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一群人排着整齐的队列,常武举起手中的灯光照过去,只见清一色土黄色的旧式军服——竟然是六十年前的日本军人装束。灯光下看不清楚这些人的脸,只感觉那是一种铁青的颜色,毫无半点生气。萧正容暗数了一下,有一百来号人,看编队像是一个连。他虽然身怀绝技,但是面对这么多人也不禁暗暗叫苦,只得硬着头皮向前一步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拦我们的路?”
萧正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引起了一阵回响,但是对面的人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他突然觉得这无声无息中突然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赶紧喝道:“常武,退后!”萧正容话音未落,只见有一条人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手里举着黑沉沉的战刀,劈向他的面门。萧正容提身形斜上前一步,避开刀峰,右手横出一掌,直接劈到对方的颈动脉位置。若论一对一的身手,萧正容可比对方高太多了,可是他没有时间缠斗,力求一击制敌,否则这些人一拥而上恐怕无法对付。
你有在冬天将手毫无准备的伸到冷水中的感觉吗?是不是触手一片阴冷,全身毛孔都随之收缩?萧正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出掌砍在对方的颈侧,而对方并没有像他意料中的那样倒地不起失去知觉,他这一掌居然穿脖子滑了过去,感觉对方的身体不是完全的实质,而是一团阴森的流体。
萧正容觉得手上传来一阵寒气,整个手臂都有麻木的感觉,赶紧运内功将这股寒气逼了出去。而对方表面上看上去没有什么损伤,但是似乎也受到了伤害,萧正容这一掌居然把他的飘飞出去,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不是人!这是什么东西?”萧正容心中立刻有了这个疑问。然而没有时间让他去仔细思考,对面的人已经一拥而上冲了上来。
萧正容护着常武后退,站在两排高高的弹药箱之间,硬生生的抵挡住这群人接连不断的攻击。他不能退到开阔地带,因为那样意味着被包围,可是守着一条狭窄的通道身法又无法展开,躲不了全部的攻击。奇怪的是,那些人手中的战刀砍在他身上,并没有皮开肉绽的,而是一股阴寒之气直透肌骨,让人全身麻木连呼吸也感到困难。而萧正容的拳脚击到对方,也像击到一团粘稠的空气中那样全然不受力,只是对方也顺着拳势飘飞出去半天才能起身,动作也比先前慢了许多。看来双方的攻击都能造成伤害,只是看不见皮肉之伤而已。
站在萧正容身后的常武见证了这场诡异的搏斗。萧正容一个人对着一群人,除了他的拳脚风声之外,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阴气纵横。萧正容自幼跟着萧老爷子习武,却很少出手伤人,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体会到修炼内功的重要。他将内力运转全身,顿时觉得压力大减,阴寒之气也不再那么恐怖。可是这样的格斗让他越斗越心惊。对方有那么多人,而且这些人好像是杀不了的,也许自己强运内功可以冲出去,可是常武怎么办。看这种形势他不可能带着常武全身而退。
站在萧正容身后的常武显然也看清了这个局面,在后面低声说道:“萧正容,边打边退,把他们从通道那边引出来,试试能不能兜着圈子绕过去。”
这一句话提醒了萧正容,他们的目地只是想回去,而这些人堵在通道口肯定过不去。既然这些像鬼的东西追着自己来,只有利用大厅的地形边打边退,引着他们绕个圈子,好回到通道。他们所处的这个地下洞穴面积十分大,密密麻麻排列着各种军火装备,常武护着萧正容在一堆堆军火中边打边退,企图将这些人引到大厅中。
然而他们向后退了没多远,身后是一片空地,面前的那些人突然停了下来,住手不再追击。两人正在诧异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的声音:“你们两个人很了不起,居然能进到这里来。看来不是军人就是警察,你们身上有一种刚阳的杀气。”
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一个人。这个人的装束和刚才那些人类似,看上去是个军官,但他却开口说话了。常武举着灯照向他,觉得很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沉声道:“你倒底是什么人?”
对面的军官的话音似乎从远处传来,却阴森森的就在耳边:“我是什么人和你们没有关系,既然你们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站在常武身后全身戒备的萧正容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对,他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这压力来自于常武的对面。这个军官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却散发出一种霸道的气势,这种气势别人也许不了解,可是萧正容却很熟悉,这是高手才有的气势。萧正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敌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就算全力出手,恐怕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如果对方和刚才那些人一样是没有实质的鬼物,那就更加无法对付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不禁脱口问道:“桃木健雄?”
那军官铁青的脸色看不出表情,语气中却有一点惊讶:“你知道我的名子?那么你们不是无意进来的,就更不能放过你们了。”
萧正容突然上前一步拦在常武身前,低声道:“常武,这个鬼东西很厉害,我挡住他,你咬牙冲出去。”常武答道:“我不行,我在这里替你挡一挡,只有你才能冲出去。”
军官似乎听见了他们的说话:“你们不要再幻想着能出去,在这里,不可能有人是我的对手。”说着轻轻向前走了一步,两人就觉得一股阴冷的压力笼罩住全身。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歌声。这歌声苍凉古朴,来自于通道的另一侧。歌声显得飘乎遥远,却又清晰无比:
“古玉无光、沁残恨,血濡回魂暗夜。
江山如旧、更苍浊,宝刃匣中呜咽。
锁缚苍龙,壮士悲歌,徒叹青峰剑!
匹夫独勇,风骨犹对狼烟。
民弱空幻国强,风雅无存,羞与先人面!
