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来,翻开毒蛇的身体,用小刀在金线上刮了两下,举到眼前来开。
“是不是?咱们的判断很正确?”谷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惊诧。
小刀上沾着一层蛇血,怵目惊心的蛇血上已经出现了十几颗小米粒大的金沙,那是纯度极高、没有任何杂质和添加剂的标准黄金。
我苦笑:“不错不错,咱们要发财了。”
这是金字塔里第二次出现黄金的迹象了,先是那巨无霸一样的巨大金锭,又有成千上万条身携“金点”的毒蛇。
三角蛇头、绿色瞳孔、眼角带着金色眼影、体表深黑色、尾巴尖粗短浑圆、腹部金线、毒牙两颗、宽腭、深喉……所有特征加起来,与动物学教科书上对金线蝮蛇的描述,百分之百吻合,除去体积和出现地之外,我们这两个见多识广的盗墓高手都毫无疑问地判定了它的身份。
金线蝮蛇的毒性并不在全球十大超级毒蛇之列,但是给它咬中后,若没有得力的抢救措施医治,就算是体魄健壮的彪形大汉也绝对撑不过半小时。
“风,你有没有去过东海蛇岛?”谷野开始双手互握,扭动着手腕,关节发出“嘎叭、嘎叭”的响声,在做着行动前的热身。
“去过。”我间断地回答。
“那么,有没有被铁线蛇、蚯蚓杀、湍流五环蛇、自杀蛇同时攻击过?”
他说的这四种蛇的名字,几百年前已经列在中国一代奇人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毒性暴烈之极,但同时,又有极高的医用价值,是蛇类中的珍品。
“没有。”
铁线蛇身体坚韧如钢丝、蚯蚓杀最喜欢埋伏在潮湿阴暗的植物根部发动袭击、湍流五环蛇则是终年生存于瀑布湍流里,而最后一种身体细长如鞋带的“自杀蛇”,则极富攻击性,每次袭击预定目标时,根本不顾自己的死活,每次攻击行动的最后结果全部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蛇农们为了捕蛇卖钱,冒险进入蛇岛,死在以上四种蛇毒牙之下的,白骨累积成山,不可胜数。
“我就曾经……”谷野身子倒悬,唰的向蛇群中滑去。
“给这四种动物同时攻击过,并且不止一次,但是到今天为止,我仍然健健康康地活着。大和民族的生命力和战斗力……”
我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对他的话题极度反感,如果不是看他身处险地,早就出声反驳了。他右臂最先进入了蛇群,掌心里握着一柄类似于“人造手臂”的工具,具有五根手指一样的关节灵活的爪子,可以弹开、抓紧、抠索,灵动自如。
在盗墓界里,把这种工具称为“千变万化如意钩”,是一个优秀的盗墓者不可或缺的工具之一。
借助如意钩的帮助,可以最大限度地延展手臂的抓取功能。
“风,其实大和民族与你们中国人最喜欢标榜的‘大汉民族’并没有本质区别,都只是每个国家的人对自己种族的自豪感和优越感……”
如意钩在宝石上方二十厘米处掠过,没有碰到宝石,却钩住了四条毒蛇。同时,有至少二十条以上的毒蛇飕飕飕地卷过来,缠在谷野的右臂上,蛇头顺势盘旋而上,向他的头盔袭击。
这种诡异的情形,根本无法用言辞来详加说明。谷野的身子垂下去,再翻回来,前后只要两秒时间,身子已经被毒蛇恐怖地包围住。当然,在他脚下,有更多毒蛇连接成黑压压的蛇阵,随时准备迎击他的第二次出手。
“爱国无罪,你同意这句话吗?”
