅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双鱼座两杀手的死,是方纯给她的当头一棒;车中无人,则是迎面而来的第二棒,令她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我猜不到,实际上,我并不了解她。”叶天稳稳地立定,全身力量集中于双臂,只要有十分之一秒的空当,他就能双手反绞,夺下阮琴的短枪。
  “我手中倒是有些资料,证明她是有着非凡背景的人,中情局、国际刑警组织都有可能是她的后台。换句话说,她绝不会是刀头舔血、孤身横行的赏金猎人,而是隶属于某国、某组织的潜行间谍。”阮琴抛出了崭新的观点。
  叶天一笑:“是吗?那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阮琴的眉轻轻抖了抖,嘴角露出一丝愈发残忍的狞笑:“复杂吗?一点也不。那两大组织都是青龙的死敌,不管她隶属于哪一家,都是我追杀的对象。列入青龙死亡名单的人,只有死路一条。除掉她,就减少了青龙卷土重来的阻力,所以我很乐意赏她几颗子弹。”
  叶天窥到阮琴的破绽,蓦地向前滑步矮身,冲到阮琴身前半步远的地方,左臂插入阮琴右肋、右臂之间,肩头与对方肩头死死贴住,令她无法举臂开枪。不料,阮琴左手中弹出了第二柄枪,毫不迟疑地上举,顶在叶天右胸心脏位置。
  “只要我食指一勾,你就死定了,一枪毙命,无药可救。”阮琴说。
  “别动,我瞄着你眉心呢!动就请你吃子弹,只需一颗,不用第二颗。”浓雾一分,方纯从浓雾之外倏地闯入,手中的大口径军用手枪顶住了阮琴的额头。她的动作轻快敏捷,挑选的杀入时机更是精巧绝伦,一出手就令阮琴毫无反击之力。
  “你杀我,我杀他。”阮琴不甘心失败,要采取玉石俱焚的极端方式。
  “杀就杀,谁怕谁?”方纯不看叶天,目光只专注于阮琴的脸。
  这种三连环的僵局是无药可解的,比拼的只是彼此间的定力与耐力。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你确信自己能熬过去吗?”方纯问。
  “有什么熬不过去的?我以青铜八蛊列阵、以风云露雾上覆、以花鸟虫兽潜伏、以蛛网尘丝围合,将方圆三百步的地面完全掌控。只要我动动意念,那些怪虫就由静转动、由守转攻,十分钟内把司空摘星、小彩两个活生生的人啮噬为白骨。你们也明白,那两人是这场乱局中的两大关键点。他们死了,所有秘密就会烂在肚子里,谁也摸不着、看不到。”阮琴胸有成竹地笑着回答,末了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方小姐,我既不怕死,也无牵挂,用生命做唯一赌注、赌最后一轮。你说,我能熬不过你吗?”
  方纯吸了口气,竖起耳朵谛听了一阵,又徐徐地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点头:“大和之花,你果然……果然厉害!附近三百步方圆范围内,被你布下了至少三十余种极毒、极烈的蛊虫。青龙麾下有你这样的布阵高手,怪不得能屡次逃脱国际刑警组织的跟踪追杀。”
  她望望叶天,忽然垂下手腕,丢掉了短枪。
  浓雾中,慢慢响起了虫子啮噬草根、黄叶、枯枝时的细碎嚓嚓声,并且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
  “你真的是国际刑警?”叶天初见方纯出现时的沸腾热血渐渐冷了。他不喜欢她的那个身份,因为国际刑警是警察组织中的顶级精英,个人的生死荣耀全都置之度外,无惧危险,六亲不认,已经进入了“非人”境界。
  他喜欢的是“女孩子”方纯,绝不会喜欢“非人”方纯。
  “抱歉,我是。”方纯点点头。
  叶天的心沉到冰点之下,声音也僵直冷硬:“没什么好抱歉的,人在江湖,萍水相逢,都是匆匆过客罢了。这件事结束后,擦肩而过,不复记起,谁还会在意夜来香是在晚上十一点钟开放的?”
