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但要我报恩的电话来了,而且你沈老弟恰好是我的朋友,所以这一次,大人物要我做的大事,反而变成最简单的了。”
司徒开收起了银币,粗短的脖子上已经开始渗出了亮晶晶的汗珠。
今年天气异常,春天还没完全过去,炎热的盛夏脚步便匆匆临近了。没有空调的情况下,养尊处优惯了的司徒开,只能辛辛苦苦地流汗了。
我不想让司徒开为难:“请稍等,我去跟关伯打个招呼。”
刚才,无情的叙述只讲到一半,对于那个跟我相貌完全相同的怪人图拉罕,我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异想天开地以为那有可能是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一个人。
“沈家历代单传,我不可能有叔叔、伯伯或者哥哥、堂哥,那他会是谁呢?除非是——”我的心猛然“咯噔”一下子,几乎瞬间停止了跳动。在数代单传的情况下,如果我和他之间有关系,也只能是……
这个念头让我变得呼吸急促起来,走进客厅时,一阵头昏眼花,不得不迅速伸手扶住桌子,顺势坐下来。连续熬夜、不停奔走,再加上一停不停地绞尽脑汁思考问题,我的忍耐力正在被一丝一毫地榨干。
无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门口,望着我的眼神脱去了那层冷酷高傲的伪装,已经变得柔情脉脉。
“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着,我们晚上继续谈。或者你累了的话,可以在我卧室里睡一会儿。”我向她说话时的口气越来越轻柔,大概是被她眼里的温情深深地感动了。
“好。”她只回答了一个字。
也许我的潜意识里,很想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娇小任性的妹妹,能够随时随地地呵护她,看她没来由地刁蛮撒娇,然后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哄她开心。
在我的朋友之中,有这个得天独厚特权的,只有天涯浪子一般的唐枪。我忽然觉得,有一个心贴心的妹妹真的是件很令人愉快而且振奋的事。
“无情,你好好回想一下见到那个怪人的细节,我希望今晚能够听到一个惊心动魄的盗墓故事——需要什么,就告诉关伯,他其实是个很和气的好人。”我保持微笑,怕她会在小楼里感到陌生。
那个曾经引起无数阿拉伯盗墓者们垂涎觊觎的鬼墓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大秘密,值得一个异邦人花那么大的价钱雇人出手?
同样一个故事,如果要唐枪或者冷七来叙述,口气肯定大不相同。唐枪说话时像个随性散漫的吟游诗人,往往开口千言,离题万里;而冷七说任何有趣的事,都像是某些国家的政治工作报告,严肃古板,一丝不苟。
关伯和方星一起走了出来,神情有些不悦:“小哥,饭已经做好了,冷落了客人不太好吧?”
他眼里的“客人”,只是指方星一个人,其她任何女孩子,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我疲倦地摇摇头:“关伯,我要跟司徒开一起出诊,不能耽搁,你们先吃,不必等我。”头昏脑胀的感觉越来越厉害,我数次偷偷地提气,极力压制住胸膛里恶心欲呕的冲动。
方星认真地凝望着我的脸,低声长叹:“你的身体状况看起来不是太好,要不要我们陪你一起?”
她对我的关心完全发自挚诚,装是装不出来的。
关伯喜上眉梢,大概觉得只要我和方星增加在一起的时间,一定会日久生情,两心相悦。
我及时举手阻止关伯开口发表意见,坚决地摇头:“不必,这次去的地方有点特殊。我没事,大家放心好了,吃好喝好,别辜负了一代名厨的盛情。”
来不及喝“天外鲜”,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损失,但反过来说,关伯做这道拿手好汤,醉翁之意根本就不在我,而是与他“倾盖如故”的方星。
走出大门之后,司徒开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开向正北。
我不动声色地闭目养神,以免见到病人后,体力不支,无法准确地为对方问诊平脉。
“沈老弟,有句话早就想告诉你了,但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其实,老龙很赏识你,已经说过好几次,要我带你过去见他。你知道,在港岛这片土地上,他一直都是黑白通吃,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关照,肯定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我希望你把握好这个机会,别到时候埋怨哥哥没有认真提携你,好不好?”
