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武很不习惯在这种地方过夜。汉豪的档次不错,包间里的空气很好,不像很多其它洗浴中心那样污浊还有种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床单很干净,也是每天都换的,甚至比常武家里的都要干净。包间里的床很大,不是一些低档的桑那包间里那种一米二宽的小床,而是标准的1.9×1.5米的席梦思双人床。可是常武就是睡不着,总觉得精神有点紧张。
其实常武知道局里的很多同事都把这种娱乐场所当宿舍了,夜里回家睡觉的次数反而要少的多,但他还是第一次(风君子曾戏称他为大熊猫,意思是太少见了)。包间里很安静,简直是太安静了,安静的只能听见身边那个女孩的呼吸声。这呼吸声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是闭着眼睛,常武也能感觉到随着这轻柔的呼吸声那女孩丰满而结实的胸脯在有节奏的起伏,只要自己一翻身,就能将那具妙曼的身体覆盖,而对方只会温柔的配合。
然而常武却没有翻身,不仅没翻身,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林真真——在他心目中那个美丽可爱的女孩。但这种想法仅仅是一闪念,就觉在这种地方想起林真真简直是对她亵渎,赶紧收起了念头。
躺在常武身边的刘欣也没有睡着。她悄悄的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身边这个端端正正躺着的男人。很显然他在尽量使自己安睡,但是全身的肌肉还是微微有点紧张——他睡不着!他为什么睡不着?是因为自己吗?刘欣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风月场上的生手。说来奇怪,刚才“服务”的时候,常武最后没有和她做爱,她的感觉并不是十分感谢,而是觉得他傻——花了钱又不干,那不是傻又是什么?
后来常哥包她陪夜,而陪夜的时候居然一本正经躺在那里睡觉,更是傻上加傻了!凡事都有个限度,如果一个人傻上加傻,那就不再是傻,成了一种特色,甚至是个人魅力所在。人的心理说起来也奇怪,晚上的时候搓衣板点刘欣的台,刘欣觉得男人的索求无度很讨厌,对那种事没什么兴趣。但是碰到了常武这种人,居然闭着眼睛睡觉不理她,更别提翻身上她了。她反而感到了一点点失落,她甚至在想,如果下次再碰见这个人,一定要把他搞定。为什么是下次呢,而不是现在?刘欣也说不清楚,总觉得现在常哥睡觉的样子有一种威严气度,她不太敢贴过去冒犯。
正当刘欣好奇的看着常武的时候,在隔壁包间里,赵雪也在看着风君子,眼神中不仅仅是好奇,简直就是惊讶了!风君子睡觉前去了一趟更衣室,回来的时候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个翡翠指环。而此刻指环已经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而他却背对着赵雪在床的另一侧一动不动的盘腿而坐。赵雪在汉豪的包间里陪形形色色的男人过过夜,见过喝多了耍酒疯的、精力旺盛通宵发泄的、有点变态要玩种种性花样的、累倒了像死猪一样呼呼大睡的;就是从来没有见过花钱找小姐陪夜,却背对着小姐打坐入定的!难道这个人脑筋有问题?
风君子现在可没心思关心身后的女郎在想些什么,他耳边正吵得慌!同样的环境对于不同的人感受是不一样的,常武觉得太安静了,而风君子觉得太嘈杂了,四周都是鬼哭的声音!
这声音在风君子到了汉豪洗浴中心的休息大厅不久就听见了。当时他正躺在休息大厅里闭目养神,处于一种似睡非睡的清明状态,耳中隐约传来了女子的哭声。这哭声开始的时候很细微,是从通往包间那一侧的走廊上传来的,风君子以为里面有什么人在闹情绪,这种地方常常有人喝醉了或者嗑了药又哭又笑的,他并没有太留意。可是听着听着就不对了,他觉得这不是正常的声音,因为睁开眼睛看向四周的时候听不到,而闭目凝神的时候声音又出现了,虽然很小,但却异常清晰。
这声音来源不定,在四周飘忽,听上去是有人漂在空中绕着整个洗浴中心转圈的哭唱,这就不可能是人声了。当时风君子心里就明白了,这个地方不干净!
