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的心思已经不在追溯往事上,而是着重于观察四周的形势,默记红龙手下人马的数量、站位与武器装备。
粗略概算,已经暴露位置的红龙手下约有四百到五百人,身手矫健,武器精良,应该是来自于共和国卫队师里的精英。若是当场火拼起来,他和方纯根本没有逃生之路,十八层潭将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必须有一个动手的契机才行——”他一直在观察、思考、寻找着。
海豹突击队的军旅生涯中,他曾不止一次地面对大包围、大困境、大险地,但与此时此刻相比,都只不过是世界杯足球赛中的热身赛而已了。
潭底的脏水和污泥都被清理干净,露出了一个二十米见方的正方形小广场。广场背面的石壁上,有着一幅三眼人的面具壁画,与大熔炉一战中叶天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有人在壁画前架好了梯子,顾惜春取出血玛瑙,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把它放入三眼人额头那只眼里。
阿密勒大祭司走上来,把那只原属于方纯的月光石手镯放进三眼面具的左眼凹槽中,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开始吧。”阿密勒打开对讲机下达命令,同时仰面向上望去。
不知几时,天上的云翳散去,一轮明月独步中天,月华如水,照亮了十八层潭的上上下下。
有人在广场的东、南、西三面迅速架起了直径约一米的凹透镜,聚集并反射月光,焦点对准手镯。
“这是最后的时刻,我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反败为胜,但我一定要打开黄金堡垒,如果错了,以死谢罪。”方纯急促地用唇语向叶天传达了这句话。
叶天眉尖一挑,无声地表达了“为什么”这三个字。
“单方面、单批人马的力量与智慧不足以打开黄金堡垒,也包括我们。打开它,才能消除一切隐患,使人类免遭涂炭。打开,有机会搞定大事;不打开,铩羽而归,我们必死。”方纯越来越急,如果不是叶天与她早就心灵相通,几乎无法看懂她的语意。
“为何不能静观其变?”叶天用唇语反问。
方纯焦急地向潭顶望了一眼,唇语不停:“满月一过,又要等整整一年,时不我待,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叶天不等她说完,便用唇语发问:“你还知道什么?你还隐藏了什么?”
“这都是后话了,请一定记住,如果情势失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方纯“说”完这些,脚尖点地,斜飘出去,落在阿密勒身边。
“你干什么?”阿密勒大喝一声,四面的枪手立即同时举枪,瞄准方纯。
“把准备好的凹透镜全部亮出来,在十八层平台上分三面布控,而后精密校准,确保每一面的凹透镜呈绝对的直线排列。以上五十四面凹透镜所反射的月光加起来,才能使月光石手镯产生作用。”方纯根本不在乎四面黑洞洞的枪口,只是快速清晰地指导阿密勒该怎么做。
“按她的吩咐去做!”红龙大声说。
阿密勒随即传下命令,上面十七层平台上各出现了一名枪手,双手抱着同样的凹透镜,反射月光,对准嵌入面具左眼上的月光石手镯。
在短暂的喧哗骚乱中,叶天观察到,除了操控凹透镜的枪手外,剩余的人全都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注意力相当集中,他几乎没有暴起发难的机会。更何况,红龙本人既然能修炼成功“势剑”,想来武功不在青龙之下,若是强行犯险挟持对方,只怕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到底该怎么做呢?”他苦苦思索着,一遍一遍问自己。
“嗡”地一声,受到五十四道月光照射的手镯骤然放射出耀眼的白色强光,使得所有人眼前一花。接着,那面具便无声地缓慢后退,石壁上露出了黑乎乎的洞口。
阿密勒向右方打了个手势,一队全副武装的黑衣人鱼贯而入,冲进洞内。
“终于成功了。”红龙拍掌大笑,满脸都是掩抑不住的狂喜,“很快,我就会成为地球霸主,掌控着所有超级大国的命运。”
洞内始终静悄悄的,没有呐喊打斗声,更没有预料中的枪声。
阿密勒按捺不住,亲自带着另一队人冲进去。
顾惜春退回来,站在叶天身边,眼中交织着焦急、贪婪、恐惧、希冀的复杂光芒。现在的他已经露出本来面目,从前那个轻狂浮躁的花花公子形象完全是易容而成的。而且,他是一名多面间谍,早就背弃台岛的“中国黑室”,成了红龙的走卒。
“红龙给了你什么好处?”叶天问。
“打江山,分江山,过一劳永逸的逍遥日子,获得真正的自由。”顾惜春恬不知耻地回答。
