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小燕的声音倏的消失了,仿佛是录音带突然间播放完毕,我什么都听不到了。接着,一阵神秘的鼓声干涩地响起来,起初平缓而遥远缥缈,只过了三秒钟,鼓声潮水一样奔涌着、轰响着,仿佛要把我的耳膜震裂一般。
我用力抓着苏伦的手,双腿发力,强行把身子稳住。
“苏伦……苏……伦,我感觉到了……召唤声……”我咬紧牙,集中精神向“月神之眼”凝视着。这次我能清晰感觉到,一切声音的来源都在那宝石上。
“风哥哥,你坚持住!坚持住,你的心跳得——好快!”苏伦的掌心里又涌起两股暖洋洋的热流,一直灌注到我的手里,并且经由双臂传向全身。我知道,她在积聚全身的内力,不惜损耗血气,强行向我施以援助。
“来吧……来吧……来吧……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无数次听到过的那个声低沉地响起来,就在耳边,清晰无比,充满了莫名的诱惑。
除去那块宝石,石台上空无一物,声音又是从何而来呢?直觉中,我的思想有豁然贯通的感觉,仿佛降落到那石台上,就能得到所有的答案。不知不觉的,我的脚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右脚的一半已经探出池沿。
苏伦双臂发力,硬生生地扯住了我的身体。
四周的士兵发出一阵哗然,几乎所有的电筒光芒都射到我身上来。刹那间,我浑身重重地打了个寒颤,从恍惚中骤然清醒。池子那么深,一失足落下去,肯定会摔成肉酱。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在默默逼视着我,满含讥笑。
耳机里,小燕在奇怪地叮叮当当敲打着自言自语:“嗯?哪里来的次声波?真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可以了可以了!继续看手术刀的身体,OK——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石壁上,热量、所有的热量都向石壁中灌注着……当然,这个进行的过程,是空气与空气的辐射交换,肉眼看不到,稍等,让仪器分析来搞定它……”
假定那片石壁,就是墓室结构变化前将汤博士等人“风化”的杀人石壁,我禁不住要产生巨大的疑惑:“汤博士在石壁上发现了什么?手术刀又要对石壁做什么?所谓的‘热量辐射交换’又指的是什么?”
“你不下去?风,你不敢下去?”铁娜嘟起了嘴唇沮丧地强笑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发现自己的魅力渐渐消失之时,总会感到沮丧的。
她试图绕过苏伦接近我,但这一次苏伦寸步不让,紧贴在我身边。
我向后退了一步,突然笑起来:“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墓室里又安静了下来,跟随而来的这二十名士兵,其中不乏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战场悍将,但我相信,此刻他们绝不会有胆量垂下去取宝石,就算铁娜出再高的赏格,也不会有人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一点,从他们恐惧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
苏伦皱了皱眉,大声反对:“风哥哥,你明知道,宝石上隐藏着神秘莫测的力量——生命那么长,何必急于一时、冲动一时?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何苦再拿自己做试验?”
她的长发因为过于激动而随着身子的瑟瑟颤抖而纷乱扭摆着,像是一群要在黑暗中起舞的精灵。
“谢谢你的关心,苏伦,我不能不去……宁愿错误,不愿错过,我天生是为盗墓而生的。知道吗?我宁愿用生命做代价,解开这个神秘的谜题……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死的,至少在完全弄懂土星人的秘密之前……”
苏伦尖叫着:“想想谷野吧!风哥哥,想想谷野说的话,想想他的下场——”
其实,谷野说过同样的话,甚至比我说得更坚决,现在呢?他的身子埋在黄沙之下,很快就该风干朽化为尘沙了吧?
