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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躺在床上眼泪肆意流淌着,打湿了衣领以及枕头。小九身子缩成了一团,紧紧的贴在我身边。脑海里划过了与师父有关的一切,他老人家那手高深的道术、临危不惧的性格以及那种乐观的天性这辈子都会刻在我脑子里,影响着我了。
  母亲的白狐一族也因为我了基本上死伤贻尽,她也一定伤心欲绝。前半夜我一直脑子里思念着师父的种种到脑袋沉沉的,后半夜就睡了过去。梦里我又恍惚看到师父拿着紫葫芦,大口的往嘴里倒着酒,慢慢的向我走过我。我疯了一般跑过去想紧紧抓住他老人家,短短几步的路程,却怎么也跨越不过去。他身影渐渐变淡,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腾”的一下我坐了起来,环视了四周一眼,才知道这不是梦。师父真的走了,永远的走了。
  心里空落落的推开屋子门,天色还似亮未亮,正是黎明时分。院子里蛐蛐不停的叫着,我慢慢渡着步子走到了院子里,盘膝坐了下来。师父讲过,道门一脉打坐行气血吸灵气万万不能偷一丝的懒,耍一丝的滑头。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没有人督促着我。我却不能让他失望,凝神静气准备打坐行功。
  练功已经三年多了,平日了瞬间就能入定行功,现在足足十多分钟过去了,却依旧不能静下心里。一闭上眼睛,师父笑呵呵的模样就会浮现出来,挥着不去。我也不舍得挥去。
  折腾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我一再强行运气,才进入状态。浑身三万六千毛孔张开,吞吐着一天中这最精纯的天地灵气。至于三万六千毛孔一说,是师父老人家告诉我的,随然没人数过,但我信,真信!丹田中的气慢慢散了出来,在周身穴窍中穿行着,天地灵气被炼化进丹田后,又运行所有的经脉穴道,也就是常说的气血运行周天。我足足运行了九个周天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站起了身子。
  回身一看,父亲已经蹲在我身后不远处,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也不言语。“吱啦”一声门响声,母亲走了出来,脸色苍白无比,如同得了重病贫血之人一般,满脸的悲伤之色。一身雪白色衣服皱皱巴巴的,看来昨夜也是和衣而卧的。我起床的时候,小九骨碌一下就起身追着我到院子,守着我身边,看着我静静的打坐行功。此刻一看母亲走出来,赶忙跑到母亲脚边,低声哀鸣着。如同婴儿哭泣一般,漆黑的小眼珠里,往外掉着泪珠,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灵性的动物哭泣。或许以身死镇压海眼的几百只白狐里面有它的兄弟姐们,有它的父母双亲。顿时我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寂寥感觉,以后我一定会合它相依为命的。
  母亲蹲下了身子把小九抱了起来,强颜欢笑着逗着她。不知这次死去的有没有和母亲亲近的白狐,虽然她修炼至今已经褪去了狐身,但血脉中那种联系却是挥之不去的。如果不是我身份特殊,如果不是母亲的面子,相信那些白狐也不会为我死去,深深的愧疚涌上了心头,痛得我呼吸困难。
  父亲猛得站起了身子,看了看我们母亲两人,猛吸了一大口烟,吐了白色的烟雾,长叹了口气道:“你们到底怎么了?怎么没人和我提起,我昨夜追问你母亲他也没有告诉我。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啊!”父亲语气焦急,声音甚至有些嘶哑,估计是着急上火了。平日里他最疼母亲,看她如此模样,一定舍不得的。
  我张了张嘴,想把师父的死讯告诉父亲,但嘴唇数次闭合却颤抖得不行,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倒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抬起头,看着天空。努力不让自己眼泪流出来。
  父亲一看我流泪就急了,大声喝问:“到底怎么了?”看我们说也没回答,他在院子里一遍遍的转着圈子。
  过了片刻,母亲一脸哀容道:“知白他师父去世了?我的老家也没了,祖辈生活在深山里,我的兄弟姐妹都去了。白狐一族除了零散的外出狐狸,就剩下小九一个人了!”说道后来,母亲竟哽咽起来,用尽气力才把话说尽。
