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雇佣兵的结果,都只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神奇失踪”,但我有理由相信,都是詹姆斯先前打过的那个电话引起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风先生,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都活不长,对不对?”
詹姆斯弹了弹袖口上的浮尘,清了清嗓子,伸展开双臂,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笑着:“很快,‘月神之眼’就能重见天日,让我们这群幸运的人,一起迎接这宝石的出世吧?”
我没有他这么好的心情,掉过头,向大帐篷方向走过去,只要有一线可能,我都得阻止谷野的蛮干。
刚到大帐篷门前,已经有两个士兵“嚓”的一声,架枪将我拦住。
军事管制的力量无比巨大,如果没有上司的允许,他们是绝不会放我进去的。
“手术刀先生、大祭司先生,我有要紧事请教……”我忍着满肚子气,向帐篷里吆喝。到目前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手术刀工作,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利。这种情况下,被别人排斥为“编外人员”,才会更感到郁闷。
纳突拉笑着迎出来,抬手将士兵的冲锋枪拨开。他已经换了一身笔挺的灰色军装,头上戴着一尘不染的硬顶军帽,手上也煞有介事地戴上了雪白的礼仪手套。
这种装束,让我愕然无语,随即意识到,肯定是在今天的会谈中发生了什么大事,纳突拉才会突然换装。这是否表示,他将褪去大祭司的神秘面纱,直接掌控军事管理的大权?联想到苏伦的录音带、铁娜的怒发冲冠——
我定了定神,才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大祭司先生,我希望您能容许耶兰留下来。他是久在沙漠里工作的高手,肯定能给我们的金字塔发掘工作以巨大帮助。目前正是需要人手的关键时候,放这样的人才离开,您肯定是要后悔的……”
纳突拉高高地挺着胸,一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样子,虽然一直在微笑,但语气明显是在打官腔:“这件事,我可以再考虑考虑。风先生请进,咱们好好聊一聊……”
满载工人的军车即将发动,他的“考虑考虑”分明是暧昧的托词,但我实在又拿对方没办法,毕竟此时的身份对比悬殊,他是大权在握的大祭司,而我只是人微言轻的平民。
一踏进帐篷,便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而且烟味中又夹杂着另一种奇香——毫无疑问,那是低度海洛因燃烧后留下的味道。此前,我已经知道谷野是个靠毒品来提升精力的“瘾君子”,但目前的海洛因味道之浓重,远远不止是一个人能够造成的。
手术刀躺在一张长沙发上,两腿以下,盖着一床厚厚的军毯,看见我进来,只是无声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帐篷里的布置摆设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侧面多了一块一米见方的木质黑板。此时,黑板上留着凌乱的不同笔迹,最显眼的当数中间位置画着的一团火焰的简笔画。
“请坐——”纳突拉毫不客气地在书桌后的大椅子上坐下,示意我坐旁边的简易靠背椅。这里本来是谷野的安乐窝,现在已经完全被军队征用,成了纳突拉的地盘。
那团火焰上,至少有三个人的笔体,留下的全部是“OK”两个字母。
“风先生,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对付蛇阵的好办法?”纳突拉跷起二郎腿,拿起桌子上的烟盒,取出一支衔在嘴边。那是谷野吸过的掺着海洛因的香烟,看来,纳突拉倒是跟谷野臭味相投的“瘾君子”中的知己。
黑板上的字迹,已经说明了一切,采用“火攻”的解决办法,是大家同意的结果。
手术刀轻轻咳嗽了一声,也取过一支香烟,跟纳突拉同时点燃。立刻,海洛因的独特香气,缓缓在帐篷里弥漫开来。
他的样子并没有任何改变,但整个人的深沉气质、豪迈风采却早就荡然无存。看着他蜷起腿靠在沙发扶手上、全心全意沉浸在香烟里的可怜样子,我实在难以把眼前的人跟昔日江湖上一呼万应、横行七海的手术刀联系起来。
若是盗墓界的高手们看到今天的手术刀,只怕会惊骇疑惑得不能自已。
“没有。”我皱着眉摇头。
