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到座位时,看到那金牌,陡然“呀”的一声愣住了,手里的酒也不自禁地掉落下来。我早有准备,隔着桌底伸脚,脚尖一勾,已经将酒瓶接住,再拾起来,轻轻地放回桌面上。
我已经将金牌反反覆覆看了超过一百遍,并且调出电脑里的资料对比,最终确定,它百分之百是属于日本皇室特有的东西。
“风——风,这个、这个你是从哪里……哪里得来的?”谷野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像被风干了的一条日本海大马哈鱼。清酒的酒精度并不高,但短短的一瞬间,他的眼珠便被热血激得血红一片,两腮上的肌肉也一阵阵乱颤,近乎抽筋的痉挛状态。
我拔开酒瓶的樱花木瓶塞,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我没回答他的话,我知道人在如此惊愕的状态下,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缓和情绪。
谷野狠狠地咬着牙,不再开口说话,发出“咯吱咯吱”的牙齿摩擦声。高手自然有独特的缓解压力的方法,他拉开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取出一支细长的白色女士香烟,点着火,贪婪地用力吸了两大口,把所有的烟雾一丝不剩地全部吞进肚子里,发出“啊”的一声心满意足的悠长叹息。
第044章 枯蝶大师
毒品能带给人无穷无尽的能量,几分钟后,谷野重新变得精神奕奕,捏起那面金牌看了看,又狐疑万分地看着我。
金牌是我唯一的杀手锏了——从苏伦提供的那份高手名单上,我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全球顶尖高手的合作团队。而我自己,什么头衔、任何业绩都没有,完全属于无名之辈。如果不是有手术刀的全权委托,没人会把我放在眼里。
有金牌在手,最起码会令谷野不敢轻举妄动。
身为“盗墓之王”杨天唯一的弟弟,我的身份只有手术刀与苏伦知道。就算最要好的朋友老虎,也仅仅了解我的公开身份,一个极富天分的未来的盗墓专家。年轻虽好,但一清二白的历史,在这个以资历说话的社会里,肯定会处处碰壁。
“牌子?风,你要多少钱?”
谷野拉开抽屉,取出一本支票簿,随手提起签字笔,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我伸出右手食指,缓缓摇了摇。出示金牌,只为引起谷野的注意,跟金钱无关。
谷野皱着眉,又看了看金牌,铮的一声将它弹起在半空,亮闪闪地翻滚着,在半空里翻了四十二个跟头,跌落在那叠古书上面。
“风,那你要什么?说吧,只要是我拥有的,可以拿任何东西换这面牌子。”
他有意无意地拍了拍古籍,以为我肯定对那些泛黄的书卷感兴趣。
我又摇摇手指,漫不经心地回答他:“这块牌子是非卖品,不过,如果谷野先生需要研究它,我可以无偿提供。唯一的条件,等你观察测算够了,需要完完整整地还给我。因为它是我的一个朋友从金字塔里捡到的——”
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让谷野的皱纹变得更深:“风,别卖关子,把金牌送给我,你可以提任何条件。”
我第三次摇头,伸手取回金牌,握在掌心里。
门口突然有了另一个人影,那是脚步匆匆的班察,低着头,一步跨进来,双手焦急地迅速搓着,显出焦头烂额的样子。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干了杯子里的残酒,笑着站起来告辞。
就在大帐门口,我跟另外一个正要走进来的光头瘦子迎了个面对面。
那人的个子比我要矮半头,所以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头顶的戒疤,标准的寺院僧人才具有的特殊记号。不过我知道,大部分时候,只有亚洲僧侣头顶才会有这种东西,现在是在埃及,应该很难看到来自亚洲的僧侣。
那人身上穿的是一套国际名牌的黑色运动服,脚下穿着高筒运动鞋,步履矫健轻捷,竟然是个身怀绝顶武功的高手。
“谷野先生,枯蝶大师到了。”我听见班察在向谷野汇报。