  父亲不停转圈子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脸色阴沉的可怕,道:“怎么会?知白他师父难道不是回道观了?他老人家那么高深的道术,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家族之白狐又怎么会失去,你不说是有道行的灵物吗?”父亲话语透着紧张、悲痛和不知所措。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和母亲都失去了最亲近的人,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
  母亲没有应声,抱着小九抽泣着。
  “山里遇到巨树那块邪地是海眼,里面绝世巨妖苏醒。为了天下生灵,师父以自己身子镇压了那怪物,却镇压不住,最后关头为了救我。几百只白狐舍了自己一身的道行投入海眼之中,才镇压住那怪物!如果不是最后白狐之族修炼多年的道行,断然镇压不住那怪物!”我张口解释道,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
  “这、这……”父亲张了几次口,却没说出去整话来。
  我低头想了一会,猛然抬起了头,目光坚定的望着父亲的脸庞道:“我要去道观一趟,师父死去连尸体我都没办法找回来。但必定得入土为安,我要去为他老人家立个衣冠冢!这次出去,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了。我要继承师父遗愿,壮大渔阳道。行走世间,铲妖驱鬼。万千艰险也不怕!”我跪下身子对父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向外走去。小九“噌”得一下从母亲怀里跳了出来,跑到我脚边跟着我往外走去。低头看了小九一眼,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朋友,咱俩一天闯天下。”
  “师长如父,他老人家照顾你那么久,教会你一身本领。你的确应该去给立个衣冠冢。你祖父讲过,做人要讲良心,去吧。但修道这般危险,连你师父那般半仙似得高人都没能幸免。咱们老张家就你一个骨血。别怪为父自私,确实不能让你在涉险了。况且之前你也答应过我等你师父故去后,归家静心。待你师父安葬好后,你就回来吧。”父亲近乎哀求的对我说道。
  我往外走的步伐一顿,的确这般离去是对父母的不孝顺,但我没有办法,没有回转身子,我哽咽的说了一句“人活一世,当知报恩。师父舍命救我,我也必回完成他遗愿,何况入门时在祖师画像前,我也是发过誓的,必会平定世间妖邪事。人不可无信啊!爹,娘,对不住了!”说完走后,快步往外走去。
  “知白,知白。虎子,虎子!”父亲在身后连忙叫我的名字向前跑着,任他去吧,命理天注定,知白他这辈子注定修道降妖。母亲的话语在院子里响起,斩钉截铁,不留一丝回转。父亲在后边跑着的脚步随之一停。
  “我注定不能如他人般侍奉父母左右了,请孰知百不孝了。”我咬着牙低声说道,话音刚落就被风吹散了,不知道他们听没听到。
  我一路上快马加鞭的往回赶,风尘仆仆的。连住店吃饭顾不得。实在饥渴难耐了,就从包裹里掏出干梆梆的馒头啃两口,喝点草叶上的露水,凑活了事。小九一路跟着我受苦受累的。一天半的工夫我就赶回了道观的山上。
  上到半山腰,就有小猴子在树间蹦蹦跳跳,我着急不已,也施展着轻身工夫在树间跳着。身边的猴子逐渐多了起来,似乎认出我,叽叽渣渣、抓耳挠腮的跟着我的身子。一个个猴脸笑开了话,似乎在欢迎我这个酒友、玩伴的归来。小九在我怀里扎着身子,就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好奇的看着我身边的猴子。
  这一路是拼了命的往前冲,不一会工夫就到了道观的外头。踏进道观大门的第一个石阶,抬眼看着道观洞上面篆刻的“渔阳道”三个大字,我感觉自己那颗痛苦、纷乱的心静了下来,无牵无挂,无所惦念。“师父,咱们回家了!”我低声说着。
  那群猴子似乎察觉到我状态心情不好,都在道观外面停着,没有一个进来,探着脖子往里面望着。小九也从我怀里跳了下来,趴在了洞外的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小眼珠不停的转动着。似乎这道观之内有种莫名的力量,压制着灵物一般,我的心也出奇的安静起来。
  我推开那两扇破旧不堪的木门走了进去,门上结起了蜘蛛网。挥开蜘蛛往,走进了道观之内,观内的一切依旧如我们师徒两人回去时候的模样。阳光透过洞顶的大洞静静的照在地上,一股温暖的气息。
  我走到小院正中,“扑通”跪下了身子,对着大殿正门,悲声道:“师父,咱们回来观里面了。咱们回家了!”
