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剩余的两名士兵也逃了出去,帐篷里只剩下我跟铁娜。
“风先生,相信我,此前我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我取过对讲机,大声命令:“镜头转向石台,快!”死了的士兵已经不值得顾惜,救回石台上的三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时间来得及,我真希望自己现在就狂奔下井,亲自参与救援行动。
很久以前,手术刀曾对我语重心长地说过这样的话:“做大事,首先要有大胸怀、大气魄,其次才能有大抱负、大志向,而后呢?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沿着自己设定好的计划路线去走,才有机会成功。”
这些话,他曾简练归纳为“胸怀天下”四个字,写成了笔力遒劲的汉隶条幅,一直挂在我大学宿舍的床头。
在我看来,只有珍惜所有同类的生命,才能体会到生命的可贵。
石台上再添了两个人,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救救我……救救我——”后来上台的两名士兵绝望地隔着蛇阵向池边的人伸手求救,其中一个半边脸已经又黑又肿,显然是被毒蛇咬伤了。
这次进入墓室的人并没有携带救援工具,铁娜大声吩咐帐篷外的人,马上带加长折叠梯、解毒血清针剂下井,采取紧急救援行动。
蛇毒极为猛烈,我眼睁睁看着一片黑雾渐渐笼罩住了那名士兵的额头,整张脸漆黑一片,比最纯正的非洲人更诡异。他还能说话,不过舌头已经不听控制,只挥动了几下胳膊,猛然侧身一倒,无声地落进蛇群里。
他的同伴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这名士兵也被咬伤了,整只左手已经漆黑,几秒钟内,黑气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左腮上。
他不再求救,绝望地惨笑着,慢慢举枪,张嘴咬住冲锋枪的枪口。
没有人出声劝阻,当一连串“哒哒哒”的枪声轻脆地响起来,画面上,一阵灿烂的血线从他后脑上喷溅出去,随之,他的身体也翻身落进蛇群。
我已经没有力气表示自己的愤怒,在汹涌的蛇阵面前,有心救人,无力回天。
剩余的一名士兵吓傻了,双手紧握匕首,仍旧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但身子哆嗦成一团,最后实在支持不住了,向前扑倒,一下子压在那颗宝石上。
一瞬间,墓室里的光线黯淡下来,但毒蛇的呼啸声依旧恐怖,特别是毒蛇的身子彼此摩擦时发出的“哗哗嚓嚓”声,仿佛最钝的刀刮在最尖锐的鱼鳞上,最大限度地折磨着人的听觉神经。
蛇群距离石台顶面的距离仍旧是六米,面对直立陡峭的石壁,它们还没有攀缘直上的能力,所以剩余的那名士兵暂时是安全的。
“快去救他吧!”我颓然落座,双手抱住头,血淋淋的现实,让我又一次意识到,从前看过的险象环生的盗墓电影并非全是导演瞎编乱造出来的,总有一部分现实依据。比如眼前这一大片蛇阵,恐怕是最好的布景师、道具师都无法安排出来的。
“我已经……派人下去了……啊?风、风、风……你……看……”铁娜突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给什么人死死地扼住咽喉了一样,无法呼吸,更无法开口讲话。
我抬起头,发现她的双手正紧紧地抱住了其中一台监视器,脸贴上去,眼睛瞪大到极限。
“怎么了?”我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监视器,立刻一阵极度惊骇袭来,忍不住连退数步,将倒在地上的椅子踢飞了出去。
画面上,宝石的光芒重新变得炽烈耀眼,被那士兵挡住的发光路线完全恢复。于是,现在看起来,那士兵完全是个透明人,自己的身体一点光线都挡不住。更为诡异的是,他的身子正在开始腐烂——或者说是被光线“分割”,然后缓慢地被“风化”成碎末。
“风化……天哪!原来神秘的‘风化’是来源于‘月神之眼’?”我喃喃自语,声线已经被夸张地扭曲,听起来像是极度痛苦下的哀嚎。
铁娜已经无法说话,直到那士兵的身体完全风化,犹如一只被风干了的蝉蜕,恐怖却又可笑地俯卧在石台上。
看得这种情景的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如同被魔法师禁锢住了。
铁娜放开自己的手,嘴唇哆嗦着,铁青色的脸上肌肉扭曲。
传说中的“月神之眼”出现了,但随之而来的不但有汹涌恐怖的蛇阵,更有杀伤力巨大的“风化”力量,这肯定让她一阵一阵暴躁无匹地抓狂。
蓦的,工人中发出一声凄惶的呐喊,一起抛下手里的工具,向出口方向狂奔。
罗拔反应最快,怒不可遏地大喝:“停下!停下,我要开枪了,停下——”一边喊,一边迅速举枪,做出了准备扫射的架势。不过,士兵们并没有听命一起举枪,反而跟在工人后面,失魂落魄地逃跑。
先前巴弯等人被“风化”时,所有人早就已经人心惶惶,现在亲眼看到自己的队友被射线干掉,哪能不魂飞魄散?