“哈哈,那就算了,据铁娜将军说,你是中国人里最聪明的一个,本来还想听听你的高见——现在看来,根本不必了!就用谷野的计划好了,几桶高能汽油倒下去,点一把火,大家等着吃蛇肉吧!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嚣张,不过我知道往往这样的人、这样的笑声,都代表他心里其实无比茫然,根本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手术刀垂着眼皮,狠狠地吸了最后两口,那副贪婪的样子,恨不得把烟头一起吃下去一样。
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蜡黄,两腮深陷,牙齿大概也有几天没刷过了,黄乎乎的。最醒目的是满头上乱草一样的头发,毫无发型可言,只是胡乱向后梳着,暗淡无光。
在我印象里,手术刀一直是最注重个人礼仪的,从来没有这么邋遢过。
“风先生,看你急匆匆过来,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讲?”纳突拉不甘心长时间被冷落,略显不悦地瞪着我。
书桌上干干净净的,原先属于谷野的书、地图、资料夹都被丢在侧面的一个纸箱里。纳突拉的双手直伸在桌子上,一副“天下一统、舍我其谁”的架势。
他的身后,仍旧悬挂着那道黑色的布帘——我突然有去布帘后看一看的冲动,很想知道谷野到底用何种歹毒的机关埋伏将老虎重创的……
“是,我的意见,反对火攻,因为……因为有个朋友已经严重警告过我,不能在墓室里动用明火,否则……否则会出大乱子……”
“朋友?警告?”纳突拉狐疑地盯着我,猛地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掌:“你的朋友,不会就是盗经逃走的老虎吧?”
老虎盗经是卢迦灿失踪事件的导火索,一瞬间,纳突拉的脸色已经涨得像煮熟了大虾,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手枪。
手术刀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伸手遮在嘴唇上,偷偷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告诉我,老虎在哪里?经书在哪里?”纳突拉神经质地咆哮起来,凶神恶煞一般,不停地在桌子上“砰砰砰砰”用力拍打着,外面的卫兵闻声冲了进来,迅速用冲锋枪指着我。
我笑了笑,镇定自若地回答:“他死了,大家不都看到了?他已经死在谷野先生的暗器之下,至于经书的下落,我可是无可奉告。”
老虎盗经后的去向神秘莫测,虽然在艾哈坎镇听到了他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我说话,却一点都没发现他的藏身之处。
纳突拉气呼呼地盯着我,像头发怒的独角兽一般。
“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大家一下,谁都知道,那么多毒蛇匿藏在地下,几千年来,它们呼吸出的毒气转换成沼气,一旦遇到明火,百分之九十以上会发生剧烈的爆炸。爆炸的后果——不必我提醒大祭司了吧?”
沼气的化学性质极不稳定,最近的开罗日报上就曾刊登过这样一则报道:一户居民恶作剧时点燃了下水道里的沼气,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爆炸,瞬间将附近两座十五层高的居民楼摧毁为狼藉一片的瓦砾场。
纳突拉愣了愣,气焰收敛了许多:“那个……不必你担心。”
我只是揣测唐心“不要动用明火”的意思是怕点燃沼气,也不知道这答案对不对。直觉上,对于唐心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视,毕竟她是未来的蜀中唐门的当家人,说话行事都很有分寸、极有重量,绝对不会信口胡说。
苏伦的“飞醋”吃得毫无道理,以唐心那种高高在上的身份,怎么可能随便垂青于我?
“沼气……是可以测量到的……空气成分分析仪……咳咳……”手术刀开口了,音量极低,而且明显的中气不足。
纳突拉的眼睛接连猛烈地眨了十几下,幡然猛醒:“或许……不完全是沼气呢?而是一种经过变异的强烈可燃性气体……”
他能坐在大祭司这个位置上,本身必定不是智商太低的人,提出的这个论调非常正确。谁也没办法分析出金字塔内蕴藏了几千年的具体的空气成分,科学实验室里常用的“气体分析仪”,也只能模糊测量出不到二十种空气类别。
无论是“试管滴定法”还是“焚烧称余法”,甚至是目前国际公认的最精确的“真空比对法”,都只停留在研究阶段,只能理论上可行,而不能成为实际探索工作中的指导工具。
要知道,每次送材料到任何一个科学工作室去时,他们的检测报告上,总会庄重地盖章说明:“本结果,只对送检样品负责。”
所以,金字塔内部的空气里究竟包含什么成分,始终是个未知数,即使由此刻起始,人类科学再发展一百年,都未必能对这个课题有所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