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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知道“那件事”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那么,就还剩下一种可能……
  “设想一下凶手进入曹教授病房后的所作所为。他知道病房位置所在,懂得避人耳目。进来之后曹教授应该在卧床休息,但一定有清醒意识,他不可能从他身下猛地抽出枕头将他捂死。应该还做过短暂交谈。教授半卧起身要与他说话,对方装作体贴模样要将枕头垫高,然后忽然翻脸……但是捂死教授后他并没有看到那本书,于是没有带走。”
  端木和我一样意识到了这些细节所在,那么,就还有一点……
  “那个枕头上本该留下凶手的指纹、汗迹的,因为这些事后都不太好处理,除非他戴了手套。可是,如果普通人戴着手套来看望病人不是很怪异的吗?呼叫铃就在教授手边,他只要觉得情况有异就会按响那只电铃。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凶手戴着手套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么,凶手是这个医院里的一名医务人员吗?”
  “我是倾向于这个推测。”
  曹教授“变性”的想法,我记得端木对我说过,除了他之外,就还只有前来会诊的那两名整形和泌尿科医生知道。
  投向端木探寻的眼神。他点了点头:“已经告诉警方让他们去追查了。”
  事到如今也无法再对警方隐瞒下去。
  据楚秦称先向家属求证了事实。虽然曹远清面色灰败,一言不发,但也没有否认。
  “已经逼问过两名前来会诊的整形和泌尿科医生,其中一人不得不承认他曾把这件事告诉给另一个同事听。那个同事又把这事像笑话一样在午饭聊天时提起过。我们已经在集中调查当时现场所有可能知情的人士。”楚队长这么告诉我。
  “啊……”没有道德操守的医师,随便就泄露了病人的隐私。
  “另外一方面,在调查和曹教授有关系的院内人员。我认同端木医师的判断:凶手并非与教授有仇隙,恰恰相反,应该是对他爱戴有加的人。”
  可以想见,如果周围听热闹的人群中有对教授有特殊感情的人存在,那是令他多么愤怒的一件事。
  自己所崇敬的人,被当成小丑一样被嘲笑着,而的确又是那么不能让人接受的事实。
  “医院内使用的充气式枕头,可以留下指纹。凶手好像也知道这点。而且用力的时候还会因为手心出汗而留下线索。而拿走枕头的话引人注目不说,还不太好处理,所以可以推断凶手是戴上了手套。我十分赞同端木医师的推理,凶手是即使戴着手套走来走去也不会引起注意的人。另外,在枕头捂住教授相反的那一面,我们测出了一种物质的存在。不是汗液也不是唾液……是一滴眼泪。”
  在杀死自己所崇敬的教授时,感受到他徒劳的挣扎,是怎样的心情?但若让教授真的做出“那种事”,还不如快点杀死他。对凶手来说,这看似野蛮的杀戮,反而是一种救赎吧?
  因此落下了可能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眼泪。
  只是他忽略了,教授不管怎样也要那么做的初衷。完全不顾对方的执著,只完成自己执著的凶手,难道就不是一种病态?
  根据已经大大缩小了的范围调查,果然很快找到了那人。
  是一名生化指标检验师。像端木说的一样,化验师因为接触病人的血液、尿液,所以不管任何时候都戴着手套,没人会觉得奇怪。他也正是因为无意中听到关于教授病情的议论,不能接受,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保住教授的名誉。
  他曾是教授的一名弟子。据他所言,求学期间受到过教授多次悉心指点,不仅如此,还十分关心他生活上的艰难,甚至工作,都是教授辗转托人。
  而最令他感动的是,去探望教授的病情时,对方都已不十分记得他了。从教授的言语中他知道,这样帮助过的人,远远不止他一个,所以就算说出这些特征,教授也想不起他是谁。
  桃李满天下,又怎会记得其中一支的芬芳?
  他自己也不会想到,第二次再来见教授,竟是在做出那样可怕的决定之后。
  从楚秦的口中得知,到现在为止,凶手仍然没有感到后悔。
  和绝大部分人一样,仍然认为“变性”是非常荒谬、可笑、变态的行为。更无法理解“异性病”到底是怎样一种疾患。
  因为凶手的暴露,之前泄露教授病情的医师被查处,也因此,教授被杀害的原因无法隐瞒。
  如我所料,教授的这种“非常信念”根本不能为大众所接受。
  “那可不是信念。那只是一种疾病。”危峻也这么说。
  “大凡人太过于执着于某样东西,在旁人眼里都是病态。”我也只能这么回答。
  “难道在你重视的人去做一个你明知是错误的决定时,你也不会阻止吗?”
  “若我果真重视他,必然会尊重他的决定。”
  危峻仍然摇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完全同意。
  端木后来把那本书还给了曹远清。
  “拿回去好好看看。”他这么说。
  对方痛哭失声。
  “您是怎么看的呢?”曹远清走后,我还是忍不住问冷面木头。
  “从医生的专业角度来看,这的确只是一种疾病。”
  “教授想做什么样的手术来恢复女身?”
  “他年纪这么大,其实早已失去性征,唯一的要求,是取掉男性性器官。”
  “在旁人看来,果然是很残酷啊。”
  “而且免不了受人歧视。”
  “那您呢?撇去医生的专业精神,您怎么看?”我紧紧盯着他。
  这么好奇,实在不像我。但,这是我第一次遇见真正的侦探,我实在是想知道他“那部分”的专业精神。
  “我怎么看,其实并无关紧要。教授既然做出了那种决定,要的其实只是自己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就算千万人肯定,也比不上亲人的一票反对。”
  言辞上面仍然是滴水不漏的侦探,眼里却透出一丝忧伤来。
  当然那也只是一瞬,所以我也马上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