双方侧身避让的刹那,目光也对接相视,我惊骇地看到,他的两只眼睛的颜色竟然完全不同。一只是蓝色的,而另一只竟是标准的中国式黑眼珠,鼻子高挺,唇红齿白,面相十分年轻。
我愣了愣,对方已经把右掌竖在胸前,谦和地点头,做了个佛门中“问讯致礼”的动作。
我也点头还礼,擦肩而过。
这种眼珠怪异的僧人,我印象里有一位,修行之地是在泰国的契卡师师山上,一处隐蔽之极的岩洞里。不过,那位高僧的名字叫做“沉茧”,四岁进入佛门,已经修行了七十多年,算起来年龄要超过八十岁之多,跟刚才这位自然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营地里已经安静下来,我把金牌小心地放在贴身的衣袋里,漫无目的地向西走。潜意识中,我希望自己能靠近西面那裸露在外面的土裂汗金字塔,希望能接收到关于它的更多信息。
营地方圆不到一百米,以钻井现场为中心,周遭分布着超过五十个土褐色的帐篷。高级别的像耶兰、谷野、班察以及客人们的帐篷,则是草绿色的,看上面被抹拭得斑驳不清的标号印记,不知道又是出自那个国家军需处的违禁品。
走到营地最西边时,我发现苏伦坐在一堆报废了的钻井杆上,抱着膝盖向西面太阳就要落山处望着。她的下巴垫在膝盖上,浑身散发着纯洁干净的光辉。如果换了另外一种环境遇到她,我猜自己有可能会爱上她,毕竟她是那么年轻、漂亮、干练——
“苏伦,有心事?”我搭讪着。其实这完全都是废话,明天即将开始的高手大会,绝对会给任何一个关注土裂汗金字塔的人带来压力,甚至包括谷野和班察。
苏伦笑了笑,动作保持不变。
西面的沙漠里,有条沸沸扬扬的土龙忽然闪了出来,飘上天空足有十几米高,一路向营地奔驰。
我知道那是一辆风驰电掣的越野车弄出来的奇景,顺手拿起苏伦身边的望远镜,向西观察。
那是营地里的一辆三菱越野车,驾车的是老虎,另外两人,自然就是唐心和宋九了。
老虎属于“天不怕地不怕、没有王法、老子天下第一”的那种人,我跟他交往数年,现在是唯一一次见他如此老实的时候。放下望远镜,我禁不住捏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他们三个,难道真的是只为‘千年尸虫’而来?”
在中国内地的江湖朋友,每个月都会传一些江湖轶闻给我,据那些资料上的蛛丝马迹显示,蜀中唐门的野心很大,似乎有处心积虑、一统江湖的野心。
“江湖”这个特殊的称谓从古到今根本就没有消亡过,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从刺客游侠的暴秦到懦弱昏庸的晚清,从白山黑水的黑龙江到四季如春的海南,任何一个或繁华热闹或冷清寂寞的都市,都会有江湖的存在。所以,“统一江湖”即是统一城市黑社会的代名词。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新动向,便是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蜀中唐门已经与日本山口组、台湾三联帮、意大利黑手党、美国的七九旅这四个全球闻名、臭名昭著的黑社会帮派达成了“合作共享”的周边联盟协议。
最后一条,更能说明事情的真实性:大陆公安部的秘密蓝色档案里,已经把蜀中唐门定为第一号严密监视对象,并且在半年内连续三次加强了云贵川一带的军事力量,将武警、特警、刑警、军警、便衣警的人数提高了五倍以上。
“看到了什么?”苏伦抬起头。
那辆三菱车已经呼啸着驶近,速度略减。
此时,有另外三个人也正从营地里踱着步出来,那是卢迦灿、萨罕长老和幽莲。
幽莲一如既往地拖着灰袍,那件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古旧袍子,下摆在满地沙粒上摩擦着,每一步都会带起一阵轻微的扬尘。萨罕长老脸色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而走在另外一边的卢迦灿则是心平气和,步伐沉稳,在鼻梁上架了一幅宽边的墨镜,丝毫也不张扬。
于是,所有的不属于营地内部的我们八个人碰面在一起。
老虎跳下车,殷勤地绕到另一边去给唐心开门,再伸出胳膊搀她下车。再次看到这个深不可测的女孩子,我浑身都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