司徒开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为人处世之道,我只是闭着眼,嘴角带着微笑倾听。等他的话告一段落时,我倏地睁开眼,插入了另一个话题:“司徒,还记得我上次打给你的电话吗?”
他一愣:“什么?什么电话?”
从他故作惊诧的语气里,我意识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怪异味道,不急着追问,只是似笑非笑地紧盯着他的脸。
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心里想什么,表情、说话、动作一定会带出点征兆来,除非是天生的伪装大师。很显然,司徒开只是商人,不具备反侦察的能力,所以,几秒钟之内,他又开始掏手帕擦汗,显得内心十分紧张。
“司机,去这个地址。”他把一张小卡片递到司机手里,耳根后的汗珠缓缓滑落到下巴尖上。
车窗外,楼宇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人工培育的草坪和绿植,满眼青碧,心旷神怡。这一带,是港岛最近几年开发的高尔夫别墅区,据媒体报道说,全亚洲十大最豪华的高尔夫球场中的三个就坐落在这里。
上次打电话,是向司徒开请教“碧血灵环”的事。
从照片上看,那是一件很有历史的古董,其实在方星叫出它的名字之前,我已经按图索骥,找遍了港岛、澳门、台湾乃至大陆的几百家古玩店,希望能得到与它相关的线索,不过,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司徒开很明确地回答过“不知道”三个字,只隔几天,不会贵人多忘事,连我们的通话内容都忘了吧?
我是个喜欢用脑多过用嘴的人,绝不会穷追猛打地诘问。有些秘密,就像钻到石头底下的鳗鱼,越想挖出它来,它就会隐藏得越深。
车子拐过一个环岛,向右转弯,车速渐渐放慢,然后折上一条两边全都是枝叶铺天盖地的巨型法国梧桐的混凝土路。大约在两公里外,我看到了一个苏格兰风格的老式庄园,高大沉重的黑色铁门后面,耸立着一幢白色的平顶小楼。那里,想必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车子只开出两百米,便被一道低矮的白色篱笆拦住了去路。
“老弟,请下车,咱们去散散步。”司徒开露出一丝无奈。
这就是来见老龙的特殊待遇,非得步行通过前面一公里半不少的青石板路。路的两边,全部是翠绿欲滴的草坪,修剪得一丝不苟,远看上去,甚至让人怀疑那是些故意调配好的布景。
从军事角度讲,这片巨大的开阔地,将是任何进攻者、逃跑者被白色建筑里的枪手准确狙杀的天然墓地。
经过篱笆时,我不经意地想起了荷兰狙击战术大师范南安迪的名言——“最好的防御就是不做防御,令进攻者无路可循,盲目前冲;最好的追杀就是不必追杀,令逃亡者找不到出路,始终在瞄具控制之下。”
我向耸立在白色建筑最高处的两座塔楼望了望,直觉上,那里将是狙击手的最佳留守位置。视野开阔,一望无边,此刻我和司徒开的胸口要害,大概已经挂在狙击步枪瞄具的十字丝上了。
“沈老弟,这里风景如画,散散步,聊聊天,也算是人生一大惬意享受,对不对?”司徒开又在擦汗,他的庞大身躯极度欠缺运动,但阳光直射下的长距离散步,并不是最适合他的运动方式。
我用力扩展着双臂,舒畅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无意中向侧面转身,望见五十步开外,有一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正推着一台割草机,在清理着一丛灌木后面的草坪。他的头上戴着灰色的遮阳帽,鼻梁上架着墨镜,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伪装得多么成功的高手,在做出某些常用动作时,总会不经意地暴露出本人原始身份的独特习惯。
“怎么可能是他?”我猛然一怔,马上扭回头,不再向那边张望。
“老弟,听媒体的朋友说,老龙身边有一个金屋藏娇的艳妾,一直秘密地隐居于亚欧大陆交界处的土耳其海边,是个标准的波斯美女,属于那种让男人看一眼就流口水、心发颤、迈不动步的经典极品。老龙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备至,给她皇妃一样的奢华待遇,每年在她身上的花费超过一亿港币——”
提到女人,司徒开的情绪立即高涨,步子越跨越大。
我随口敷衍:“咱们这一次要去见的,不会就是这位美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