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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节

  关宝铃站在塔门边,脸色晦暗无比,跟在寻福园时的珠光宝气、春风满面截然不同。
  瑞茜卡是《探索》杂志的记者,体能与应付紧急情况的能力肯定不及我的十分之一,那么她会去了哪里?难道玻璃罩子上会有不易察觉的暗洞,可以容她通过。可是,她总不会傻到把自己置身于几百米的深海里做鱼饵吧?
  “风,你有没有听说过‘海神铭牌’这种东西?”关宝铃皱着好看的眉,犹如捧心的西施,让我情不自禁地心疼。
  我思索了几秒钟,然后摇头:“没有,那是什么?”
  关宝铃指着塔门外面,用十分困惑的语气回答:“我不知道,但瑞茜卡总共进入水中五次,第四次回来的时候,她告诉我,在塔身上嵌着一块牌子,上面用奇怪的文字镌刻着这句话。她的表情很奇怪,因为那些文字,不是想当然的日语,也不是全球通行的英语或者海盗年代随处可见的西班牙语,而是——中国古汉字……”
  “什么?”我怪叫起来。
  “是,是中国古汉字。瑞茜卡重复了四五次,用很肯定的语气,那些文字是中国古代秦国统一六国之后,由丞相李斯创立的小篆。”
  “哈、哈哈——”我大笑起来,觉得关宝铃说的这句话简直、简直是离奇之极。
  关宝铃困惑地跺了跺脚,苦笑着分辩:“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好笑,所以才没有全部告诉你。我虽然对中国古文化并不精通,却也知道在日本的佛塔身上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而且是什么‘海神铭牌’——她消失后,我一直都想走出去看个究竟,但我的潜泳技术实在差劲,又没有这种勇气……”
  我笑了一阵,为了保存必要的体力而停止下来。几次潜水,又没有必要的热量补充,我已经感到自己的体能在迅速下降。
  “在第四次与第五次潜水之间,她只休息了很短的时间,大概不超过三分钟,因为她看上去非常兴奋,脸颊发红,双眼放光,仿佛发现了足以颠倒乾坤的宝物一样。我不明白‘海神铭牌’到底是什么,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返回枫割寺。她没说更多,便匆匆返回水里,结果就再没出现过。”
  关宝铃平静地叙述完这件事,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关于‘海神铭牌’,就这么多。我在想,她不在水里,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沿着某条暗道进入了……进入了……”这句话没有继续下去,看来她也不知道在茫茫无际的深海里,就算发现暗道,也不可能通向地面。
  关宝铃很聪明,如果不是瑞茜卡离奇消失,她是不会说出这些话来让我取笑的。这样的故事说给任何人听,只怕都会引人发笑。
  “其实很简单,我只要游出去,绕塔一周,就能确定有没有什么牌子的存在。放心,如果发现生路,我不会抛下你,永远都不会!”我很想紧紧地抱她,虽然她一遍遍提及大亨,一次次有意无意地刺痛了我的心,但我没法放开这种刻骨铭心的深爱。
  “唉——风,有些话,我想告诉你,不想让你误会,或许应该等到离开这个困境之后……”
  她又开始语无伦次,不停地轻轻跺着脚,凝视着脚下在海沙里钻来钻去的十几只巴掌大的荧光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不想再听任何有关于她跟大亨的话题,多重复几次,真有可能会逼得我走火入魔、血冲七窍而死。
  “关小姐,等我做最后的努力,回来之后,再多的话都可以慢慢说,好吗?”不等她回答,我已经走向塔门。
  “好吧!”她吐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跨入了海水里。
  没有方位、没有角度、没有氧气设备,要在七层高的塔身上寻找一块牌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明白,既然瑞茜卡几次出塔都是从第一层这个门口出去的,必定隔着那牌子很近,高度不会超过第二层门口。
  我几乎是大踏步地在水中缓慢行走着。遥远的深海里,很多自然发光的水生物飘忽游走着,有的速度快得像瞬息即逝的流星,有的却像是对开的车灯,一直向我这边游来;有的走直线,有的又像萤火虫一样划着不规则的舞蹈……
  当我在塔门原点的位置准备向上移动时,猛然发现就在门口上方四十厘米的高度,有个长一米、高五十厘米的凹洞。我伸手比划了一下,凹进去的深度至少在十厘米以上。
  “似乎就是这里了,如果塔身上真的嵌着某个牌子的话,于情于理,都应该嵌在这里才对。牌子哪去了?难道被消失的瑞茜卡一起带走了吗?”
