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这个……”危峻用眼神示意凉玉回答这个问题,不料后者像根本没瞧见似的,任危峻眨的眼抽筋。
“搞什么嘛,”危峻嘀咕,转而笑对温梅,“那个啊,坏人暂时还没抓到,我们已经在加强注意了……”
“你骗我,”温梅冷笑,“他们已经潜入医院来了,想伺机在我的饭菜里下毒。还好我一直心存警惕,他们才没机会下手。”
“啊?”
梁珊让危峻更为头疼。
只见她穿着一身五彩斑斓的裙子,头发上别着漂亮的水钻。一坐下来,危峻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开始炫耀自己的这一身穿着,然后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对流行的看法,对服饰的追求,一讲就是半个钟头。危峻开始还强笑着倾听,后来只注视着她嘴巴的一开一合,进入失神状态。梁珊脖子里挂着一只不知什么动物的饰物,甩着大尾巴,厉爪挥舞,随着她越讲越兴奋,身子也开始前后摆动,那饰物也似乎扭动起来,向危峻耀武扬威。可怜的男生到最后只听见头顶的风扇咔咔作响,脊背上热汗涔涔而下……
直到遇到小小,危峻才知道什么叫对牛弹琴。
和梁珊的情况完全相反,危峻使出浑身解数,先是诚恳地表示想和她聊聊,见小小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又开始讲笑话,不知是笑话不好笑还是危峻没有表演天份,笑话讲完,活动室只听见危峻自己在哈哈大笑,不但小小没反应,连凉玉都冷冷地看着他不吭声。危峻气的心里直骂娘……脸上却还不得不和颜悦色,见凉玉完全是袖手旁观的姿态,索性也不卖力了,打开病史牌,用温和的语气问小小一般的逻辑问题,诸如:今天星期几?一斤棉花和一斤铁哪个重?最喜欢什么颜色?为什么?当然没有任何回应。自言自语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凉玉的声音:“行了行了,就这样吧。”才如获大赦,逃一般地退出来。
“我说,为啥都是我在问,你就在一边凉快?这大热天的,里面又没开空调,我容易吗我?”
一进办公室,危峻就把空调开到最低,同时再也忍不住,质问凉玉。
“我动脑筋你卖力啊。”凉玉一脸无所谓,好奇地看着危峻脸上的汗珠,“真有那么热么,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
真的,女孩干净的脸上连一滴汗星都看不到。
“你老人家那是冰肌玉骨。”危峻挖苦道。“难怪叫凉玉。”
女孩这次没有反唇相讥。她低下头看三个病人的病历:“谁是假的?你怎么看?”
“我看不出,都快给她们逼疯了。”
“还真巧,这三个人分别是江、宗、谢三个人负责的。”
“哪个是宗旭负责的呢?还是觉得他嫌疑最大啊。当然,谢逸秋也很可疑。”
“别忘记,江林峰曾是负责沈愿生床位的医生。”
“……还真一个都不能少。”
“还缺少一些信息啊。”凉玉摸着嘴唇。男生已发觉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为了这些“缺少的信息”,下班后,凉玉不知找了什么理由,拉了危峻和三个住院一起,在医院门口的餐厅吃饭。
“危峻,你不知道吧?原来三位老师都是我们的校友呢。宗医生和谢医生只比我们大三届。”凉玉快活地说。
这不奇怪。附属医院的医生绝大多数都是本校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危峻想。他倒是注意到了另一个事实:只比我们大三届?沈愿生不也是我们学校的么?那个警察说了她本来应该刚刚参加工作……算一算……她居然和宗旭、谢逸秋是同届的?
怪不得凉玉笑得像只狐狸。
“在精神病院工作危险么?”凉玉问,“听说去年有个教授看门诊时被病人砍了三刀。”
“还好吧,我们病区的病人都没什么攻击性的。”谢逸秋笑着说。
“是啊。”江林峰也笑了,他比另两位住院应该只大了三四岁吧,气质却明显成熟不少,面孔说不上英俊,却棱角分明。君子端方。看着他的脸,危峻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句子。
“江老师,那个23床以前是你管的吧?”凉玉开始进入正题了,“她最后一次住院,是个怎样的情景?按理她刚大学毕业,工作也不错,怎么又突然发了病?”
