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龙一向以善于蛊惑人心出名,他的部下几十年如一日地效忠有加,全都是被他的那些话迷住的。现在,联军的坦克车已经碾碎了巴格达的王宫,他的话却依然被人秉承并传诵着。
“长生、无敌、掌权”都是最吸引人的五彩光环,但那只是针对于被蒙在鼓里的人说的,只要跳出那个迷幻世界,红龙的承诺就一钱不值了。
“砰”,我开了第一枪,刚刚将车门开了两寸宽缝子的敌人额头中弹,仰面直跌出去。一瞬间,几个急促晃动的激光红点也跃进车子里,从我脸上一掠而过。幸好我及时关门,将狙击手的视线挡住。
“他们要抓活的,不想杀你。那样的话,你尽可以杀个痛快了。”我吹了吹发热的枪口,熟悉的火药味一下子唤醒了我的雄心。
“八虎将、萨坎纳教的带头人尤金才是我们的必杀目标,其它小人物不值得脏了我们的手。”严丝已然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对方第二次进攻。
“沈先生,请不要动我的人,否则,我无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巴克纳阴恻恻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沉着地摘下话筒回答:“巴克纳先生,严丝小姐的命我保了,如果今天必须有一方血溅当场的话,我希望不会是她。”
没有人愿意多杀生,死人事件只会激怒港岛警方,对探索大事的谜底没有帮助。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霹雳手段震慑住对方,只会引得杀手们得寸进尺。
“保?哈哈哈哈,沈先生真会说笑话。外面有二十支以上的长枪对着车子,而且使用的全部是开花弹和穿甲弹,你想保就保得了?”巴克纳干笑几声,嚣张飞扬之极。
严丝看了看腕表,一声低叹:“巴克纳很少说谎,外面的确很危险。”
我捏着通话器,略一沉吟后才平静地微笑着回答:“你喜欢玩,我就陪你玩下去好了,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不过,最好别叫你的人冒然过来开门,五步距离之内,相信我的射击水平足以瞄准他们的任何致命点。”
要用穿甲弹乱枪扫射的话,他们早就动手了,不必啰啰嗦嗦地交涉这么久。
巴克纳沉默了足有半分钟,语气终于软了下来:“沈先生,请告诉严丝小姐,只要她交出‘空气之虫’的解药,大家保证立即撤走,不会为难二位。”
我怔了怔,只回答了他一个字:“好。”
没想到“空气之虫”这样东西又在此刻被重提了,而且竟然会有解药,就在严丝身上。我关闭通话器,若无其事地再次躺下来,无数颗闪烁的星星重新映入眼帘,心情也仿佛好了许多。
在狄薇的小楼里,我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异样变化,相信那就是“空气之虫”引起的,包括经历过的那些奇特幻觉。
“沈先生,你是港岛著名的医生,请告诉我,什么情况下才会有死人重生这样的事?”严丝仿佛变成了局外人,嘴里的话题跟目前的险境毫不相干。
我很肯定地摇头:“有史记载、有据可考的例子一个都不存在,以讹传讹的事不少,却都经不起推敲,也没有可靠的证据留下来。”
严丝似乎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了,声音空洞而迷惘:“但是,红龙说得那样坚决,他曾展示给我一幅同样是来自古老东方的人像卷轴,上面的大人物曾经一统天下,为千万帝王做了最好的榜样。红龙确信自己重生后将像那个大人物一样,平定阿拉伯世界,用同样的万里长城圈住沙漠,构筑自己的独立天地。”
我不想打断她,但红龙的梦想实在太遥不可及了。古代帝王能够用长城挡住敌人南下的战马铁蹄,因为那时候是冷兵器时代,任何人无法突破空间的阻隔。现在呢?飞机大炮、舰船坦克已经成了战争的必备武器,就算有一道比长城高十倍、厚一百倍的石墙,又能支撑几天甚至几小时?
海湾战争的活生生例子明确地告诉全球军事家们,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制空权和远程导弹将是战争胜利的最大法宝。红龙是从底层军官爬起来的戎装总统,他该不会愚昧到这种地步。
“战争,是他一个人的;重生后的世界,也是他一个人的,从不把别人的意愿考虑进去。就像那场最隆重的祭祀一样,他把整个伊拉克的国力奉献出来,甚至搁浅了全部购买军事武器的计划,把举国上下最珍贵的东西奉献给不知是天神还是恶魔的力量。于是,南方防线脆弱得一塌糊涂,联军几乎兵不血刃就杀到了巴格达城下。八虎将很聪明,比我更早地认清了这一点,一离开沙漠,就开始密谋反叛,假如没有老龙震慑着,那计划早就中途破灭——沈先生,你难道没有意识到现在八虎将只剩下三个人了?”