  回到塔里之后,我觉得浑身的所有关节都在酸痛着,特别是双肩跟胯骨,在不停地水下划动情况下,这两处地方出力最大,也就最先感到脱力的危险。
  如果有瓶烈酒、或者有堆篝火就好了,至少能驱驱寒气,但现在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粮食和水。毫无办法,一切只能忍耐。
  我看看表,又过了二十四小时,在这种半昏不白的光线下,根本分不清黑夜与白天。
  “我需要睡一会儿,太累了。醒来之后,我会继续找那块牌子的下落,或许一切逃生的关键,就在牌子上……”我肯定是发烧了,因为一直觉得冷,浑身都在颤抖。
  从离开意大利之后,我从来没生过病,早就忘记了药片的滋味。当我倒在冰冷的石阶上时,尽量地把身体蜷缩起来,希望能忘记寒冷,尽快地恢复体力,再到海水里去寻找——体能的衰减只是威胁的一部分,当我们开始变得饥肠辘辘、口渴难忍时,才是最致命的恐慌。
  我真的病了,除了害冷,身子一直抖个不停,并且浑身一片滚烫。迷迷糊糊中,我觉得关宝铃在我身边躺了下来,紧紧地抱着我,用自己的身体吸收我发高烧时候的体温,而且她的两臂一直环住我的脖子,脸贴在我的额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几次从昏迷中醒来,我知道关宝铃在用力揉搓着我的额头,用中国人最传统的刮痧发散的方式替我治病。我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一会儿是“通灵之井”里的神秘星星,一会儿是满身金甲的藤迦平静地躺在棺材里,一会儿又是自焚的龙僧、自焚的兵见、自焚的布门履大师——
  “苏伦、苏伦、苏伦……”我听到自己的心声,此时此刻,最迫切需要的是苏伦在我身边,而不是去那个该死的阿房宫。
  阿房宫被项羽的一把火烧成废墟了,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么多史学家、盗墓者都考证过了,何必再去漫无目的地刨根问底?
  自己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水泡声,一串串地从幽深的海底翻滚上来,带着无比神秘的启迪。
  “大哥!大哥!你到底在哪里?”我不会忘了到北海道来的正事,永远不会忘。记得自己曾经起意要把寻福园书房里的所有书籍翻个遍的,把那些跟《诸世纪》神秘预言有关的书本单列出来。除了《碧落黄泉经》之外,《诸世纪》也是揭开大哥失踪之谜的关键。
  “大哥从《诸世纪》上发现了什么?他毕生与盗窃古墓为伍,绝不会只是为了钱、名声、死人的珍宝,而是有更远大的追求,我确信这一点。否则,他也就不会在功成名就之后仍旧飘泊江湖、苦苦追寻了。”
  头痛得厉害,仿佛要四面开花地炸裂一样,我正在极力地调整呼吸,希望以内力循环来驱散侵入身体的风寒。我心里还有个不屈不挠的信念,就是将来有一天,一定要教不可一世的大亨在我面前俯首。如果要彻底赢得关宝铃的心,就一定要战胜大亨,在钱、权、势、能上全面超过他。
  “我要找到破解黑巫术的办法,帮大亨尽快摆脱怪病困扰,然后做公平竞争的对手!”迷迷糊糊中,我在冰冷的台阶上不停地翻着身,额头上几乎时刻能感觉到关宝铃凉滋滋的掌心。
  “她是我的,她属于我!她一定是我的!”一想到关宝铃,我下意识地攥紧双拳,仿佛这样就能把她永远留住,永远地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昏迷加怪梦,持续在我脑海里上演着——
  我看到有十几艘灰色的军用潜艇从玻璃盒子上空掠过,但它们根本发现不了在海藻掩盖下的我们,雪亮的水下探照灯笔直向前,丝毫没有意识到就在它们的眼皮底下,还藏匿着这么大的一幢古怪建筑物。
  我想大叫,喉咙里像塞了块棉花,又哽又疼,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甚至不能说话,不能喘息,如同一只被丢上沙滩的鱼,奄奄一息,坐以待毙。
  “怎么才能……回到地面上去呢?能够无意中进来,会不会无意中出去?海神铭牌又是什么?为什么会用中国古汉字撰写而且是嵌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建筑之上?瑞茜卡呢?她去了哪里?那块牌子去了哪里?”
  我醒了,仍然头疼欲裂,但起码思想正在逐渐走向清醒。其实我是被吵醒的,因为关宝铃一直在哑着嗓子大叫:“风,快起来!快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害怕!我害怕……你快起来……”
  她已经惊惧得一边叫一边大哭,用力摇着我的胳膊。
  头大如斗的情况下,我用力睁开眼睛,自己此刻是斜躺在台阶上的,身子底下垫着关宝铃的黑色狐裘。
  她跪在玻璃地面的中心,双臂上扬,无力地空中挥动着。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撑起身子,浑身虚脱无力,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几乎无法控制地再次跌到。似乎从来没发烧到这种程度过,虽然没有体温计,粗略估计,也要超过摄氏四十度以上。关节酸痛,胃里也像是喝了过量的烈性烧酒,灼痛得厉害,伴随着一阵连一阵的干呕。
  “我们脚下,有个神秘的大洞!你看,是个……洞,一个带着玻璃盖子的洞……那是什么?那是海神的宫殿还是魔鬼的十八层地狱,快过来看……”关宝铃的声音颤抖得音节断裂,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根本就词不达意。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提聚内力,让丹田里储存的热流缓缓在经脉里滚动着。这种剧烈的病态下,实在不适合冒险施展“兵解大法”,只能慢慢来,一点一点撑起身子,用力扭动脖子,向关宝铃脚下看去。
  重病之下,身体的虚脱也令我的眼神涣散,视力模糊,经过十几秒钟的调整之后,我才看清那层玻璃地面之下,正在发生着奇怪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