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前的宁静让我们默默无语,手术刀没有完成的使命沉沉地压在她肩上,或许等我们再次历经风雨,也就一步一步成熟起来了,最起码比起在埃及沙漠时,我们都更能隐忍等待,绝不暴露出自己的破绽。
“风哥哥,我知道你有时候会很想念杨天大侠,只有失去亲人,才能体会到那种痛苦。前一段时间,我拼命搜集阿房宫的资料,整日在典籍里翻阅不辍,只是想忘记失去大哥的痛苦。那种痛,是别人难以理解的,也说不出来,胸膛里仿佛埋着一个随时都能爆炸的液化气钢瓶,无法确定它在哪一秒钟就会骤然爆炸,然后整个人都会化为碎片,烟消云散。我很害怕,一个人躲在被子下面哭,躲在图书馆里哭——”
我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希望这样可以给她温暖。
“小萧来电话说,你遇到了关宝铃。小萧、我、燕逊息息相通,从来都没有属于私人的秘密。她说,你对关宝铃一见钟情,从神情举止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所以劝我马上去北海道跟你在一起。那时候,我的心理压力相当大,自己都临近崩溃的边缘了,恨不得开罗城发生灭绝一切的大地震,让我就此离开这世界,不再受失去的痛苦。可是,大地震并没有如期发生,我在开罗机场登机之前,还在掂量到底是去中国的咸阳抑或是去日本北海道。我承认,自己的选择是个错误,在枫割寺见到失踪后的你、见到你和关宝铃对视时的表情,我的心都要碎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
亡灵之塔的失踪、海底玻璃盒子里的奇遇、关宝铃和她神乎其神的画技都已经是昨日故事,任何人都比不过苏伦在我心里的重要性,但这一点要在失去她以后才知道。天幸怜我,终于又把她找了回来。
“苏伦,那是过去的事了,我不会再迷失。”我柔声告诉她。
“关宝铃很美,大亨富可敌国,这两样合起来,几乎是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风哥哥,我委托小燕和燕逊联手,拿到了关宝铃与大亨是何种关系的铁证——他们是父女,大亨曾遗弃过关宝铃的母亲,致使她郁郁而终,只留下关宝铃。等到大亨找回自己的女儿,为了补偿她们母女,倾尽自己的财力、人力,最短时间内将她打造成一个世界级的明星。这些资料,我看过后就烧掉了,也叮嘱小燕千万不能向你透露,你会怪我吗?”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几次要小燕调查关宝铃的资料,他都回复说找不到有意义的内容。当时,我只以为是大亨的保密工作做得太高明,并没考虑到竟然有苏伦的阻挠在里面。
“怎么会怪你?他们是你的朋友,自然应该帮你。”我笑了,在以“读心术”指引关宝铃作画时,我曾经读到了藏在她思想中的真相。从那时候起,我才跟大亨之间不再针锋相对,反而保持着某种难言的默契。
“下次见到关宝铃,我会向她这样介绍你——‘游侠苏伦,我的女朋友’,好不好?”我放开她的手,轻轻环住她的肩膀,让她能更多地得到温暖。
“好。”她乖巧地伏在我膝盖上。
“当然,首先我们要活着冲出去,然后才可能去见大亨、去见关宝铃、去见小燕等等等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要永远地活着,才能找到我的大哥杨天。苏伦,我坚信他还活着,只是被陷落在某个地方,大体位置,就在埃及胡夫金字塔附近。所以,我们还需要去见铁娜将军,借用她的军事力量进行超大规模的发掘。做这一切事的时候,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我们绝不分开。”
我相信自己能活着出去,而且要完成所有预定的计划,成就大业。真正的高手,是完全可以历尽风雨后东山再起的,绝不会被艰难困苦压倒。江湖上的风云变幻日日不同,但每一个年代都会爆发出一位惊天动地的大英雄,譬如大哥杨天,就是五十年来的第一高手,他的尊崇地位,无人能够企及。
“将来,我也会成为那样的人物。”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刹那之间,一下子将冠南五郎、叶萨克等人看得很淡,凭他们还不足于攫走我和苏伦的性命。最后一战,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风哥哥,你在想什么?我感觉你的身体在发颤。”苏伦抬起头。
“不是我在颤,而是大地在颤,你感觉到了吗?”我凝视着面前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目光一直远眺到那只被抛弃的齿轮,它也正在地面上滑行,一路向右。
这不是地震,而是一场更为可怕的灾难,似乎整个机械体、穹顶、地面都在向右倾斜着。
白袍人在惊呼着:“不好,地面要翻转过来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几秒钟之内,我们面前的景物便倾斜了超过十五度,然后这种震动加翻转的怪异变化停止了。
“接通了没有?接通了没有?”冠南五郎不耐烦地吼叫着。但他的野心开始图穷匕见时,可能已经无法估计自己的优雅形像了,与嚣张暴躁的黑社会首领没有什么不同。
“我想回甬道去看看。”我匆匆站起来。
假如有某个环节会发生突变的话,最有可能是在水晶体那里。幻像魔虽然被封印,但他是完完全全活着的,有思想、能说话,只要在合适的契机下打破水晶,便有可能重现人间。冠南五郎毕竟是我们的同类,即使是为了他自己的生存着想,也不会轻易发动毁灭地球的行动,但幻像魔不同。它来自外星,到达地球的目的,除了杀戮和占领,没有一点有利于地球居民的好事。
“好,咱们一起去。”苏伦跟着起身,但被我按住了肩膀。
“你留下,等我回来。”我预感到了即将降临的危险,所以要把她留在这里等待消息。幻像魔一旦发动,后果难以预料,我希望一个人孤身犯险,而不是把苏伦一起牵连进来。
“风哥哥,你刚才不是说过,无论生死顺逆,咱们永不分开?”苏伦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始终保持冷静。她也是那种善于处理大事的人,越是面临重大事件,越能沉着地入手,绝不手足无措,慌慌张张。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在这里,监视所有人的动向,免得咱们腹背受敌,对不对?”