  最后一句,古怪之极,不禁令阮琴一愕。
  军事行动中往往用钟表指针方向来代表攻击点位,三个人都是战术高手,当然明了这一点。所以,阮琴一听到“晚上十一点钟”几个字,便低头望向地上的短枪。不过,那却是叶天下的一个套,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
  刹那间,叶天逆时针转身,左手抓住阮琴右臂,使用了军警格斗术中的“翻身背摔”手法,将阮琴的身体抡起来摔出去。同时,他俯身抓住短枪,毫不犹豫地向着阮琴连开两枪。此刻在他眼中,阮琴已经成了比段承德、司马更为危险的敌人。
  阮琴的身手轻盈如风中棉絮,一落地便连续翻滚,借着车子的遮挡,迅速消失在浓雾之外。
  “空弹?为什么?”叶天察觉了短枪重量有异常之处。
  “对,空弹。我不想杀她,也不能杀她,因为——她体内带着‘忍蛇’,眼下投鼠忌器,我只能铤而走险。”方纯拿回了自己的枪,卸下弹夹,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嘴角露出一丝涩笑。
  空弹只能唬人,不能杀人。如果刚刚阮琴对着叶天的太阳穴开枪,就将演变为“神仙难解”的死局。方纯这样做,实际是在拿着叶天的命去赌,赌阮琴不敢拼死杀人。结果,她赌赢了,阮琴果然趁着雾气遁逃。
  “你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了?拿着朋友的命去赌?难道国际刑警组织里的人都是冷血动物?”叶天抚摸着被枪口戳痛了的太阳穴与后颈,心有余悸,不停地倒吸凉气。泸沽湖一别后,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两个人重新见面时的欢愉场景,偏偏想过的都没出现,两人竟在刀光剑影、生死厮杀中相见,非但并不浪漫,而且异常别扭。
  方纯没有回答,而是取出对讲机,按住通话键,小声吩咐:“进展顺利,立即开始‘空城计’。”
  至此,她才徐徐地吐出一口气,把对讲机塞回到黑色皮夹克的口袋中。那件皮夹克的式样有些奇怪,上上下下大约有十几只口袋,大小不同,正斜各异,半数以上都塞得鼓鼓囊囊的。
  “你带了亚洲‘黑星社’的人来助阵?抑或是……你也是黑星社的一员,脚踩两只船,身兼两种身份?”叶天没有掩饰自己的疑虑。
  黑星社是长江沿岸第一大江湖帮会,上溯渊源,有排教、哥老会、袍哥会的影子和印记。该帮成员出门行动时,都爱穿特制的黑皮夹克,里面携带着大量战斗工具。
  “不,我是国际刑警,身份清楚,绝不会变。只不过,黑星社的大龙头梁薪火曾经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这次过来,正好连吃带住,把这份人情用掉。而且,他执意派麾下的‘八虎将、三十六星霜、一百零八猛士’帮我,推都推不掉。有他们八人外围设圈套伏击,一定能套出阮琴心底的秘密,然后夺取忍蛇,为我所用。”方纯语调淡淡地解释。
  空城计是古代三十六计之一,计策原文为:虚者虚之,疑中生疑;刚柔之际,奇而复奇。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在己方无力守城的情况下,故意向敌人暴露我城内空虚,就是所谓“虚者虚之”。敌方产生怀疑,更会犹豫不前,就是所谓“疑中生疑”,敌人怕城内有埋伏,怕陷进埋伏圈内。不过,这是悬而又悬的“险策”,使用此计的关键,是要清楚地掌握敌方将帅的心理状况和性格特征。
  叶天冷冷地问:“这么说,你对阮琴的心理活动了解得很透彻了?”
  他的态度,似乎令方纯受到了小小的伤害,瘦削的肩头瑟缩了一下,眼波中掠过一丝幽怨,只是轻轻点头,并不开口作答。
  “那么,接下去怎么办?”叶天知道,阮琴虽然离去,四周的蛊虫之危并未解除,小彩和司空摘星仍然在怪虫包围之下。
  “我们从三点钟方向暂时撤退,一公里外的小村子里有我设置的临时指挥部。在那里,能清楚地监测到阮琴的动静。作为‘忍蛇’的豢养寄生体,她最多每隔四个小时就要补充能量。哦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她也是行军布阵的高手,在龙虎镇至三星堆遗址的路上安排了大量的接应点。为了彻底干净地消灭日本人,青龙本人甚至有可能亲临指挥。所以,这一战……这一战很关键!”方纯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刚毅果敢的凛然之色,仿佛一位俯瞰两军对垒的元帅,殚精竭智,运筹帷幄,只等最后大决战揭开帷幕的一刻。
  在叶天眼中,此刻的方纯是完全陌生的,没有男女性别之分,只是一名一往无前的斗士。昔日在海豹突击队中,有的是这样的铁血人物,并且叶天也是其中之一。她令他想起了昔日肝胆相照的同袍战友,一瞬间,叶天的血又热切沸腾起来。
  “方纯。”他禁不住踏上一步,“我会在这里,在你身边,穿越风雨,直到硝烟散尽。”
  方纯深深地望了叶天一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
  “青龙非但是阿拉伯世界的毒瘤,更是全球和平进程的绊脚石,我是经过巴格达血战的人,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懂。当务之急,是借力打力,先退到安稳之地,坐山观虎斗,看他们跟日本人火拼的结果再作打算,对吗?”叶天接着说下去。
  “我们退,他们是诱饵。”方纯向被蛊虫占领的那辆车子看了看。
  司空摘星的听力极灵敏,立刻大叫:“别别别啊,快把我们弄出去,我们不当诱饵,谁爱当谁当!叶天,叶天,你先把我弄出去,再待一会儿,我就被虫子吃光了。你们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拜托别聊天了,快把我们弄出去……”
  方纯做了个撤离的手势,带头向三点钟方向撤退。
  叶天不情愿地跺了跺脚,跟在她后面,暂时不管司空摘星的大呼小叫。他也担心小彩,但却不愿破坏了方纯的计划。
  两个人沿着乡间小路走了一阵,方纯的对讲机又响起来,有人低声报告:“阮琴行踪如方小姐你所料,她现在进入了张老实村的磨坊,正调集附近人马,布设防线。另外,她的人已经靠近遗址,找到了进入地下密室的门户。还有一点意外,她布下的蛊虫阵势比我们想象得更强大,一路延绵,差不多覆盖了整个三星堆遗址。我命令兄弟们外围蹲守,没有十足把握,谁都不抢先行动。”
  方纯冷静地回话:“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告诉兄弟们,彼此间以小队、小组为单位行动,加强盲点保护,绝不要落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