第二章 为您倾尽满山烈酒
  这一跪下身子,我就再也没气力站起来了,这两天内心的煎熬,一路归观的急行。强烈的悲痛感如潮水一般,一波波的向我涌来,打得我站不起身子。脸紧紧贴在地面上,沾满了泥土,混着泪水在脸上流淌着。声嘶力竭的大声哭泣,只感觉喉咙不再是自己的一般,身上所有的情感都只能从喉咙里宣泄而出,几声高喊过后,喉咙就嘶哑了。发声犹如被火灼烧般疼痛,我却不管,一个劲狂喊着。凄厉的声音在这如同山洞构造的道观中回荡着,透过直通天上在大洞口,在满山响起,惊起了满山的飞鸟。
  一口气嘶喊许久,直至自己渐渐没了力气,最终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师父已经是后半夜了,被夜间带着凉意的山风吹醒了,听着观内些许虫鸣,不知想着什么。把脸从紧贴着的地上抬了起来,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在我面前不远处守着,细看一眼,原来是小九。些许感动涌上心头,记得师父生前讲过,我们渔阳道这道观,虽然其貌不扬,算不得琉璃瓦高墙,没有大香炉巨道像,确实打实的是这密云地界上的洞天福地,一般人难寻,还是祖师当年寻龙望气之术,踏遍密云的山山水水寻到的。历代祖师在此精心修道,沾染到了不得的道气儿,加上石壁上些许赤红色的符咒,寻常的妖魅精怪都靠近不得,更不敢进入这观内。所以这么多年,师父才敢时时外出。
  小九刚要进道观门内之时也被默然的力量镇压着,趴在地上不敢进来。但此刻却在我身前守护着,必定是看我一进去便没有出来,放心不下才溜进来的。难以想象它受了多大的道门气势符咒镇压着,看它毛紧紧贴在身上,一副萎靡模样,就知道此刻不好受。
  用袖子简单的擦了擦脸上混着泥土的泪水,如同花猫一般留下了脏兮兮的痕迹。想起身站起来,腿却依旧有些发软,用了很大力气才站起身子。看我站了起来,小九一下子精神起来,小眼睛睁得滚圆的看着我。我冲它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向主殿走去。
  道观的一切依旧是之前的模样和摆设,道观本身就是一个山洞,不过构造特殊,由于最上面的洞顶有个洞,一年四季都有阳光能照进来,看来却很独特。洞穴不深,最内处被石头垒出了七八间屋子。正殿内供奉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的石像,侧身骑着个青牛,飘逸如仙的气质透过石像散发出来。正是当年老子的真实模样,我们渔阳一脉说起来和老子渊源颇深,祖师如果不是因缘际会看过老子真本的《道德经》也体悟不到道门正法,更别提这修建道派了。石像和山洞连在一起雕刻的,有股卓然天成的感觉。我从正殿一角拿了三根香插在了香炉里,跪在蒲垫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暗自祈求师父下九幽后背保护。
  许过愿,上过香之后,我起身站了起来,往正殿边上那间小侧殿走了进去,侧殿面积不过正殿一半大小,贴墙摆着一张檀木的桌子,一看就是年头深久,一股檀香味道散在整个侧殿内。桌子上的墙上摆着一张画,画卷有些发黄。上画着一位身着白衣,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山崖之上,一副飘然欲飞,羽化登仙的感觉。当年第一次进道观,师父就领着我来参拜过,正是我们渔阳道门的祖师。看着祖师画像,我一下跪在地下的蒲团上,沉声道:“渔阳道第九十七代传人,恩师玉净子,一生谨遵师门教诲,驱鬼捉妖,造福世人,一身正气,一辈子致力壮大咱们道派。遇到怨气所聚集的怪物,为了万物苍生以身镇压了海眼已经怪物,身陨,没堕了咱们渔阳道的威名。现第九十八代弟子张知白,道号静虚正式接任掌门之位,匡扶正义,驱鬼降妖,现正逢战乱刚定之年,妖魅横行天下,我定完成师父遗愿,祖师教诲,还世间个太平乾坤,随死无悔”说到后面我已经泣不成声。
  小九在大殿外面没敢进来。我站起身子拍了拍膝盖的土,往师父当时所住的屋子走去,推开门望去,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碗。炕上的被褥被我走时候叠得整整齐齐,一如我们师徒走时候的样子。几件洗的发白的衣物在炕的一角放着,我慢慢走到那些衣物面前,手抚摸着衣物仿佛感觉的师父的温度一般。泪水似乎又控制不住想要流淌,我抬头看着屋顶,生怕泪水打湿了他老人家的衣物。在所有衣服里挑挑拣拣,最后找到了他生前最喜欢穿的那件道袍,蓝底黄符文,印刻着八卦五行。在地上拾起双个人纳的布鞋,鞋子有些发脏。是家里常见的千层底,只是针脚有些歪歪斜斜,我知道这是师父自己做来穿的。他老人家可舍不得钱买鞋子来穿,宁愿把这些钱换回些烈酒来喝。
