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住自己的喉咙,勉强控制着即将开始的又一轮咳嗽,敲打着键盘上的翻页键,让图片一张一张次序展示在屏幕上。
我注意到,每次有鹰蛇旗帜出现时,她的眼睛会明显瞪大,恨不得扎进屏幕里看个究竟,不停地轻轻叹气,仿佛每一张图片都给她带来了重重的震撼。
关伯敲门进来,笑嘻嘻地问:“没有打扰你们吧?十分钟后可以开饭,我替方小姐熬了红枣枸杞粥,补气养颜,等会儿多喝几碗好不好?”
他望着方星的神色亲热无比,像是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让我几乎都要开始嫉妒了。
“谢谢关伯。”方星的笑脸如同初绽的花朵。她轻轻地依偎在我的转椅旁边,这种情景,大有“夫唱妇随”的旖旎温馨意味。
关伯看得心花怒放,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好、好,你们忙,一会儿过来吃饭。”
像他这样的江湖大侠,今天彻底表现出了自己婆婆妈妈的一面,只顾挽袖下厨,全然不管自己的英雄形像,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把手给我。”我低声命令她。
她乖乖地把手平放在桌子上,拉了拉袖子,露出自己纤细的手腕。单从外表来看,很少有人把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与大盗方星联系在一起,但我却数次亲眼看见就在这只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柄犀利的银色转轮手枪。
我再次替她把脉,如果能用药物改善她的身体状况,是我最荣幸的事。
方星静静地垂着头,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鹿,小心翼翼地一动不动。
窗外的阳光又已经西斜,这一次的午餐差不多快变成下午茶了。等我放开她的腕子时,恰好关伯过来敲门:“小哥、方小姐,可以吃饭了。”
“我的身体怎么样?”方星淡淡地笑着问,随手替我关了电脑。看了那么多资料,我们两个都已经累了。
我站起身,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没事,开几种女孩子常吃的补血补气的中药丸子,调养几个月就会一切正常。只是,你不要过度熬夜,那样对你的体质、皮肤、精神都有很坏的影响,知道吗?”
这一次,我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病人,可以公事公办,有一说一。
她耸了耸肩膀,突然苦笑起来:“我知道熬夜不好,但那些药物没用的,或许对别人都有用,唯独对我,毫无成效。”
我喜欢她带着淡淡的悒郁苦笑时的样子,这个在江湖中以彪悍、强硬著称的巾帼大盗,适时地表现出了自己柔弱的一面,几次让我恍惚觉得,她不是“香帅”,而只是邻家的柔弱女孩儿,身家清白,所有的过去只是一张纯净的白纸。
在这里,我只把她的话当作了普通人对中医中药的不信任,并没有在意,更不会向深处去想。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餐厅里飘着红烧鲈鱼、青瓜盅、咖喱虾、栗子鸡的混合浓香。关伯一直在帮方星夹菜,并且监督着她连喝了三碗红枣枸杞粥。
“方小姐,尝尝这个……尝尝那个……”关伯的热情让我一阵阵暗里偷笑,在一起那么久,我从没见过他对谁如此热情过。
方星一直面带微笑,乖巧听话,餐桌上的话题全部围绕烧菜、做饭之类的小事,大家刻意躲避着与江湖有关的话题,似乎已经把门外刀光剑影、勾心斗角的世界忘掉了,只是开开心心地关起门来过自己的隐居日子。
关伯的笑声一阵阵直冲到门外去,看得出,他真的很开心,很喜欢方星。假如我有幸与方星喜结百年之好的话,他这一辈子大概就死而无憾了。
吃完饭,已经是傍晚五点,夕阳西下,朝霞满天。
方星的咳嗽又加重了,有一次甚至一停不停地咳了五分钟,脸涨得通红,气都喘不过来。
我的心也被紧紧地揪了起来,开了单子,让关伯出去买药。
“真是不好意思,沈先生,给你和关伯添麻烦了。”方星斜躺在书房的沙发上,说话有气无力,喉咙里不断发出“咻咻”的喘息声。
第八章 方星的奇特身世
我很想替她做点什么,而不只是简单的开药、喂药。这一刻,她不是大盗方星,而是一个需要人关心爱护、温柔哄着的普通女孩子。
“客房很干净,或许今晚你可以留在这里,至少有个专业的医生照顾你会好一些。”我的话里绝不掺杂任何其它的暧昧意思,但方星的脸还是悄悄地红了一下。
无论是合作盗取灵环还是她即将一个人出发去鬼墓绿洲,都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为公为私,我都希望她能迅速恢复元气。刚刚开出的方子里,有三种以枸杞、党参、当归为主料的药丸,功效当然都是针对女孩子血气不足的症状。
她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好的,那就打扰了。不过,客房里有没有镜子?如果有的话,麻烦你把它们通通拿走,否则我会做傻事。”
我愣了一下,但随即会意,她曾说过自己会在半夜醒来时对着镜子自问存在的意义,拿走镜子,这种毫无意义的重复也就不会发生了。仔细想想,自从在小楼里落户,她是第一个在家里留宿的客人,原先只是做为摆设的客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关伯买药回来,小心地服侍方星吃药,然后带她去书房旁边的客房。
我守在楼梯口,等他退出来,再也忍不住,抓住他的肩膀低声问:“关伯,今天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会对方小姐那么体贴照顾?是不是因为要巴结‘天煞飞星’方老太太?是不是?”