风君子是陪常武来的,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对这鬼哭的声音,风君子不仅仅是好奇,他想到了常武。常武来这里是调查案件的,没想到这里却是个不干净的地方,难道这里不仅仅有毒品交易,还发生过凶杀案一类的事情吗?如果不搞清楚的话,恐怕常武会吃亏的,平常人吃亏不要紧,可是警察便衣卧底的时候任何意外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风君子尽管不太愿意管闲事,但还是要寻找这鬼哭的来源。
在午夜里,静坐中,四周的哭声要比晚间听见的更清晰了,同时也更嘈杂了,热闹的简直像是一台演出!不过风君子却没有听演出的感觉。如果有一个人在你身边哭泣,你会觉得同情她,想劝劝她;如果有一群人在你身边哭泣,你会觉得心里很乱,鼻子也会跟着发酸;但如果是一群看不见的人,只有哭声在你耳边缠绕,而周围是一片黑暗,你会有什么感觉?这样的场景使人想到暗夜下的乱葬岗,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风君子总觉得这声音很耳熟,记忆里不止一次的听过!这是哭灵的声音,算起来是许多年前的经历了。在他的家乡,有这么一种习俗:人死之后要设灵堂供生前亲朋好友吊唁,而在灵堂之上,都有几个死者的女性亲属轮流唱挽歌。过去没有留声机或录放机,这就相当于现在的哀乐。这挽歌的声调很怪异,用一种近似于哭的声音将死者生前的事迹或歌者此时的感慨唱出来,而旁人很难听清楚她们在唱什么,甚至分不清是唱还是哭!这种习俗在当地被称为哭灵。
风君子一直对常人察觉不到的灵异现象感觉很敏锐,他自己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记得自己小时侯曾经受过一次意外的惊吓: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风君子在河边散步,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萧声。这萧声曲调婉转清越,让人入迷。风君子不自觉的就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看看是谁在吹萧。可是萧声听起来很静,但来源飘忽走了很远也没有找到吹萧的人。走着走着,风君子突然发现自己走进了一片坟地(在风君子小时候,他的家乡还是一座很传统的古城,市郊有坟地并不奇怪)。
天色将暗的时候走进一片坟地,恐怕没有人会有兴致逗留的,风君子当时也转身想走。可是在他一转身时,萧声变了,变成了一片歌声与哭声。这声音风君子听过,那就是当地哭灵的声音。耳边只闻这哭灵声却看不见哭灵的人,而且这声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风君子当时在坟地里做了一件恐怕谁也想不到的事情——他扶正了所有歪倒的坟头,然后声音不见了,他才离开了那个地方。
也许有人没有见过传统的、最简单的土坟。这种坟没有碑,只是一个荒土包,但是在土包的最顶端立着一个坟头,坟头的形状像一个正放的大海碗,也像一个倒扣过来的小坟堆,意思就是那是一座坟,不是普通的土包。风君子走入的这片坟地不知道什么原因,大部分坟头都东倒西歪不在原来的位置。风君子一个个的将他们扶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直到回家之后,清醒过来,那种恐惧的感觉才慢慢出现,让他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那时候风君子年纪还小,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事后回想起来有时候也认为那也许是幻觉。
而今天晚上在汉豪洗浴中心听见的声音,居然那么像多年前在坟里听见的声音。风君子终于受不了了,长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声音都不见了,眼前仍然是充满淫靡气息的包房,身边躺着的仍然是性感妖娆的妙龄女郎,这一切与乱葬岗的感觉有天壤之别!
风君子身后的赵雪听见他长舒了一口气,端坐的身形也松了下来,知道他已停止了打坐,终于忍不住问道:“风哥,你真有意思,晚上打坐不睡觉,在练什么功啊?”
这一开口,把风君子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床上栽下去。他本以为那小姐已经睡了,没想到她突然在身后说话,风君子刚听完鬼哭,又听见黑暗中的人声,陡然间还真有点不适应。他揉了揉砰砰乱跳的胸口,侧过身来说道:“原来你没睡着,吓了我一跳,怎么不睡呢?”