嚓的一声,如意钩一收一放,四条毒蛇被五根带着锋刃的爪子拦腰剪断,尸体落进蛇阵,转瞬间被同伴撕碎啮噬掉了。
“我同意。”头盔下面,我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把手边仍然在蠕动挣扎的半死的蛇丢进池子里。
日本人爱日本、中国人爱中国、美国人爱美国……出发点是完全一致的,这一点,任何人都会同意。
“我的父亲,曾是二战时的军医,并且进入过中国的南京……”他仍旧用双腿夹住钢索,如意钩交在左手,嚓嚓连声地接连将右臂上缠绕着的毒蛇剪断,毫不慌乱。
浑身的血像是要急速倒灌到头顶一般,我的身子都被突如其来的激动冲撞得哆嗦摇晃起来。“日本、南京”是两个不能轻易联系在一起词汇,像是火焰和炸药,一旦碰触,就会引发可怕的后果。
一条毒蛇灵巧地攀到了谷野的衣领与头盔的连接处,身子刚好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急切之间令如意钩鞭长莫及。
“进入过南京?”我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在中国人心目中,任何一个进入过南京城的日本人,都身负着百死莫赎的血债。我甚至希望这条蛇在谷野脖子上重重地来上一口,让他随着日本人的罪恶一起葬身蛇腹。不过很不幸,谷野左肘一屈,如意钩一闪,便把最后一条蛇抓了下来,挑在半空,看着它在如意钩的掌握中,呲牙咧嘴地挣扎着,发出“咝咝咝咝”的怪叫。
“风,你误会了。我父亲是个技术高明的军医,只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他在手术台前,不仅仅救治日本人,还救过很多中国人。在他眼里,只有普遍意义上的人,而没有国际之分、贵贱之分、地域之分。如果有机会查一下美国人编著的《张学良将军传》,你将会发现我父亲的名字,他曾经七次为中国东北军的高级将领开刀疗伤……”
嚓的一声,那条毒蛇也身首异处了。
空旷的墓室里,在蛇阵的“咝咝”怪叫背景声下,我们这两个盗墓高手,竟然一直在谈与盗墓探宝无关的那段惨痛的国家历史——这真是最奇怪的话题。
“父亲死了,就在随军进城的当晚,死于南京中华门的流弹——是你们中国守军的子弹。”他凝视着如意钩上不断滴落的蛇血,声音凝重沉郁。
侵略者被守军射杀,那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我并不觉得谷野的父亲值得同情。
“那颗嵌在父亲颅骨里的子弹,大哥一直保存着,并且深藏在北海道冰川的秘洞里……”他的叙述已经变得莫名其妙,根本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像诗人题诗、画家作画一样,陷入了自身的癫狂疯魔境界,是一种比自言自语更投入的幻想状态。
“集齐七颗宝石,足以逆转世界,所以,‘月神之眼’必定是我的,必定是我的……”
他的身子第二次下探,从钢索上迅速滑落,肩头几乎触到蛇阵最顶层的几百张蛇嘴。
喀的一声脆响,那是如意钩跟坚硬的石台碰撞的声音,谷野闷哼了一声,手臂挥动,钩子横向一拖,已经扣在宝石上。如意钩上的五根指头嚓的一收,将宝石抓住。
墓室里的白光倏忽收敛了许多,仿佛是正在大放光芒的灯泡被遮挡住了一般。
“是我的……你是我的……是我的……”谷野在嗥叫,又像痛苦之极的呻吟。他像只居停在灯罩上的古怪巨大的飞蛾,仿佛要用渺小的自身,撼动照亮世界的那束光源一样。
我不清楚谷野如此贴近“月神之眼”的结果,会不会也像先前的士兵一个下场?被光芒穿射成蜂窝状的蝉蜕?但是,蛇群的反应能力,却是绝对超过江湖高手,只是电光石火的刹那,谷野的身体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毒蛇包裹了起来,只露着膝盖以下的小腿和靴子部分。
巨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滚落下来,贴身的内衣已经湿透了三四次,而我紧握的拳头骨节已经攥紧到极限,四肢也早就麻痹得失去了任何感觉……
记得吉尼斯大全里有一项神奇记录,内容是某个新西兰的养蜂专家,创造了身体被二十五公斤蜜蜂严密包裹三小时的奇迹。当时拍到的画面,那位专家全身除了脚底之外,所有部位都爬满了蜜蜂,只能通过插鼻孔里氧气管呼吸,像是一个巨大的直立蜂巢……
此刻谷野的情形,则像个倒悬的“蛇巢”。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他的声音低沉得仿佛是从地狱里传递出来的,隔着无比遥远的生死时空距离。
毒蛇的威胁,比起“月神之眼”的神秘杀伤力还算轻一些。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办法探明宝石的穿射作用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东密”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需要配合双手结法印才能发挥辟邪驱恶的神奇功效,我不清楚这种状态下,谷野念诵的护法咒到底能不能产生作用。
“喀、喀、喀”连响了三声,那是如意钩在不停地收紧时发出的噪声。五根手指的收放控制机关都在他手心里握着的钩柄部分,看来,宝石镶嵌得极紧,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抠下来。
“独钴印、大金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他喃喃念诵着手印的名字,在众蛇包围中,坚持了足足一分半钟,才松开如意钩的手指,嗖地倒翻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