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印鉴,我只得到一个草图,明天会给你更详细的现场描述。”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把古琴的图案凿刻在山林中的隧道入口两侧,这会是一个标志或者干脆是某种提示。
听筒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随即顾倾城慎重地开口:“风,我一时不能确定它的来历,如果有实物图片,请第一时间传给我。这样,我可以暂时猜测一下,这样的古琴,应该共有十六架,分为八对,每一对都是一模一样的,上面錾刻的印鉴分别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十六个字。
“古琴出于楚王宫中,据说昔日楚王在巫山遇见神女之后,一夕好梦,然后在都城中铸造‘快哉台’,挑选最好的琴师伐夜郎之木、截东海鱼筋费时三年造了这十六架古琴,准备迎接神女驾临。可惜秦王横扫六国,把荒淫好色的楚王打入囚车流放,古琴也运载回咸阳。”
我们伟大的中国真的是地大物博、历史悠久,随随便便取几架古琴来,就有这么源远流长的历史,遑论故宫里那些汗牛充栋、束之高阁的文物?
顾倾城羡慕地啧啧长叹:“风,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难道世界上只有盗墓高手才能近距离地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宝贝?早知如此,我该禀明家父,去学考古而非音乐。”
她是在故作谦虚了,以顾知今的丰厚收藏,古董奇宝极多,怎么会轮到她来羡慕别人?
我笑着道再见:“明天下午,我会再打给你。”
顾倾城忽然悠悠笑着:“欢迎不欢迎我加入你的考古探险队?不必付我薪水,我甚至可以倒贴工钱给你,怎么样?”
我微微一笑,只当她是在讲笑话,随即收线。
那本《诸世纪》仍在桌子上,我很自然地坐下,翻看着这本书。
这个无意间的动作,恰好跟我们看到的影像相同,大哥也是坐在这个位置看书,然后走到窗口去的。
我想起对面站着的何寄裳,立即抬头望出去,她双臂齐展,凌空而飞,像一只优雅的灰鹤,一直落在木楼的窗台上。
“天哥——”她对着我叫,同时抬手揭去了面具。
楼里光线很暗,我刚站起身,她已经急速向前一扑,要冲进我怀里来。
我飘然后退,避开她的身体。
“天哥,你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她悲悲戚戚地诉说着,带着令人心酸的颤抖。
第250章 隧道迷宫
我不想打破她的幻梦,宁愿她把我当成大哥,将心里所有的话倾诉完毕。
她愣在屋子正中,双手向前伸着,清了清嗓子,用柔缓的嗓音低声唱起来:
“云在天涯鱼在水,郎在江湖我在楼;
江上舟子匆匆去,雨打芭蕉春又走;
三年来了三年过,郎心似铁音信绝;
可怜鱼儿影孤单,夜夜伴着月儿眠……”
这是云贵一带的山歌俚曲,想必当年她给大哥无数次唱过,情之为物,害人至斯,也许世上的有情人总是聚少离多,或者干脆被上天的巨灵之掌一下子拉开,一别就是百年。
“天哥,我已经尽了力,但过不了那隧道。如果你在里面,灵魂有知,带个口信给我也好啊,免得我日夜相思……”
她仰面向上,望着十字交叉的横梁,老僧入定一般凝立着。我弹射上去的匕首仍然牢牢地钉在交叉点上,只露出刀柄。
外面,依旧昏暗,似乎木楼里的人每到傍晚,就会用点香代替点灯,让大家身不由己地昏睡过去,然后一觉醒来,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艳阳天。我不相信熏香里发散出的都是对人体有益的东西,正常人的脑部结构非常脆弱,任何形式的催眠、助眠,都会对脑部神经造成负面影响。
无论如何,明天一早,我就带人上路,任何事都抛在脑后。前面的路到底什么样,亲自跑去看看就明白了。从地图标识上可以看到,此地距离兰谷的入口在十五公里左右,急行军三小时就到。
有顾倾城这样的古琴专家在后面做技术支持,任何与古琴有关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哦……对不起,我认错了……我的头有些晕,对不起……”何寄裳忽然清醒了,捂着胸口低声叫着,为自己的大大失态而羞愧。
我纵身而起,取下了那柄匕首。连死三人后,苏伦的探险队马上面临解体,只有巴昆兄弟还能贡献一点力量。
何寄裳走入秘室,从电脑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手绘的地形简图,回手递给我:“这是方圆百公里之内的地图,或许对你有些帮助。”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放光,此举无疑是表明,不会随探险队一起上路了。
我把地图叠好,放进口袋里,再次眺望窗外无边的夜色,回想几天来深入丛林的怪异经历,真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艰险——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多多少少,都是为“寻找”活着的,寻找丢失的东西,探索理想中的境地,夜以继日地跋涉在人生旅途中,直到老病而死。
“保重。”何寄裳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短暂的拥抱。只有至亲至近的人,才会借相拥的瞬间,给予对方勇气和力量。无论如何,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跟大哥无限接近过的女人,至少在感情上,他们曾有极度贴近的时候,这一点跟手术刀完全不同。
男人间的兄弟感情与男女间的爱慕吸引,不可同日而语。
“谢谢。”我低声回应。
她像一条夜色里惊艳的游鱼,悄然踏下楼梯。
这一夜,我的梦里反复出现照片里那个叫做“水蓝”的女子,每一个片断的结尾,都是她微笑着走入那架航天器里,反手关门,在高强隔绝玻璃的窗后,向我动人地微笑着。随即,宇宙航行倒计时开始,温柔的电子女声响在我耳边:“十、九、八、七……”
我总能在这时候醒来,带着困惑的心痛自问:“她要去哪里?难道大哥最爱的女人,竟然不在这个地球上?”
黎明前,总算勉强睡着了,但梦境里交织着各种各样飞舞弹跳的毒蛇,密密匝匝地堵塞了前面的路。
“风先生,可以起床了吗?”是飞月温柔的声音。
我睁开眼,她正牵着那个小女孩的手,安静地站在我窗前。小女孩刚洗过脸,鬓角的头发还是湿的,轻轻咬着右手的指甲,瞪圆了眼睛,怯怯地看着我。
“大哥那边一切准备妥当,一小时后可以出发。”飞月叫醒了我,转身要走。小女孩忽然向我咧嘴一笑,乌黑的眉毛形如弯月,小巧的嘴唇也翘了起来,一个未来标准的美人坯子模样。
“飞月,孩子说过什么?”我感觉到飞月对我的疏远,应该是近几天来,我整日跟何寄裳待在一起,引起了别人的误会。
飞月摇头:“没有,她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写也不会画,问急了只是大哭。”
她牵着小女孩下石阶,飞鹰麾下的队员们已经开始在大路上列队,村寨里顿时显得拥挤嘈杂起来。木楼里的小孩子们飞快地穿行在人丛里,快乐地叫嚷打闹着。
没有人能预料前路上的危险,我暗暗发誓要安全地把他们带回来。活着不容易,所以更要好好地活着。
离开村寨时,何寄裳站在寨门口送我,脸上带着有些古怪的微笑:“风,有事情尽管回头,村寨永远大门敞开欢迎你。”
这已经是苗人对汉人最高规格的优待,她甚至主动要求把小女孩留在寨子里,但我拒绝了。唯一值得遗憾的是,在我的设想中,那栋大哥亲手建筑起来的木楼,也许会藏着某种秘密。他传下了莫名其妙的“刀谱”,刀在哪里?在他身边吗?
蒋光又是如何知道——“唯有‘盗墓之王’才能对抗龙格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