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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我心里很忐忑,倒不是害怕回去之后挨骂,而是怕老头子大动肝火,再怎么说,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暴怒之下如果出点意外,我心里更不好受。曹实就和我商量说,先去验血,等确定结果后再跟老头子讲。
  血样送走之后,我和曹实在附近的一家馆子点了几个菜喝酒,我俩都没心情,这酒喝的很没意思。
  验血报告是直接送到曹实手里的,他接过去一看,身子就抖了一下,一言不发的递给我,还真他娘的见鬼了,果然是AB型!
  “现在可以对八爷说了。”
  ……
  老头子在尸体旁边坐了最少十分钟没有说话,我和曹实站在旁边动都不敢动。我原以为老头子会气的把房子戳个窟窿,但他这样,倒让我心里很没谱,曹实始终低着头,我只好轻轻凑过去,说:“老爹,你……”
  老头子慢慢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完全变了。
  从小到大,我脑海中老头子的眼神都是坚强自信的,并且隐隐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但此时此刻,他目光里流露的是日暮西山的萧索悲怆。
  “老了。”老头子轻轻把拐杖在地上墩了墩:“要是年轻个十岁二十岁,姓卫的怎么会让人这么欺负!”
  “八爷。”曹实终于抬起头:“这事是我办的不力……”
  老头子也不搭曹实的话,整个人几乎塌在轮椅里,喃喃自语道:“卫八!你老了!”
  卫家九重门,老八人上人。可不论再风光的人杰都经不起岁月的磨砺,我看着老头子,几乎有种想掉泪的感觉。
  “推我回去。”
  我连忙稳稳心神,推着轮椅准备回书房,经过曹实身边的时候,老头子示意我停一停,他拍了拍曹实的手臂:“拿笔钱送到双子家里去。再到凤凰山去买块最好的墓地,把人葬了吧,不管他是不是双子。”
  一晚上老头子都不肯多说一句话,也不肯吃东西,二十多年了,我头一次亲自伺候他吃饭,嘴皮子快磨干了,他才勉强喝了碗粥。等给他洗完脚的时候已经十二点,我疲惫的几乎要吐血。
  孝子,真不好当。
  经过这两天两夜的折腾,我的神经系统被迫进入反常的亢奋状态,尽管身体疲惫不堪,但就是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这件怪事。
  门牙,胎记,血型……
  可以说,曹双几个最显著的特征都出现在地下室的尸体身上,我说不清楚自己是否相信这个衰老到极点的人就是曹双。
  如果他不是的话,那真正的曹双在那里?
  尤为重要的是,尸体的右手食指指尖是破损的,砖头上的字迹必定和他有关。一个人临死的时候留下这样两个字,是暗示?亦或警告?
  这些问题太复杂,不光是我,就算老头子都不可能猜透,所以我也很理智的把好奇心强制压了下去。
  经过法台寺和交易的事之后,老头子明显变了,精神一下子萎靡了好多,每天窝在屋里不肯出门,说话的时候也完全失去了过去那种浓厚的江湖气,简直和个退休回家的普通老头一样。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暗中追查阴沉脸和尸体的事,但正常的生意他都不怎么管了,把我和曹实忙的够呛。
  我总以为所有事情到这里就算划上了句号,但恰恰相反,法台寺和元山只不过是个开场曲,随后发生的事彻底把我卷进一片深邃的黑暗中。
  老头子平平静静的在家窝了好几个月,第二年五月初,他突然产生了出去玩玩的想法,我这个孝子本来是得跟随左右的,但老头子没让我去,私下里跟我说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生意上的事都要慢慢交给我去打理,所以这两年我必须多跟着曹实磨炼磨炼。
  老头子大概出去了二十天的时间,听他身边陪同的人说,先去的青岛,然后是北戴河,最后在北京逗留了几天。没想到这次旅行的效果相当好,老头子回来之后精神旺盛了很多,饮食和起居以及言谈举止也慢慢恢复正常。我从去年十月份到现在一直跟曹实忙活,身心俱瘁,看着老头子容光焕发,就羡慕的跟曹实说过几天哪怕拼着被老头子揍一顿也得到桂林玩玩,免得天天忙生意累的英年早逝。
  不过桂林之行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老头子回来的第三天就把我叫过去,先随意问了问生意上的事以及我这段时间的心得体会,突然间话锋一转,脸上的神情也变的神神秘秘:“小兔崽子,咱们有大事要做了。”
  老头子这么一说,倒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忙着玩,很少干正事,他对我不太放心,大一点的生意几乎都是派别人去做的。而现在老头子话里的意思明显和过去不一样。
  “老爹,什么大事?”
