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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节

  “霸王别姬”这段故事已经成了千年以来“爱与死”主题的最佳载体,除了在华语世界里广为流行以外,已经被翻译为全球性的文字,广为出版流传。现在,故事的主人公突然跳出来说,是他杀而不是自杀,真是令人哑口无言。
  “他怕了,真正地对一个人感到恐惧,那个人的名字叫做‘阿房’。他说,在四年之前刺杀秦始皇的行动中,自己曾三次败给秦始皇麾下大将阿房,毫无还手之力,但对方却毫不在意地放了他,否则哪有今天的‘西楚霸王’?在白天,他可以是所向披靡的万人敌,但到黄昏垂降之后,他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帐篷里踱来踱去,连晚饭都没心情吃了。”
  我静静地听着,渐渐被她的叙述真正迷住了。
  大将军阿房,岂不就是现在的方眼武士阿尔法?诚然,以现代人的武功与智慧去对抗有勇无谋的项羽,自然手到擒来。那么,项羽怎么舍得向自己的爱人下重手呢?我真的无法解释。
  屋顶传来积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我们两个同时抬头向上,又同时低下了头。
  “他说:‘我做了一个梦,你倒在一个金甲武士的怀里,身上穿刺着三柄月牙弯刀,他抱着你走向一座明晃晃的小楼,我终将彻彻底底地失去你,从身到心。虞姬,在梦里,你爱的是那个人而不是我,我的梦一直很准确,并且以此来排兵布阵,杀得刘邦丢盔卸甲。’——现在,我一直记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布满血丝的样子。在我心里,虞姬是永远属于霸王项羽的,没有第二个男人能赢得她的芳心。他伏在我的膝盖上,哭得像个即将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
  我一边听她叙述,一边辨别着鼓声的来向。
  地脉可以通向无限远处,甚至会是地球核心的岩浆之海,当然也可能是任何其他的地方。当时土裂汗大神带着萨罕、幽莲连同那个金字塔一样的飞行器遁入地下以后,已经成了当时非洲的一大奇闻,被全球媒体争相报道过。
  假如他们进入了地脉隐身,又何必再出现?难道这个地方会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这些问题,恐怕得等土裂汗大神他们真的出现才有答案了,假如只有鼓声是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的。
  “我摸着他脏乱的头发和粗硬拉杂的胡须,低声为他唱歌,希望他能安心睡一晚,明日重新抖擞精神,冲阵杀敌。‘虞姬,我不会让别的男人夺走你’,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一道剑光灿烂地卷上来,杀敌过万、饮血千升的霸王之剑,最终从我喉上掠过,并且是握在我最爱的人手里——”
  唐心陡然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喉咙,眼神凄楚欲绝。
  “他杀了你?霸王杀了虞姬?这是……这真的是一个无法想象的结局。”我忍不住搓着手叹息。虽然从她刚才的话里已经隐约猜到了谜底,但是等她亲口说出来时,还是忍不住惊愕得变了脸色。
  “这就是真相,世界上的每一个真相往往都是最残酷的,因为它揭掉了歌功颂德、乐舞升平的浪漫伪装。霸王项羽是英雄中的英雄、豪杰中的豪杰,可他内心却脆弱如玉杯,经不得任何挫折。在我死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一个身披金甲、脸上戴着黄金面具的男人大踏步地走进来,‘阿房’——项羽在叫。那男人走近我,俯下身来,低声叫着‘迪娜朵丽’这个名字,一连声地叫,隐藏在面具后的眼波柔和凄清,但我已经死了,虽然很想开口应答他却实在做不到。风先生,第一段记忆在这里就结束了,一梦醒来,我便成了唐君石与虞白帆的女儿,唐门弟子中的一员。”
  她双手捂着脸,喉头一直哽噎着,悲哀到了欲哭无泪的程度。
  这一段前世记忆里,她被霸王所杀,原因在于霸王生怕那金甲武士会夺走她。男女之间的情感千奇百怪,但霸王走的这一条路却是下策中的下策。
  “他一定后悔过,后悔不该驻扎垓下、不该鸿门宴上放走刘邦,更不该磨剑霍霍向着爱人的咽喉。只是,世上根本没有神医良药可以治疗后悔,只能任缺憾一直延续下去,不是吗?”我的鼻子也感到一阵发酸,这种真相,足以令我对任何历史事件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风先生,第二段记忆里,水蓝便出现了。那是一个沙漠中的巨大绿洲,中心是一个天然形成的蓝色湖泊,湖水又清又深,让人恨不得一头扎进去游个痛快。我看到了水蓝,当然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第一眼就被她的美丽震撼住了。她站在一只青色的竹筏上,背着手,孤零零地仰望着天空,漆黑的头发沿着肩和背垂下来,用一条闪亮的银色珠链松松地系住,长长地拖到水中。当竹筏随风荡漾的时候,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头发,就像一条条风情万种的水草——
  “她真的美极了,我看到她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息,生怕把她惊走了。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个水中的绝美倒影,一阵风就能吹散一样,恨不得双手掬起来,把这一刻永远留住。水蓝,是一个最配她的名字,古人说世间的绝顶美女都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但这句诗拿来形容她,只怕还是不够妥帖。”
  唐心忘记了垓下那段记忆的不快,不惜反复唠叨着描绘初见水蓝的惊艳,可见那真的是一个世所罕见的美女。
  水蓝是大哥杨天爱上的女孩子,当别人夸赞她时,我也会感到骄傲并且宽慰。只有天下无双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他那样的英雄豪杰,我永远都坚信这句话。
  “我听到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一辆蓝色的四驱越野车疾驰到水边来,‘嘎’的一声刹住。车上下来的,竟然是那个金甲武士,仍旧戴着黄金面具,一步步地走向湖边。我想招呼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是游离于这个画面之外的,仿佛看电影的人,与前面不断变换的世界是割开的,只有默默观看的权力。
  “当金甲武士向竹筏上的水蓝招手致意时,我看到水蓝从沉思中惊醒,水波一样柔美却不乏凌厉的眼神向岸上一扫,随即弓腰屈膝,操控竹筏冲向岸边。接下来,他们之间曾有一段我实在听不懂的对话,我只是原句复述给你听——”
  以下是美丽的女孩子水蓝与金甲武士阿尔法之间的对话,不单单唐心听不懂,我也有点糊涂起来。
  “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北方联盟的虚拟家园吗?还是西方联盟的‘垦荒者模拟沙漠’?我要见最高联盟长官,这次的探索行动已经失败,出现了严重的时空坐标计算错误,我们又重新回到了地球。你又是谁?为什么会穿这种古怪的铠甲?”