  把鞋擦干净放在道袍之上,双手端着,我往道观之外走去。小九在屋外等着我,看我出来,赶忙跟在我身旁追着我。走到道观那扇破木门之前,外面还剩下几十只猴子守着,看我出来,一副欢喜模样,跳来跳去。但我可没有时间和它们逗趣,捧着师父的衣物往山顶上走去。
  一路上走得并不快,但却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的走着。小九和众多猴子看我心情不好,远远的缀在我身后跟着我,没有上前打扰。到了山顶之后,我把手中的衣物放在地上,跪下身子用手和石头慢慢在地上挖着坑,双手渐渐的挠出了血,混着血的泥土越来越多,我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直到挖的差不多,我才停了下来。
  坑不过四十见方,多半米深浅,我跪在坑旁,小心翼翼的把师父生前的道袍和鞋子放在了坑里。由于我帮不上什么忙,道行浅微,师父最终用命镇住了云汐,我连他尸体都得不到,相比早已沉入海眼之底,根本无从可循。但人死讲究个入土为安,没办法只能给师父老人家立个衣冠冢了。
  把衣物放进坑里,慢慢用手把土划上。按实后,掏出随身装着的匕首,在附近找了棵小树,慢慢削成了木牌模样,上书篆体小字“恩师玉净子之母,不肖之徒知白立。”这几个字我用尽了身上气力写的,入木三分。母亲常说,写字这种事不禁要形好看,还有有意,把情感写进去。以前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这次竟然把对师父故去的悲伤,已经思念之意全写了进去。至今回想起来,那都是我一辈子写的最好的几次字之一了。
  “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我哽咽道:“不孝徒弟,道法低微,连师父的道体都保不住,只能立个衣冠冢了。望师父赎罪啊!”
  小九和猴子们站在远远的地方望着我,不敢靠近。
  我“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子,往墓地斜前方十几米外的一颗大树下走去。双手疯狂的在树下挖着,刚刚止住血的手指头,又哗哗的留着血。过了一会,渐渐由陶盖露出一点,盖下压着红布,最下能看出器物是个大圆肚儿,正是我偷偷埋藏的师父那批爱之如命的美酒,他老人家流了几十年的烈酒。本来几十坛子,在山上的三年被我偷喝了不少,连带那些猴子,我们喝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三坛子埋藏在此地。
  把酒从地里拿了出去,慢慢走回师父的墓前,一把掀开盖子,酒香味四溢。我不禁怀念起师父,如果他老人家在此地,一定会留着哈喇子,啧啧有声的叹着“好酒,好酒!”忙不迭的就想从我手里抢过去喝着。但此时却没有那个邋遢老头跟我抢酒喝了,他长眠与地下,去了九幽之地,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仰头灌了一口酒,大口吞咽着,香气酒气一股脑进了喉咙,擦了擦嘴,道:“师父,您老人家埋藏的酒,被我给私吞了这么久。我宁愿和山上的猴子一起分了喝,也不教您找到地方。您那么多次转移这几坛子酒的藏地,却每次都能被我找到,也是山上猴子的功劳。此事都和您坦白了。来来来,咱们师父喝着最后一次!”说完把剩下的多半坛子酒倒在了墓前。
  远处一群猴子看我把酒倒在地上急得抓耳挠腮,却看我心情不好,根本不敢过来。我没理会它们,又打开一坛子酒,一股脑全倒在地上,哽咽着,道:“师父,这次让您老人家喝个痛快!”
  第一次相见时候,您那副邋遢模样,我年纪小看不起您,却因为您一言一行慢慢改变。
  第一次知道母亲和我的真实身份,我跑到村里的坟地发疯哭泣不已,您给我劝回去的。
  第一次生命危急关头,您一把推开我,被大巫师的邪术腐蚀,失去了左手。
  第一次失去至亲,我趴在祖父坟头前失声痛苦,大口喝酒醉倒,您冒着大雨给我背会了屋子。
  来来来,师父,这次为您倾尽满山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