“你背叛了国家,也背叛了那些为了国家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亲人们,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叶天冷笑。
他对顾惜春没有仇恨,只有鄙视和怜悯,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红龙给予顾惜春的只有一张张空头支票,永远不会有兑换的一天。从古至今,太多亡国暴君、江湖大佬、黑道霸主都许下过“打江山、共富贵”的承诺,一旦坐稳了江山,马上开始清除异己,诛杀功臣,以确保自己的地位稳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无梦想,不如死。叶天,我是一个活得现实的真小人,做不了你那样的真君子。我从不觉得欠国家什么,恰恰相反,我的亲人们都已经为国战死,马革裹尸于沙场,但却得不到任何回报,甚至连盖国旗的机会都没有。我要活下去,为自己活下去,只有红龙能保证这一点,所以我把‘中国黑室’近三代人殚精竭智汇总起来的全部资料副本交给他,使他能够洞悉与‘蚩尤的面具’有关的任何细节,终于直达此地,打开通往黄金堡垒的门户。我相信,红龙是统治整个世界的唯一人选,他是真正的龙……”说着说着,顾惜春额头正中突然多了一个焦黑色的小洞,并伴随着汩汩流淌的黑血。
“怎么……你为什么……怎么会这样……”顾惜春无力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红龙。
“我没有做过任何保证,红龙从不向任何人做保证,再见吧。”红龙踱过来,伸手一推,顾惜春便软绵绵地倒下。
像每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奸细一样,顾惜春在无私贡献了全部力量后,换来的只是一颗廉价的子弹。或许在红龙心目中,奸细的命也是廉价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比不上一条狗。要杀就杀,丝毫不值得怜悯。
所谓枭雄,大抵如此,就像三国时雄霸北方的曹孟德那样,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阿密勒也没再回来,那山洞仿佛是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把连续进去的两队人马无声地吞噬掉了。
“我们进去看看。”方纯说。
叶天点点头,两人并肩进了山洞,向前直行了二十米后,站在了那只退进来的面具前。
“啪”地一声,方纯揿亮了一支笔形电筒,照向那只手镯。
“看那手镯里显示的文字,那些就是开启黄金堡垒的密码。到达这里,不过是最初级的登堂入室,还没到门户洞开之时。叶天,我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假若因为我的缘故,使红龙最终获得了蚩尤的面具,并一举掌控了大杀器,那就拜托你帮我一起舍生忘死挽回败局吧……”方纯凝神看着手镯,镯子内的云头图案已经变得清晰无比,肉眼就能辨认得出,那是几十个蝌蚪文字笔画相连构成的特殊图形。
“你怎么会懂这么多?镯子是哪里来的……”叶天有太多问题要问,但方纯的唇温柔贴上来,封缄了他所有的疑问。
“不要问,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会向你解释。现在,走吧。”一吻结束,方纯率先向左方的甬道跨入。
约五十米后,他们看到了先进来的两队人。包括阿密勒在内的总共二十五人,全都被两尺长的黑色弩箭钉死在右侧的石壁上,中箭之处皮肉焦黑,可知箭镞上淬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左侧石壁上,有着无数半寸口径的圆形射箭孔,毒箭应该就是从此处射出的。
叶天走到最前端的中箭者身边,抱起一具尸体,大力向前抛出,立刻引发了新一轮的箭雨。如此反复了四五次,再向前抛掷尸体时,已经没有毒箭射出。
他拔起一支毒箭,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半是忧虑半是惊喜地说:“是二战中东南亚驻守日军常用的热带草木毒剂,也就是说,这一次真的找对地方了。”
方纯不答话,快速前行,两个转折后,抵达了一扇沉重厚实的金属闸门前。闸门上竖向浮雕着几十行蝌蚪文字,笔画曲折,晦涩难辨。
“只要按下月光石手镯中显示出的那一行蝌蚪文,闸门就会打开——”方纯的面容变得极其严肃,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下去,“我确信,这里就是二战时期日本军队铸造的黄金堡垒。也许,里面的人全都活着,就像淘金帮捕获的二战特种兵那样,他们始终生活在山中,为了某种信念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