在我心目中,关伯的行事向来粗犷豁达、不拘小节,如果不是出于特别的目的,绝不会对某个人这么细心。看他对方星细声细气说话时的样子,我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客房的门已经关闭,不时传出方星压抑着的咳嗽声。
“小哥,这是我自己的隐私,你不会是连个人隐私都不放过吧?”关伯狡猾地耍了个花枪,挣开我的手,哼着粤语小曲回了厨房。
方星服下那些镇咳、化痰、提气、归元的药物,今晚绝对不会再病情反复,对于这一点,我有绝对的自信。
我回到书房,仔细地看天衣有缝给我发过来的资料,一步一步了解鬼墓的历史、传闻、概貌、近况。海量的资料足够我看一整晚的,所以我今晚根本就没打算上床休息。
截止到二零零五年底,鬼墓已经被探明的部分为地上三层、地下一层,无论是官方消息还是私人线报,都没有传出任何与财宝有关的消息。也就是说,所有的人还没有从鬼墓里带走一分钱,看上去,这是一座古怪的空墓,并没有让盗墓者们如愿以偿地发财。
在鬼墓的所有发掘工作中,持续时间最久、完成工作量最多的,当属二零零二年春天的那一次。当时主管发掘工作的是“红龙”的女婿、伊拉克建设部长安迪万,这也是“红龙”麾下绝对的亲信之一。
安迪万对鬼墓绿洲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戒严封锁,征集了两千名工人驻扎在绿洲里,几乎是日夜不停地赶工,谢绝一切媒体采访。没有人看过发掘的结果,伊拉克方面的新闻发言人谈及这件事时,每次都是非常低调地表示,鬼墓只是伊拉克的文物遗产之一,政府有责任去保护并修缮它。
众所周知,伊拉克是个“红龙”一手遮天的独裁国家,并且他的话可以凌驾于国家法令之上。在国际社会方面,他既然敢不给美国人面子,其它各国更是不在话下,很多欧洲来的探险家和盗墓者一旦落入军方手里,不但非法所得全部没收,自己更需要缴纳一笔巨额罚金,才能灰溜溜地被驱逐出境。
所以,“红龙”如日中天的十几年时间里,江湖高手基本都断绝了对鬼墓的觊觎。关键时刻,还是保命要紧,犯不上去“红龙”嘴边抢金子。
第一个对鬼墓的地下结构提出疑问的是欧洲考古学家费里彻尔,早在一九八八年,他就通过声波探测得出了“鬼墓基础的埋深超过三十米”的结论。通过大量的数据推算,结合当地沙漠的地质状况、河床冲刷痕迹,他写出了长达三千页的论证资料,并且成为世界上最具权威性的鬼墓档案。
资料的原件,目前仍旧放在英格兰国立档案馆里,被严谨地束之高阁,禁止翻阅。费里彻尔一生最大的渴望,就是带人进驻鬼墓绿洲,把下面那个庞大的隐秘地宫发掘出来,但他的美好愿望却抵不过“红龙”的大手一挥,被毫不留情地驳了回去。
“唐枪进入鬼墓,依据的是那份科学报告呢?还是独辟蹊径,根本没有遵循前人已经探明的路径?”
我知道唐枪的个性,在任何行动上都能推陈出新,做出别人无法想像更无法模仿的计划,但是这一次,他怎么会单独行动,撇开冷七、无情,却跟一个陌生人孤身涉险?
伊拉克与港岛的时差为五小时,我很期待无情再次来电话并改变主意,盗墓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能成功的暴力蛮干,最重要的是运用自己的智慧。很显然,冷七、无情的能力与唐枪相差太大,根本不在同一层面上。假如某些机关能令唐枪失陷的话,他们两个即使凭着满身胆气闯进去了,也仅仅是死路一条。
死是最容易的一件事,在那种一切都是未知数的漆黑墓穴里,一道机关、一只毒虫、一簇病菌都能瞬间致命。所以,盗墓者闯入古墓后,见得最多的就是同行们的累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