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方榕让韩老担心了,请先坐下,等我慢慢说给你们听。我自己到现在也弄不大明白它到底是谁,所以跑上来请韩老给分析分析。”
轻松下来的方榕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激动和迷乱兼而有之的神情,深吸了口气平静了点后,缓缓说道。
“我整个今晚都感应到你在非常危险的边缘,怎么会忽然变成了现在这个结果?你说的他是不是和这结果有关?”坐下后,韩远山又回复了往日的淡然和镇静,总之,对他来说方榕没有什么大不妥就好。
“韩老感应到了不错,我因为心情太坏,结果在医院门口处忽然出现了异变。原本我也没觉得什么,韩老你也知道,这十年中,几乎每个月它都会这么忽然的小小折腾一次。所以这次我也没有特别紧张,尽管心里也觉得它这次忽然的折腾来的有些突然,但当时我只是以为因为自己心情太坏,心思全放在别的事上,忽略了它开始时的症候所造成的。
“可是等我赶紧回到房间入定后,这才发这次和往日绝然不同,入境后,不但我本身的气机锁不住它的波动,就连后来加上五凤印和朱雀镜的力量都不能让它的波动平复下来。不但如此,它这次的剧烈波动还带着一种这十年来我从没体验过的一种古怪吸力,这漆黑的古怪吸力当时就给我一种它正在不停旋转着要将我的神识完全吞噬的奇怪感觉。
“我一直拼命本能的维持着神识的清明,抵挡着它的吞噬,可是它带着的那种古怪吸力越来越强,那种能让我神识眩晕的旋转也越来越快,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神识被夺,终于被它吸入了一个彷佛永远都探不到底的深渊。”
方榕说着说着,不能自己的全身轻颤着,又陷入了当时那可怖的绝境之中。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停高速旋转着的自己不停的往下掉,往下掉,似乎永远也掉不到底。
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的神识里,仅余的本能在宛若怒潮般一浪高过一浪的眩晕中,将烙印在生命最深处对于黑暗和不可知的那种恐惧完完全全的都挖掘了出来。
铺天盖地扑面而来的眩晕和深入到骨髓里的可怖恐惧在掉落的半路上就将他神识里仅有的清明无情的摧毁,就在彷佛将一切吞噬的漆黑中,他完全的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榕在一声恐惧到极至的尖叫中猛然醒来。
睁开眼,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抬头望,映入眼帘的同样是一片叫人绝望的漆黑,低下头、转身望,天上地下,包围着他的就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漆黑。
他大叫,耳际听不到一丝的声音,缠绕着他的,就是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的漆黑。他跺脚,脚下却感觉不到任何实质的物体,他想伸手扯自己的头发,却发现感觉不到自己手的存在。很快的,他发现除了将要疯狂掉了的意识以外,这团令人绝望的漆黑里,其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天也没有地,没有声音也没有丝毫光亮的死寂漆黑中,他紧张颤栗的意识开始慢慢在什么都没有的绝望中变得松弛和涣散,令人疯狂的恐惧随着意识的松弛在逐渐逐渐的远去,而自我的意识也在恐惧远去的松弛中缓缓的涣散和消失。
致深的漆黑中,作为方榕这个人的烙印正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渐渐的失去。
就在意识中最后一丝“我”的感觉也要散去的一瞬,漆黑的空间中忽然闪起了一道耀眼夺目的亮光。
这先是一丝丝一线线的亮光就在吸引住他最后那一抹仅存的意识后,彷佛也感应到了他意识的纤弱和随时都会散去的危险,于是就在一声能将死人惊醒的轰然巨吼中迅速的变粗变亮,转眼之间就让这无穷无尽的黑暗天地变成了让人连眼都睁不开的光明之地。
璀璨夺目宛若太阳般灿烂的光明中,方榕随着光明重新茁壮起来的自我意识就在听力回复的第一瞬间,听到了那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巨吼。
那是蛮荒苍凉的万里荒原上,万兽齐吼的凄厉叫声,那是万兽之王的巨兽在穷途末路的绝望中,用全部的生命和尊严发出的最后一声震天长嚎。
凄厉的而又悲凉的震天长嚎中,方榕彷佛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荒原中,铺天盖地的乌云下,纵横万里的狂风正在横扫着大地,遮盖了整个荒原的无数人高枯草在狂风中齐齐的都往一个方向倒去。遥远的天际,一座挺拔高峻的山峰就像一把破天的利剑,笔直的插向黑沉沉的空际,峰顶上,有物仰天傲然长啸,与耳际的声音混为一体,震彻天地。
能将人耳朵震聋的震天长嚎在方榕的耳际轰鸣,好似无穷无尽的悲凉声浪拔高到颠峰忽然又转为雄浑和激昂,声震万里。
全身血液沸腾中,方榕眼前幻境再次变化,苍凉蛮荒的荒野渐渐被遮盖整个大地的森林和绿色所代替,天空中万里无云,一轮朝阳金灿灿的高挂在空际,挥洒着温暖的光线普照着整个大地。
轻风吹过,绿色的森林翻滚着绿色的波浪延伸到无边无尽的天际,森林中,花朵烂漫,绿草如茵。远远的森林深处,一粗一细,两股同样雄浑和激昂的声浪纠缠在一起,和此际全身血气激荡的方榕耳边回响的那声长啸声浑然一体,久久的回荡在他眼前的幻境和身处的光明世界里,再也不能分出彼此。
全身血液在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长啸声里沸腾的不能自己,不知何时,方榕口中也发出了同样雄浑和激昂的震天长吼,久久没有停息。
一口气尽,气血激荡不已的方榕忽然发现眼前的奇景再次被耀眼夺目的光明所遮去,心神一震,直到这时才忽然注意到一直回响在耳际的长吼声也早已经消失。
“小子,你很不错,很不错!”