我放开苏伦的手,走到东西轴线的钢索旁边,沉默地接过了一名士兵递过来的钢索。接着,另外两名士兵迅速替我扣好了生牛皮的安全带,将安全带上连着的钢环滑轮啪嗒一声扣在凌空贯通东西的钢索上。
此时,只要我向前跨一大步,就能沿着钢索滑过去,一直到达两条钢索的十字交叉点。
苏伦沉默下来,绝望地盯着我。
“等着我,我会回来。”我故作轻松,向她挥了挥手,尽管心里早就如临大敌般紧张,还是故意在脸上堆满了笑容。不是不肯听她的劝阻,我只是不能让自己因错过而后悔。
盗墓,本来就是个每一分钟都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的危险行业,遥想大哥杨天当年,能在江湖上闯荡出“盗墓之王”的威名,一生中想必早已经历了成百上千次死地求生的危机……
我的未来,是要沿着大哥的路走下去,做永远不死的“盗墓之王”,就让这次的“月神之眼”做为我闯荡江湖的见证吧……
一瞬间,我想到了很多事,最终坚决地向前跨出了那一大步。耳边骤然响起了急促的风声,随着身体的坠落滑动,十几道手电筒的光柱跟随着我,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一刻不停地跟随着明星们的舞步。这一刻,我是所有目光的焦点,视线里有无数红色的符咒疯狂地闪动着,直到滑轮喀啦一响,撞在那条南北方向的钢索,去势猛然停止。
我的身子在半空中来回荡了十几次,终于停了下来。
池边站着的人摒住呼吸看着我,没有声音,更没有动作。我缓了口气,向苏伦站立的方向挥了挥手。此时,铁娜从士兵手里接过了一支配备了瞄准镜的突击步枪,严阵以待,对准我脚下的石台方向。她虽然用激将法逼我取宝,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我的安全。
当然,一支步枪根本无法抵挡以前那种蛇阵的恐怖进攻,但至少她会为我做些什么,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做为强有力的后援。
我把手里的钢索,扣接在两条钢索形成的十字交叉点上,解掉安全带,准备松手下滑。
未来没有人可以预料,直觉也不能代表步步安全,只要一松手,我的命运就会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毕竟,这次我穿的只是普通防护服,上次纳突拉提供的高强防辐射服装,已经被毒蛇吐出的口涎腐蚀得千疮百孔,根本无法第二次使用。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宝石不再发光,便是不再具有强辐射性。
我的手松开,身子急速下落,存放着宝石的石台似乎迎面扑了上来、下一秒钟就会跟我迎头相撞一般。钢索的长度计算恰到好处,我的身体距离石台还有两米高度时,腰带上的钢扣自动上锁,喀的一声,把我的身子硬生生拉住,悬停在半空里。
这种高空急停的动作,让我的五脏六腑剧烈震荡着,眼前也是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我像是聚光灯下的杂技演员般卖力表演着,却听不到任何观众的掌声。池边的人全都伸着脖子向下望着,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我打开了腰带上的扣子,翻身落在石台上,稳稳地站住,随即潇洒地扬起手臂,向顶上的人打招呼。还好,距离宝石近在咫尺的情况下,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强辐射的灼烧感,相反的,我甚至觉得这池子里阴气好重,浑身有些发冷。
我抬头向顶上望,墓室的青色屋顶像一只巨大的锅盖扣下来,几乎令人窒息。
“就这么简单吗?”我低头看看“月神之眼”,挥手弹出了一柄锋利的战术小刀。此时我手上戴着的是生化部队最高等级配备的防辐射、防腐蚀、防灼伤的超薄石棉手套,而且随身准备了一个用同样质地的石棉编织成的三层布袋,准备把这颗宝石顺利带回去。
没有人开口说话,或许是怕令我分心,影响行动的准确性。
六米高的石台,不过是两层楼的高度,对我这种身手敏捷的高手来说,在这上面做各种高难度动作,易如反掌,现在我只要跨前一步,蹲身抠出宝石就足够了。宝石的精确尺寸,应该是四颗中等的鸽子蛋联结起来那么大,露在外面的部分,顶部为四面锥体,中间为长方体,散发着黄水晶一样的光芒。
也许正因为这种“黄”色,才更能印证苏伦的“灯泡”理论。我们都知道,一颗长时间点亮的灯泡,内壁颜色总会是略带焦黄色的。
于是,我伸出小刀,像是要撬下一只断了电的灯泡一样,准备把它弄下来。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闪亮的刀尖很快便触到了宝石的底座,突然之间——
“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我看到了一抹神秘的白光,比夏天雨夜里的闪电更亮、更来得突兀。接着,我感觉身体在急速旋转——或许是在跟着脚下的石台旋转着,越来越快,如同陷入了海底暗流的漩涡一样。我的头立刻发晕了,心脏也渐渐无法承受着种飞速旋转,但我知道自己必须伏下身子,紧紧抓附在石台上,否则随时都有被甩下去受伤的危险。
我想大叫,刚刚张口,那种旋转便停止了下来,而我的视线里并没有高速旋转后的晕眩摇荡,而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整整一面被无数显示屏幕充斥着的墙。墙高足有十米以上,左右无边无际地向两侧延伸着。
几乎所有的画面,都在显示一种类似于声波频率的绿色波浪线,近五百块屏幕,绝无相同。
此时,我的身子是直立着的,不过颈椎、腰椎和膝盖,却酸麻无比,仿佛经过了几万米的长途奔跑一般,有说不出的疲惫。
我并不知道这是哪里,直到有一个人出现在侧面,困惑不解地盯着我看,我才把注意力从显示屏上挪开。
“幽莲?你是幽莲?”我的直觉仍旧敏锐,并且在第一时间里做出了判断。那只是我对某些见过的人的直觉,但这个人外表上很明显跟幽莲绝不相同。她穿着白色的长袍,乌黑的头发用白色的发带系着,松松垮垮地垂在肩头,双眼黑白分明,又大又亮,并且每次轻轻眨动时,都会发出令人心弦颤抖的粼粼波光。
“你不是幽莲——不过……不过在感觉上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