  老头子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轻轻抚了抚自己头顶日渐稀疏的头发,端起茶杯说:“这碗饭越来越不好吃了,做这一行的人身上都不干净,但不管怎么说,过去那些老家伙们行事还讲个规矩,现在呢?去年的事你这小兔崽子也是亲眼见过的,我是一天不如一天,万一将来一蹬腿,卫家的家业你守得住不?”
  “老爹,也不能这么说,我一直在努力……”
  “屁!”老头子瞪了我一眼:“卫家只有你和卫勉这两个小兔崽子,全都不中用,等我一死,凭你们能斗的过谁?”
  老头子所说的卫勉是他七哥的孙子,卫家兄弟九个,七个早逝,除了老头子外,只有老七活的算长一些,留下一个独子和卫勉这个独孙,不过这时候卫勉的爷爷和父亲也都不在人世,他应该算是唯一一个和老头子有血缘关系的人。说实话,我从小就不爱跟卫勉玩,这小子扭扭捏捏和大姑娘一样,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照镜子,偶尔一出门,身上的香气能飘出二里地,我一直都戏称他勉丫头。
  “现在吃点苦,是为了将来保住命。”老头子接着说:“我想好了,以后生意上的事,你跟卫勉都得参与,别让我将来咽气都咽不顺。眼下咱们要做的买卖我已经交代给曹实,你和卫勉到他那里去一趟,让他给你们细讲。”
  接到老头子的吩咐以后我就跑到后院,把卫勉硬从房里拖出来,丫还是嗲声嗲气的,身上的香味差点把我顶一跟头。
  我把老头子的话对他说了一遍,卫勉就睁大眼睛,两只手秀气的玩弄着衣角,轻轻一跺脚:“天叔,八叔公让我也去?这种事人家怎么能干的了嘛!”
  我胃里一阵翻滚,也不和卫勉废话,揪着他的耳朵就走,一口气拉到曹实那里。卫勉眼圈都红了,摸着耳朵想哭,看到曹实出来,他才强自忍住,低着头叫了声实叔。我和曹实太熟稔了,也没那么多客气话,坐下来就开始谈正事。
  “老曹,老头子让我来领命了,具体什么事,你说说。”
  “这是件大事。”曹实压低声音说:“仍然和西夏有关。”
  “又和西夏有关?”
  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西夏故地,但曹实在法台寺出现的意外已经给我留下心理阴影,说实话,我只不过爱起哄,跟着老头子的人瞎闹,真让我正正经经跑到诸如法台寺这样的地方,我觉得压力巨大。
  曹实拿了一张地图给我看,还是西夏地图,上面标示的地名我都没听说过,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地图上一个红笔画出的叉,说:“不过你放心,咱们这次不是去法台寺,是一个叫麻占的地方,那里太小,所有地图都没有显示,这是八爷亲自查了资料后确认的地点。”
  “老曹,我听人说过,西夏残存的一些古城被破坏的很严重,连他们的王陵都没什么油水可捞,老头子干嘛总派人往西夏跑呢?”
  “八爷只交代我办事,别的倒没多说。”曹实和我抽烟说话,卫勉揉着耳朵在旁边听,我就逗他说:“勉丫头,刚才八叔公交代过让你好好听,你坐的那么远,能听见吗?”
  “天叔,你又笑话人家。”
  “你嗲死我算了。”我哈哈一笑,转头对曹实说:“让他在那儿坐着吧,我早饭都快出来了。老曹你接着说。”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绝对不能。”曹实连着办砸了两件大事,虽然老头子没责怪他,但也让他觉得很丢面子:“要是还办不成,我真没脸再回江北。这次八爷手下几个硬手会跟我们一起过去。我们先到阿拉善左旗,那里提前有人准备了些东西,然后再向西北方向走二百二十公里左右,就能找到麻占。”
  “到麻占之后呢?再干些什么?”
  “这些等到了地方再说。”曹实看了看我和卫勉:“这次买卖应该没有什么风险,只不过麻占那里荒无人烟,生活条件差点,所以八爷想让你和勉少爷去历练一下。”
  “你这就不厚道了。”我一边看地图一边埋怨曹实:“老头子叫我跟你去办事,你最起码得让我知道干什么吧?别稀里糊涂跑到地方了,还傻着脸什么都不明白,勉丫头,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