就在他猛然醒悟到自己眼下处境的同时,一个巨大的声音忽然在整个无边无际的光明世界里回响了起来,这声音是那么的巨大,轰然回响着,从天上地下,前后左右一起向方榕的耳畔涌来。
“谁?你是谁?你是天妖对么?”
已经完全回想起来自己今晚一切的方榕顿时紧张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为何现在的自己除了意识以外的身体那儿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听到和看到那些东西,但是此刻,他心里清晰的知道,自己面对的可能就是自己苦苦抵挡了十年之久的天妖,此外别无。
“天妖?哈哈哈,不错,老子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天妖!小子你害怕了么?”巨大的笑声发出的声浪震的方榕耳膜生疼眼前发黑,可他慌乱的心却就在这一刻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怕?有什么可怕的?从十年前我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个结局,要怕早就怕了,还用等到现在么?只是微微觉得有些不甘心而已。”方榕平静的声音里确实听不到一点怕的意思,至多只在话语中流露出了淡淡的无奈和倦意。
“哈,想骗老子?怎么老子在你的意识中看到你还对那么多人和事放不下?这样的你会不怕?”
在方榕说完稍停了一会之后,那个巨大的声音再次在这光明的世界里轰然响起。
“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命运,放不下又能如何?我自问尽力了即可!”方榕愣了一下,有些怅然的淡淡说道。
他不明白这天妖为何能看到自己意识里的东西,但是眼下,妖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自己连它到底是什么,这声音到底从那里传来的都不知道,还能反抗些什么?再说此时的他心里还充满了最终还是被天妖得逞了的遗憾和对自己这一身感情和命运的慨叹,根本就没多少想反抗的念头。
这么多年的坚持,他的心已经很累了。累得心里就连被天妖得逞后的恐惧和愤怒都是那么的淡薄和漠然,竟连心湖里那种终于解脱后的平静和怅然都打不破。
“只求心安?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有意思,怪不得能在我沉睡的时候能抵挡住它十年,不错,不错,我欣赏!”
方榕什么样的回答都想到了,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能听到的竟然是这么一句古怪的话语,一时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沉睡的时候能抵挡他十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天妖?那么天妖又在那里?他又是谁?”
突如其来的问题就像漫天飞舞的尘埃,感觉的到却抓不到手里。方榕顿时陷入了一片烂泥般的混乱中不能解脱。
“我是我,我也是它,但它却不是我。”彷佛完全清楚他脑海中混乱的思绪,那巨大的声音再次在他耳际响起。
随后就在他刚要开口问“我是我,我也是它,但它却不是我。”这句乱七八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时,那巨大的声音又开始了回响:“这句话的意思如果你有命又肯努力的话,不远的将来你就会明白。否则,你明白了也是白搭。不过这次小子你的命大,正好碰上六十年才会醒一次的我,而小子你这一生的际遇也够凄惨,凄惨处能比上老子我倒霉时的十分之一,再加上你也和我那几千年没见的兄弟一样的姓方,罢罢罢!就让老子帮你一次吧,反正对现在的老子来说,当年从你们汉人跟前学来的这点破东西也再没有一点的屁用!
“这次老子便宜你,就当是从此和你们汉人彻底划清一切关系。如果这样你还是阻挡不了它的降临,那么就当是这贼老天还给你们汉人当年害我的报应!”
那巨大的声音说到这里猛地好像激动了起来,更巨大的声浪忽然响彻了整个无边无际的光明之地:“贼老天,你以为千年之后再给他们报应,我会感激你么?我呸!当年我兄弟能逆你而行,今天我老子我照样也当你是个屁!哈哈哈,你有本事再用雷来劈我,来劈我啊,哈哈哈!”
狂猛的笑声就像滔天的巨浪,打的方榕神意中一片眩晕,刚刚恢复不久的意识又有将要散去的趋势,方榕心下大急,不顾一切的狂吼了起来:“前辈,停一下,停一下。”
或许是那声音发泄够了,也或许是方榕微弱的声音被听到了,那狂笑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小子你听好了,口诀我只说一遍,能不能记住就看这狗屁老天给你安排的命了。现在你体内不但附有你们所谓的天妖,也就是我,哈哈,还有五个没什么屁用的小阴魂,咿,不对,还有股更没什么屁用的怨念残存着不愿离去,加上你自己,简直可以说是乱七八糟。哈哈,这要在当年,你们汉人中或许有些人能帮上你,但是现在,我想外面这一塌糊涂的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帮到你。
“你身上箕子那老家伙的后辈给你下的那个五凤印和你胸前的玄鸟镜治标不治根,也帮不了你多久,所以以后剩下的这点时间里,唯一能帮你的,就只有你自己。小子你仔细听好了‘虚含虚,神含神,气含气,明含明,物含物。达此理者,情可以通,形可以同。同于火者化为火,同于水者化为水,同于日月者化为日,同于金石者化为金石。’小子你记住了?”
竖耳细听方榕一愣:“记是记住了,可是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不是《化经》里大同的几句么?难道这些话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笨蛋小子,小子笨蛋!老子不知道什么狗屁《化经》,不过这几句话你既然早就知道,十年时间却对自己体内的这些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看是老子是白费心机了。走了,走了,又他娘的到时间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