“罗拔,算了,撤退吧!”铁娜无奈地向对讲机喊话。
罗拔也是人,一听到“撤退”的命令,立刻紧随在人流后面逃生。
画面失去了声音,那士兵手里的短刀落地,在石台上迸出一串灿烂的火花,然后翻了个跟头,落向蛇阵,立刻又引起蛇群的一阵骚动。
摄像机都遗落在墓室里,所以人员全部撤离后,画面还是能够得以顺利地继续传播过来,直到摄像机的电力耗尽为止。
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宝石现身,近在咫尺,引得所有人垂涎却空手而回了。
我走出帐篷,远远地看着那群狼狈混乱的人升上井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心有余悸的茫然的笑。特别是平日冷静严肃的彩虹勇士们,现在衣装不整地跟工人们混在一起,冲锋枪歪歪斜斜地搭在肩膀上,根本连最起码的士兵的礼仪都没有了。
在突如其来的剧变面前,没有人能岿然不动,无论是内心还是外表。
由此,不得不佩服古代的日本忍者,在极度残酷的修炼环境里,以千分之一的比例,培养出了名垂青史的著名忍者,其传奇事迹不但传遍了日本列岛,而且成为全球武学高手尊崇的对象。
对日本历史稍微熟悉些的朋友,应该就能叫得出幕府时代著名的“十大忍者”和“十大古剑”的名字,稍高明点的,就会对那些永垂不朽的人物如数家珍。
苏伦站在我的帐篷门口,垂着手偷偷向我比划着手势。
我刚刚要向她走过去,井口最后一趟电梯升了上来,里面站的是谷野和詹姆斯。
詹姆斯依旧轻松洒脱,一跳下地,便抬起手轻轻拢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即整了整西装,皱眉看了看自己的皮鞋,然后大步向谷野的帐篷走去。
谷野愣怔地呆立了几分钟,目光转到我身上,尴尬地笑了笑,向詹姆斯的背影追去。
他们两个,都是“月神之眼”的垂涎者,特别是詹姆斯,在伯伦朗、汤死后,又随着切尼的消失,他的专家身份越来越凸显出来。
身为美、印两国的双面间谍,在这场发掘盗宝的重大行动里,他会担负起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月神之眼”只有一颗,数家来分,总不至于拼个鱼死网破吧?
铁娜垂头丧气地从帐篷里出来,绕过我,也是奔向谷野的帐篷。
我怀疑在这几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黑暗的交易,只是单单避开我跟苏伦而已。
我回到帐篷,苏伦的表情显得非常不自然,取出一个火柴盒大的微型录音机,无言地摁下播放键。
“是什么?”我着急地问。
金字塔里已经变成蛇窟,万一再发生点意外,蛇阵外溢,进入隧道、竖井、营地,大家就都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