像冠南五郎那样野心勃勃的高手,必定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用人原则,假如我和苏伦不能俯首帖耳地听候调遣,必定会被列入“清除”的名单。我所担心的并非是面对面的直接交手,而是对方无孔不入的暗算和落井下石。
苏伦连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立刻回答:“好,你放心,我会保证你的退路畅通无阻,等你回来。”
我的心里掠过一阵感动,当时在埃及沙漠,她也无数次替我掠阵、接应、救援,帮我处理好一切纰漏。现在,我们终于又回到心有灵犀的境界了。
“很好。”我不想说更多甜言蜜语,其实自己心里所有的柔情,只要一个眼神,她就能全部明白。
走下阶梯之后,目睹地面的可怕倾斜,我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远远近近的洞口也跟着倾斜,像是刚刚发作过抽风癫痫的眼歪嘴斜病人。或许是受了巨大震动的影响,通讯器材毫无反应,所有人都围在碟形天线四周。
冠南五郎忽然叫起来:“叶萨克,你去看看甬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带上武器。”
他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都感觉剧变来自于那个方向。
叶萨克立即答应一声,从一个白袍人手里取了一柄微型冲锋枪,奔向那个洞口。我那时恰好经过他们身边,看到叶萨克竟然带着这样的武器离去,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在幻像魔面前,即使是高爆霰弹枪都不一定有效,更不要说是这种爆米花一样的子弹了。
“风,你笑什么?”冠南五郎冷峻的目光向我扫过来。
他的手里一直紧捏着那个铅匣,一刻都不放手。唯一的改变,是他的西装纽扣全部敞开,领带也拉得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如同一个激情澎湃的演说家到了尽情表演的关键环节,而这个穹庐覆盖下的世界,就是他得以尽兴发挥的精彩舞台。
“如果有危险,那柄枪帮不了他。”我务求不动声色,根本不想激怒他。
“会有什么危险?风,难道你认为那被封印的幻像魔能破壁而出?”他的知识非常渊博,几乎没有未曾涉猎过的区域,所以对于幻像魔的事,也是一清二楚。
在我看来,天象十兵卫进入水晶体,或许会对幻像魔的复活构成某种推动力。幻像魔的力量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他可以驱使唐清、老虎的思想发生异变,让他们迷失本性。甚至做为他的傀儡之一,唐清甚至能继续将唐小鼓也化为自身的傀儡,继续杀人作恶。
他的存在,永远都比我们想像得可怕。为了消灭一个幻像魔的影子,人类便损失了像手术刀那样的高手,假如有一天面对幻像魔本身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这里丧命了。
冠南五郎拥有“大杀器”之后,自负感膨胀,以为自己能掌控天下,这恰恰变成了他最大的弱点。
“也许有这种可能。”我从白袍人身边经过,不再迟疑,一直走向洞口。
“你去哪里?风,我需要你和苏伦的帮助,听到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愠怒。
我回身向他一笑,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的确需要帮助,但不是现在,而是真正地成为全球公敌之后。如果能给他几管镇静剂的话,我想他会明白目前的糟糕处境,还没到一统天下的乐观境界。
山洞里静悄悄的,叶萨克比我提前进去约五分钟,以他的速度估计,此刻已经站在水晶体前面了。我一边跃进甬道,一边提聚内力,进入随时都能反击开战的警戒状态。向前走了一段路,依稀能看到水晶体里透出来的火光了,但却没发现叶萨克的人影。
“难道他一直走向甬道彼端了?”我有些纳闷,立即加快了脚步,同时提气大叫,“叶先生?叶先生?”
这已经是第三次穿行于甬道中了,即使是闭着眼,也能笔直前进,不至于撞到石壁上。
“当”的一声,我脚下踢中了一件东西,向前滑了几步,落在水晶体的表面上。那是一柄铁青色的美式微型冲锋枪,被扯断的枪带胡乱地缠绕在枪管上,应该就是叶萨克离开时带走的那柄。
我走近去,并没有俯身抓枪,只是用脚尖将它翻转过来,小心地检查着。
枪带是不会好端端被拉断的,除非是叶萨克和某个人激烈地搏斗,然后才弄断了它,导致枪械落地。那么,他去了哪里?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低头看着水晶体,毫无疑问,那个背身向下的人就是叶萨克,他的脖颈上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鲜血正喷泉一样向外激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