赵雪笑了:“风哥,你这人真有意思,我还第一次碰到有人花钱包小姐过夜,自己却在一边打坐的,这世上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风君子也笑了:“是吗?那是你少见多怪!民国的时候有一个人叫苏曼殊,是当时的才子名士,号称书画双绝。他就经常找妓女过夜,妓女睡觉,他在床上打坐。这件事情在三十年代天下皆知,也就是你没听说过罢了。”
风君子说的话赵雪是闻所未闻,好奇的瞪大眼睛问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人,那风哥你也是才子名士吗,在学那个苏什么朱?”
风君子:“是苏曼殊!我学他干什么,我又不是出家人!那苏曼殊是个和尚,和李叔同并称两大情僧,天下闻名。”
赵雪眨了眨眼睛:“天下闻名?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风君子:“苏曼殊你没听说过那很正常,可是李叔同你应该听说过,他就是弘一法师,你可能没听说过弘一法师,但是你一定陪客人唱过那首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就是李叔同所作。”
赵雪点头道:“听过听过,是那首《送别》,很多客人都唱过……咦?风哥你怎么知道我在KTV干过?我没有告诉你呀!”
风君子闻言心中有了莫名其妙的感慨。自古以来名士与名妓多有佳话,可是现在这些个小姐,就是在床上卖一副好皮相,哪里懂什么叫风月?连妓女都堕落了,世风可想而知!自己和这个阳阳真是浪费口水了!风君子当然知道她陪客人唱过那首歌,因为这个阳阳就曾经陪他唱过这首送别,两年多以前在子夜夜总会。
赵雪干这一行,可以说每天都要换几个男人,不可能记得住两年前陪过的一个客人。可是风君子在外面的时候就认出她来了,倒不是因为对这个阳阳印象特别深,而是因为另外一件事。两年前,他陪朋友们到子夜夜总会去找唱歌,当时陪他的小姐就是这个阳阳,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第一次遇到了胡式微,也第一次遇到了韩双(详见第二部“鬼胡同”)。因此对那天晚上的事一直记的非常清楚,甚至每个一细节。而现在,韩双已经不知去向,而小微经历那件事之后不久就远赴海外,渐渐的断了联系。
想到这里风君子淡淡答道:“我当然知道,以前我也去子夜玩过,你陪过我,你在那里的名子就叫阳阳,对不对?”
赵雪略带惊喜道:“难怪你一见面就能叫出我的名子,风哥真是好记性!”风君子的话说的无精打采,听在赵雪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两年前陪过他,他居然还能记住我!看样子我给他留的印象很深!女人能让男人记住不忘,总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何况是赵雪这种女人呢?有几个男人能真正记住她?
风君子却不想就这个话题多做纠缠,问了一句有点奇怪的话:“阳阳,你睡不着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赵雪这回是真正的吃惊了:“什么!难道风哥你听见了吗?你是男人吗?”
话已出口,赵雪才觉得不对。一个女人在床上这么问一个男人,简直就是侮辱!然而风君子却没有介意,反而转过身来问道:“你真的听见了?什么声音?这和男人有什么关系?”
赵雪见风哥这么问,心下疑惑不已。这是汉豪洗浴中心有史以来,除了小姐之外,第一次有人听见了这里奇异的哭声。于是也不隐瞒,原原本本的对风君子讲了汉豪“闹鬼”的故事,以及这“鬼哭”的奇异之处。讲完之后她问风君子:“风哥,你是不是大师呀?别的客人都是听不见的!”
08、绝地阴灵
其实风君子今天晚上入静听音,也不是第一次。他曾经在定境中听到过一双象牙筷子中发出的通灵之声(详见第四部“通灵筷子”)。从那以后,风君子一度还有点得意,以为自己得到了传说中的“耳神通”。可是后来他失望的发现,自己的听力并没有什么改变,耳朵与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可是今天晚上他又在洗浴中心听见了这种哭声,当时也想过,自己虽然没有耳神通,但也许是有了阴阳耳——据说能看见鬼的人是阴阳眼,那他这能听见鬼哭的人不就是阴阳耳了?