  那金甲武士回答:“小姐,这个问题该由我来问你才对。这里的确是地球,你是从哪个星球飞来的?水星、土星还是火星?请跟我来,我们宇宙航空实验室的同仁们正等着欢迎你呢!”
  水蓝苦笑起来:“我来自地球的中央联盟高等航天部,个人代码‘水蓝’,执行级别‘特九’。”
  金甲武士困惑地摇头:“中央联盟?那是个什么组织机构?我们地球上只有一个核心实验室,我的代码为‘阿尔法’,而且我们的执行权力是无等级分别的。”
  他们几乎同时对视着叫起来:“现在是地球历的哪一年?”
  阿尔法紧接下去:“地球历二〇〇七年。”
  水蓝也报出来:“二〇〇七年,地球历,西元。”
  两个人同时仰面向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惊愕莫名地怔忡站立在那里。
  良久,阿尔法才开口:“我们之间肯定有一个人疯了,或者被宇宙航行的‘次级缺氧状态’洗脑,造成了记忆漂移。跟我去实验室吧,或许我们能帮你恢复正常。”
  他举手去抓水蓝的腕子,但看起来瘦削柔弱的水蓝刹那间的反应却如兔起鹘落一般敏捷,手掌横削,“咔嚓”一声,阿尔法的右臂关节已经错位,痛得连连后退。与此同时,水蓝的另一只手从阿尔法脸前拂过,轻妙无比地摘去了他的黄金面具。
  那是一张地球男人的脸,堪称英俊大方,但是本该生着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的位置却是一对古怪的立体方块。
  水蓝翻身向后,飘落在竹筏上,傲然冷笑:“你?难道是地下联盟改造过的异种囚犯?穿成这个古怪的样子,岂不是在掩耳盗铃?”
  阿尔法脸上的立体方块转动了一下,那仍旧算得上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形状改变了而已。
  他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平静地伸着左手:“把面具给我,那是我借以吸收能量的工具,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以后,你也会有。”
  水蓝屈膝发力,竹筏再次荡向湖心,离岸边越来越远。看起来她的意思是要远离这个方眼怪人,但骤然之间,湖水波浪翻涌,将竹筏一直推向岸边,无论她怎样发力控制都无济于事。
  “小姐,不要胡来,我们没有恶意的。”阿尔法继续向岸边走。
  一架蓝色的直升机出现在西面的天空中,螺旋桨转动时发出的轧轧声让水蓝顿时冷静下来:“好,我暂且相信你的话,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她上了岸,仰头望着天空,眉皱得紧紧的,仍旧握着那只沉甸甸的面具。
  直升机上下来的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金甲武士,脸上无一例外地戴着黄金面具,但配备的却是标准的现代化枪械,而非古代人常用的刀剑长戈。
  唐心的叙述到这里告一段落,总结性地长叹:“风先生,我看到水蓝,也看到了阿尔法,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那不是地球’,而是一片古怪的区域。水那么蓝,隔着几十米的水深,一眼便能看到水底的贝壳和水草,而且千真万确地看到过十几群草鱼、鲤鱼、鲫鱼在水草里溯游。地球上是没有那种水域的,像是每一分钟都在经净化器过滤的超大型生态鱼缸。”
  “不是地球?那些鱼类和水草呢?岂不正是我们的地球上最常见的水底风景?”
  我反问,并且反复思索着唐心的话。
  假定唐心看到过的事曾经真实发生过,那么可以看作是“水蓝到达了阿尔法的世界”。暂且不论这个“世界”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地球”,总而言之,水蓝是从自己的世界误入了那里。
  “在你看来,水蓝是地球人吗?”我站起身,向壁炉里添柴。
  “当然是。”唐心毫不犹豫地回答,“一个美丽到极点的地球女孩子,并且身手绝顶高明。她令阿尔法受挫的那一掌简直快得匪夷所思,仿佛那个动作是用强劲的电力来自动控制的,一触即发,后发先至。”
  我忽然有了某种奇怪的想法,把手中的一段松柴竖放在壁炉前,慢慢后退了一步。
  “唐小姐,你看着我的左臂和松柴,仔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