虚荣盛世自暗伤,胸襟误成卑颜。
君子飘零,葬志迷金,污醉沉一片。
苍生无语,恨可怜头上天!”
常武与萧正容不谙诗文,也没有听出这是一曲百字令《念奴娇》,只是觉得此时此地传来此歌声显得十分的怪异。这歌声初起时很远,语调慷慨悲壮,不知发自何人口中,然而上半阙唱完,下半阙声调突然一变,显得婉转清扬,竟然是风君子的声音!一曲歌声完毕,歌者已提剑来到近前。
只见那人踏歌而来,一字一步,一步一剑,一剑一人,剑光闪过之处,通道中的卫兵似乎无从抵挡,化作一阵阵黑烟散去。此人歌声不停,缓缓而行,在黑气间如波开浪裂,所过之处拦路者灰飞烟灭。
萧正容惊呆了,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什么人有这种超然的气势,如此精妙而霸道的剑法!他与常武所携带的灯光现在随着电池的消耗已经昏暗了许多,灯光下的来人身形赫然是风君子,手中提着那把天心剑。风君子本来在洞外守侯,此时出现倒也不令人意外,可是两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而且手中这把剑如此神奇,刚才萧正容拳脚无法消灭的那些怪物在剑下纷纷消失。
还是常武最先反应过来:“风君子,你怎么下来了……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厉害?”
风君子没有看常武,而是越过两人,来到桃木健雄的身前,他提着剑说道:“你们两个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萧正容这时才反应过来,开口问道:“风君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风君子没有回头,淡淡答道:“他们都是不散的阴魂,这里是阴地,虽然你的功夫还不错,却也不是对手。赶紧走吧。”
常武:“我们走,你呢?你想怎么办?”
风君子:“不要管我,我还有事情要做。”
他们几人说话的时候,对面的桃木健雄一直没有作声。自从风君子一出现,他就死死的盯住了他,见他走到面前,桃木健雄缓缓的抽出一把长刀,双手持握,刀尖稳稳的指向风君子。风君子口中说话,身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提剑与桃木健雄对峙。常武还要说话,却被萧正容摆手拉住,向来路走回。萧正容刚才看风君子出手,功夫已经远在自己之上,就知道自己和常武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赶紧趁机出去。
由于事发突然,两人也没有仔细注意到这个风君子的诸多奇怪之处。就在他们走到通道入口处的时候,又看见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子静悄悄的站在那里,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几乎同声问道:“桃木铃,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危险,赶紧跟我们出去。”
这女子在昏暗的灯光下身形五官酷似桃木铃,常武与萧正容也没有想到会是别人。那个“桃木铃”的眼神一直望着不远处“风君子”的背影没有移开,只是轻声的说道:“我不要紧,有风爷在,没什么好怕的。你们快上去吧,你们的朋友还在上面等着……”
53、风骨不必似英雄
这就是萧正容和常武在井下的经历。在他们上来又碰到风君子之后,才知道井下的那两个人其实是风行之和雅子。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两个活人之外,井下的其它人其实都是六十年前的阴魂。
在常武和萧正容离开之后,桃木健雄终于阴森森的开了口:“风行之,你居然还是来了。”
风行之:“世上还有你这种不散的阴魂,我怎能不来。桃木健雄,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场未完的决斗,我想今天应该做个了断了!”
只是这一段对话常武和萧正容没有听到。
……
“风行之到底算不算英雄?”在听完萧正容与常武的讲述之后,一旁的袁晓霞若有所思的问道。
“他?我想他不算英雄,只是匹夫之勇而已!”风君子感叹道。
萧正容斜着头看着风君子,有点不解的说道:“为什么你和风行之会那么像呢?几乎每个人都会认错人。我爷爷把你当成风行之,我和常武把风行之当成了你。”
“我知道,”常武答道,“是神似,风君子这个人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还有几分风骨。现在的人,可能有钱或者贫穷,可能有才干或者无能,可能有德或者阴险,但是有风骨的人太少了,这一点风君子倒和那个风行之有三分神似。”
“风骨是什么东西?”袁晓霞问道。
风君子不作声,萧正容听了常武的话,自言自语道:“风骨是为人的根基,如果一个民族中大多数人都失去了这个根基,那么这个民族的根本就会动摇,在历史中迷失。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可能是一种千百年的沉淀,一种自发自觉的意识。”
袁晓霞:“没这么夸张吧?像风君子这样传统保守,或者像风行之那样杀几个鬼子,这就叫风骨?”
风君子听见常武和萧正容的夸奖,正有几分得意,不料紧接着袁晓霞又泼了一盆凉水,忍不住接道:“我不是风行之,不要把我和他放在一起说。我知道袁警官的意思,为人确实不应该保守,但是也不应该习惯性的自大与自卑,看看今天身边的那么多人都是什么样子?满天下崇拜的都是机会主义的成功,没有人去思考存在的意义。确实有很多好东西我们应该去学习,但是不要忘了生活的根本。你看看一百年的现实吧,为什么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还要低人一等?是因为胸襟博大吗?那是因为自性虚无!为什么?我们自己给了外来的一切以高高在上的强势姿态,却害怕民众自我意识的强大,所以从上到下都卷入没有原则只有利益权谋的追求上,这样下去注定永远抬不起头来……”
风君子一席话听得三人直摇头,说道最后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好叹气打住。萧正容喃喃的说道:“不知道风行之和桃木健雄现在怎么样了,两人之间谁胜谁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