“是因为刚开始工作有些不适应吧,”江林峰扶了扶眼镜,“她是养女,和养父母交流比较少,也没有什么朋友,有压力自己不知怎样疏解,才酿成了悲剧吧。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女孩。”他脸上露出医生对病人常见的惋惜。
也许是说到自杀后又闹鬼的病人,饭桌的气氛明显地低沉了下来。宗旭因为父亲的事本就没什么笑容,一直埋头吃饭。听到谈及愿生,明显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谢逸秋看了他一眼,也没吭声。
“是养女啊。那她还有什么别的亲人吗?”凉玉像没发现大家的异状似的继续问。
“没有了吧。她养父母后来又生了孩子,对她就不怎么在意了。她自杀以后,遗物他们都没来领,还放在医院储藏室呢。”
“哦?”凉玉来了兴趣,“那,老师,吃完饭你领我去看看好吗?”
“可以。”
“怎么去了这么久?有什么发现没?”危峻焦急地问。
吃完饭后他们并没回学校。江林峰带凉玉去看了愿生的遗物后也下班了。宗旭留下值班。但回到医院就闷闷不乐地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根本没发现凉玉和危峻也在。
“哦。觉得没吃饱又出去买了包薯片。”回答危峻的,是快气炸了他的肺的理由。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又问了一遍,“愿生的遗物发现了什么没?”
“衣服、鞋、毛巾、洗漱用具什么的……没什么特别。”凉玉像没发现他的急躁,仍然慢条斯理,“不过,你猜愿生是用什么来上吊的?江林峰说她是把床单撕成一条条的,再绑成一根绳。而那致命的凶器在她自杀的骚乱之后居然不见了。有趣的现象。”
“这又是一个疑点啊。”不明白哪里有趣的危峻决定以后对对方的奇言怪论自动无视,“床单做成的绳索,足以支持一个人的重量么?而且护士每天整理床铺,如果事先准备,很难不被发现,如果是刚刚准备的,在别的病人出来吃饭后那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出能够成功自杀的工具,而且撕床单没有声音么?就没人听见?”
凉玉看了危峻一眼。后者马上明白自己的分析有多么多余:对方显然早已想到了。然而他还是有些兴奋地下了结论:“那个谢逸秋一定有问题。一定。”
“我们去见那个女鬼吧。”凉玉不置可否,只说了这样的一句。
“啊?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嗯。”
“能告诉我们你明明不是本市人,为何不住在当地的医院,而要到这里来呢?还有,为何送你入院的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男友……梁珊?”
“哈,我父母周游世界去了。他们一路先去巴黎,再去洛杉矶,然后是……”
“恐怕你父母根本不知道你来上海是为了住精神病院吧。梁珊,知不知道只要测试你此刻的脑电波,就能知道你是否精神异常?”凉玉冷冷地说道,掏出纸包,“还有,这是你留在愿生床上的头发吧。物证在此,梁珊,你抵赖不掉的。”
“呃……”趁梁珊面色大变之间,女孩突然又掏出一枚银白色天平状的挂件,丢在桌上。
“你们在哪找到的……咦?”梁珊一见那饰物,便急急地拿起来看,待她发现不对,已经来不及。
“你错了。这并不是愿生随身佩戴的那件,只不过我从小地摊上买来蒙你的,比愿生那个要粗糙的多吧?”凉玉微笑,“你,10月7日生,天秤座;而愿生,11月16日生,她的星座就是你佩戴的那个——天蝎!我在她的病历上看过她的半身照。佩戴同种款式挂件的女孩,在同一个医院同一个病房,可不是那么凑巧的事呢。虽然不知道你俩是什么关系,但这是你俩交换的信物,没错吧?”
梁珊冷冷地望着凉玉,脸上,早已不见初见的那种躁动和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