然而听小姐这么一说,风君子又有点失望,如果说这是阴阳耳的话,那么这里所有的小姐不都成了神婆了?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洗浴中心就可以办一个通灵培训班了,想学通灵的人就报名来当小姐。只可惜男人不行,良家妇女恐怕也不行……想到这里,风君子不禁因为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笑了。
风君子这一笑,赵雪更加莫名其妙。她以前也和客人们讲过这个闹鬼的故事,可是客人们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吓唬人,或者就是讲个故事而已,其结果大多是把她抱在怀里搂的更紧了。可是从来没有人像风哥这样听完了之后坐在那里发呆,然后傻傻的自己笑了。她用手推了推风君子:“风哥,你笑什么?”
风君子:“我没笑什么,阳阳,你是不是觉得很吵睡不着?没关系,带上这个你就听不见了。”说着话,风君子拿起床头柜上的那枚翡翠指环,套在了赵雪左手的大拇指上。
说来奇怪,一戴上这个指环,耳边那飘荡的哭声立刻就不见了,四周显得特别的安静!这个风哥给赵雪的惊奇是越来越多了,她忍不住追问:“风哥,你果然是个大师,这是什么宝贝?你是干什么的?阴阳师?风水师?气功师?大法师……”
风君子摆摆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岔开话题道:“别问了,睡你的觉吧。现在我听得见,你听不见。我们的身份换了,你成了客人,我成了小姐。”说着话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着赵雪的乳房,很有节奏,像是在哄小孩睡觉。
“工作”了一天,赵雪真的有点累了,当四周安静下来之后,有一种深深的疲倦感袭来。赵雪躺在那里意识不由自主的迷糊,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是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的睡去了,不知道风哥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身边的女子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风君子也重新定下心来,转过身来继续打坐,他想锁定那些声音的来源,哪怕找到其中之一也好。然而这次一入坐,感觉却十分不对劲,而这不对劲的感觉居然来自于身后!不论是佛家还是道家的门派,打坐时最忌讳背后有阴物,因为那样会引起气息转岔,极易入魔同时出现幻觉。风君子身后没有别人,只有熟睡的赵雪!
风君子不是神仙也不是高僧,但是直觉十分敏锐,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曾经遭遇许多离奇的事件。那虚无飘渺哭声仍在耳边,但风君子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他只觉得后背发麻,后脑勺也升起了一股凉气。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虽然没有回头,但却真真切切的能够感觉到!而那个地方,正躺着汉豪洗浴中心十八号小姐。
风君子心里很清楚,这个小姐当然是人不是鬼。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上为什么会发出那么阴森的气息,那是一种接近于死亡的味道!照说这不应该啊?如果这个小姐有什么问题刚才就应该感觉到了!难道是因为那个辟邪的指环?那就更不对了!这指环是风君子偶尔得到的法器,可以驱阴辟邪,戴上之后可以让阴物不侵,怎么反倒成了这样?
想着想着,风君子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在网上看过的各种鬼怪故事,很多传说故事中都提到了一种叫作“地缚灵”的东西。想到这里风君子身上发冷,觉得这个房间变得越来越阴森恐怖,空气中阴冷的压抑感也越来越强,再也不敢在这里待下去——
……
“风君子,你搞什么鬼?要在这里过夜的人是你,后半夜把人叫起来非要回家的人也是你!我就是麻烦你陪我来一趟,你也不能这么折腾我!”常武好不容易刚睡着,又被风君子叫了起来,说什么也要结帐回家。走出汉豪大厦的时候,他嘴里还在不住的埋怨。
风君子没有作声,而是快步走了出去,似乎是想越快离开这里越好。远远的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才站住脚步回头看夜色下的汉豪大厦。这一看不要紧,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口中喃喃道:“老天爷!滨海市还有这么凶恶的地方!”
“什么老天爷?谁凶恶了!”常武跟着走过来问道。
风君子手指汉豪大厦:“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看这里的风水。这汉豪大厦建在海边,海湾的弧顶就对着大厦的后门,中间一点阻挡都没有,这是典型的割脚煞。再看它的正门,正对着丁字路口一条笔直的大道,大门敞开连道屏风都没有,这是标准的剪刀煞!前后冲煞,好恶的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