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曾经贴着一组‘回’字形的封条,不过已经被我揭掉了——”
我忍不住“啊”了一声,虽然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惊变的脸色,仍然吓了叶溪一跳:“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
她的表情很无辜,大概以为自己随手一揭,就像揭掉电脑前的即时贴记事条一样。
无知者才能无畏,不是异术界的人,永远无法想像那些符咒的重要性。
我抓着她的手腕,低叫了一声:“跟我走,别说话,你怎么不早说?”不再听她分辩,几乎是大力拖拽着,头也不回地奔向八卦阵的出口。骤然间,我的贴身衬衫都被后背上的冷汗湿透了,头皮也阵阵发麻。
“沈先生——”她还想说什么,我迅速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只过了三秒钟,我们已经站在三楼的楼梯口位置。
我长出了一口气,用力抹去额头大颗大颗的汗水,懊恼自己看到那扇门时为什么没早问她一声。“回”字形封印,已经是异术界最至高无上的手法,封条出手时,涂抹的不是金箔明矾糨糊,而是施术者的鲜血。
如同锁孔灌铜汁一样,“回”字形封印,也代表了施术者永不翻案的决心。
“沈先生,难道那些封条碰不得?”叶溪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我们同时转身,向着入口处的长廊望着,那些纳兰小舞的照片也像瞬间便能活动起来一样,弄得到处鬼影憧憧。
我举手按下开关,灯光立刻消失了。
“叶小姐,我们下楼吧。听我的劝,让雅蕾莎离开这里,否则对大家、对她肚子里的胎儿都没有好处。”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做为一个妇科医术高手,我深知一点,母体内的胎儿成形初期,最容易吸收外部射线、意念、灵魂之类看不见的东西。
在地球上数百个宗教认知中,胎儿所经历的生命力萌生过程,就是一个人类由生入死,由死转生的契合点,所以,此时的胎儿会无限接近冥冥中飘荡着的人类脑电波。只要有足够强度的脑电波辐射被胎儿吸收,等到他的脑部结构形成时,就会留下这些脑电波的记忆,以为自己是这个脑电波的主人。
前生记忆、借腹还魂这些看似诡谲莫名的灵异现象,就是以上理论的直观反应。
我感受到了八卦阵里困住的某些“脏东西”,一旦它们破阵而出,雅蕾莎肚子里的胎儿将是首当其冲的寄宿体。
“可是……雅蕾莎说过,她喜欢这里,一进入别墅,灵魂就好像得到了永远的解脱释放。沈先生,她是经历过残酷的战争洗劫的人,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唉,如果能在港岛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也是我平生做过的最大的好事。”
我们沿楼梯向下,叶溪仰起脸,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一楼来的灯光,自下而上,给她的全身打上了略显虚幻的光影。那一刻,她的纯真善良,让我不得不为之感动。
“在战后的伊拉克土地上,我看到过越来越疯狂的民族仇恨,有几次汽车炸弹袭击,就发生在我们居住的宾馆门口,震天巨响、血肉横飞,民众漠然的目光——沈先生,相信每一个具有正义感的人,都会对那种毫无希望的日子感到绝望。如果能成功地拯救战火过后的下一代,给他们良好安定的生活,这才是重建那个国家的希望。”
叶溪的话,要比任何国际电台上的舆论套话更打动人心。
人之初,性本善。
我同意她的观点,拯救孩子,就是拯救未来,所以更希望雅蕾莎远离这里。
“叶小姐,我去向雅蕾莎提出转移的建议,相信天下任何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都会做最明智的选择。”
我的手不停地感受到栏杆上的盲文,恍然惊觉,这些文字,是跟八卦阵里的符咒连为一体的,同样起到连环禁锢的作用。
“沈先生,请实话告诉我,你以为那保险柜里到底藏着什么?”她在二楼停住了脚步,态度坚决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兜了个小小的圈子:“叶小姐,这是叶家的产业,那里有什么,你该比我更清楚,对不对?”
她郁闷地在栏杆上轻拍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摇头:“你的逻辑没错,但我从伊拉克回来时,那保险柜就已经存在了。我跟小姨的感情最好,她的死对我打击很大,但爸爸只告诉我,她是为了钻研一项学问,殚精竭虑而死,三楼上悬挂她的照片,只是一种纪念——直觉告诉我,小姨的死,一定与那个保险柜有关。沈先生,你相信不相信直觉?”
我点点头:“相信。”
纳兰小舞的照片上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神情,足以证明,她跟八卦阵的封印有莫大关系。如果不是叶溪突然提到了“回”字形封印,我会走近去,把那张捧着金鱼缸的照片仔仔细细地看清楚。
那是距离保险柜最近的一张照片,从异术封印的角度来看,能够给被封印者施以“当头棒喝”的震撼力量,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关口。她手里捧着的,应该是一种杀伤力巨大的法器才对。
“那些白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迷惑不解。
“那个怪梦,从我有沙漠里的奇遇之前,就屡次做过,到现在,越来越频繁,所以,我才有强烈地打开保险柜的冲动——”
我忽然明白了,她今天登门拜访,一半是为了古怪的雅蕾莎,另一半,大约也有请我帮助答疑解惑的意思。不过,她的话里有个明显的漏洞,第一次见保险柜,是她从伊拉克回来之后,怎么可能在沙漠里就梦到它?
脱离了楼上的恐怖环境后,叶溪的观察力重新变得冷静敏锐,立刻察觉到了我的疑惑。
“沈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的困惑也恰恰在此,为什么会梦到一个从未见过的保险柜呢?而且里面的东西,更是骇人听闻之极?我无法解释,也许只有打开它,才能去掉这块心病。”
一楼大厅里,传来小北烦躁的踱步声,战靴在木地板上不断发出“噔噔噔噔”的动静。
“叶小姐,还记得所罗门王铜瓶和魔鬼的故事吗?渔夫感受到了魔鬼的诱惑,才会下意识地揭掉了瓶塞上的封印,放出了魔鬼——”
叶溪悚然变色,我猛的意识到自己举的这个例子虽然恰当,却不该在这种环境里说出来。
“魔鬼?沈先生,你也感觉到了?保险柜里有魔鬼存在,小姨的灵魂被魔鬼攫取了,所以,才会突然死亡?”
我横跨一步,抢在她的前面下楼,同时温和地微笑着:“叶小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那只是一个比喻而已。”
今晚我们谈了太多关于魔鬼的话题,这已经超出了我的医生职责。
暗夜谈鬼神,本来就不是明智之举。
小北笔直地挺立在沙发前,仰面盯着我,眼神锋锐如刀。
我忽然觉得心弦一颤,他站立的姿势看起来那么熟悉,仿佛是我从前的某个故人,他乡重逢一样。正是有了这种奇怪的感觉,我才在楼梯上稍稍停顿了一下,思想一阵恍惚。
叶溪也跟着停住,骤然叫起来:“怎么……突然间好冷?”
我立即警醒,回手环住她的细腰,精神变得高度集中。
就在黑暗的最深处,仿佛有种诡异的力量,不断盘旋舞动着,像是一道即将决堤的洪流,奔腾汹涌着,觊觎着可以冲毁突破的缺口。
阳消阴长,正是我的失神,阴气才瞬间长途奔袭而来,被叶溪首先感觉到。当我重新冷静下来时,那阴气自然而然又无声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