严丝转向我,明澈如水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悲哀。
我点点头,联军的追杀特遣小组不是等闲之辈,扑克牌通缉令上的高官短时间内纷纷落马,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能力。
严丝苦笑着摇头:“你大概猜不到答案,他们不是死在敌人枪下,而是死于那计划本身。”
我的心里又一次出现了不祥的预感,“铁血鸢尾花”曾是叱咤江湖、倨傲冷血的杀手,只有遭受到生命里最重大的挫败时,才会颓然如斯。
“你们一直隐匿在老龙庄园的地下秘室里?”我的脸上仍旧平静如水,但心潮已经难以自抑。
“对,一直在那里,也知道你曾进入秘室,为雪莉诊脉,包括最后一次。惨变就是在你离去后开始的,八虎将里断后的五人被雪莉屠杀,其余的人借助于四层铁板闸门封锁住雪莉,然后从通向地铁的另一秘密出口逃离,侥幸逃过了庄园里的大爆炸。我一直都想请问你,当时雪莉的情形有没有什么异常?”严丝的表情非常痛苦,因为她用了“屠杀”这个令人震惊的词语。
当时,我和假扮为小白的大雷感觉到了杀机的趋近,却没察觉雪莉有什么变化。
“到底发生了——”我开口追问。
严丝的胸口一阵剧烈起伏,骤然翻身,捂住自己的嘴干呕起来。
“她……不是……人,不是人……”她用力摆着手,示意我不要再追问下去。稍停片刻,等到情绪稳定下来,她才哑着喉咙回答,“她像一只发怒的山猫,敏捷地跳跃着,双手指甲长了十倍,像十把磨骨快刀一样,一出手就把八虎将里的老大、老二削成了碎片。要知道,雪莉是红龙最宠爱的女人,从前除了弹琴、唱歌、跳舞之外,其它什么都不会做,身体柔弱得如同一朵随时都会夭折的小花。我知道,是她肚子里怀着的‘龙种’改变了一切——”
山猫、猫科杀人兽、随时都会出现的黑猫,昭示着的正是笼罩在港岛上空的杀戮危机,而与之相关的所有人都会被毫无例外地波及,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里。
“现在,雪莉也死了。”我握着她的手,希望她能冷静下来,但那只手凉得如一块凝固了千年的寒冰。我回忆起跟何东雷一起进入地下秘室时看到的情景,那个被老龙严密保护过的阿拉伯艳姬没有留下一句话,此前种种都成了永远的不解之谜。
“对,我看过报纸,她的确是死了,但我和八虎将他们能够用性命担保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沈先生,没有人能解释雪莉的生与死、正常与异变到底怎么回事,并且我想告诉所有人的是——‘空气之虫’没有解药,死亡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严丝的脸色变得异样的难看,反手握住我的手腕,雪白的牙齿咬住下唇,绝望地看着我。
我长吸了一口气:“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严丝低下头,捋起我的袖子,死死地盯着我的腕脉,两条怵目惊心的鲜红色血线正从我的肘弯血管里凸显出来,蜿蜒游动着冲向小臂。
“你的体内……也有那个……”她黯然一声长叹,放松手指,两条血线冲到我的腕关节附近,自动消失了。
“继续你刚才的话题吧,不必担心我。”我缩回手臂,装作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袖子,遮住小臂。
“现在,雪莉死了,老龙别墅被毁,红龙安插在港岛的秘密联络网被连根拔起。这一次,非但‘保龙计划’失去控制,红龙苦心经营的亚洲地区退路也成了无头绝路,难怪八虎将要转身投向萨坎纳教的怀抱,换了谁都一样。”她又一次看着腕表,唇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惨淡笑容。
“你自己呢?难道没有选好一条妥善的退路?”我感觉她的心底仍然藏着一些重要的秘密。
“退路?红龙的退路都没有了,扑克牌通缉令上的高官也被一个一个挖出来消灭掉,其他人还能有什么退路呢?中国人有句成语,叫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巴格达这只巨大的龙巢一旦倾覆,每个为红龙卖命的人都难逃灭亡的命运,不是吗?”
她举手揿下一个按钮,满天星光缓慢地旋转起来,斑驳的光影从她脸上掠过,弄出一些忽明忽暗的轮廓,走马灯一般变换着。
我心里很清楚,老龙别墅毁灭后,至少还有一个人活着。从这个人身上,也许能挖掘出一些老龙的秘密。
“就算外面有千军万马,我们联手,都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平安离开。严丝小姐,我有几个海上的朋友,可以带人从秘密渠道离开港岛,去泰国或者缅甸,然后辗转去非洲小国,足以避开警方眼线。你还年轻,任何地方都能重新开始人生,不必太悲观了。”我把两只枪管上轻轻一碰,冷硬的杀人武器发出“嗒”的一声,干巴巴的毫无悦耳之感,但有了它们,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就算狄薇在我身上中下了“空气之虫”,有老杜在,我们总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些古怪虫子,坚强地活下去。任何逆境之中,我绝不会束手待毙,这也是关伯教给我的最重要的人生法则。
第四章 死生轮转,一起上路
头顶的星星忽然停止了转动,几百颗银色的小星拱卫着一大块灰色的云团,情形非常诡异。
“看那云团,那就是黑死星,一颗具有无穷大吞噬力的垂死星球,体积和质量都是太阳的上千倍,每一秒钟都处在复杂的核心裂变之中。红龙说过,审判日到来时,整个地球都笼罩在黑死星的灰色光芒之中,而后埋在鬼墓下的阿拉伯勇士们将会瞬间复活,重新追随他。所以,我们必须要有一个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转换过程,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得到永生。沈先生,冒昧地问一句,你愿意跟我一起享受这个美好的过程吗?”
严丝着了魔一样地低语着,举起双手,试图去触摸幻像中的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