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说:“答出了这个下联的可以进洞房。”
“进洞房?”爷爷是离开香烟寺后才了解包公巧破对联案的,所以当时觉得惊讶是很自然的反应。
和尚说:“我只能点拨一下,你父亲留下这七个字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百术驱》上有关于鬼妓的描述。我跟你父亲交流过一些方术,有缘见过那本书。”
“嗨……”和尚长长叹出一口气,不说话了,脑袋垂下来。
爷爷再叫他时,他已经不能回答。旁边一人推推和尚,却如石像一般岿然不动,也如石像一样冰冷。那人倒抽一口冷气,将手指伸到和尚的鼻子下。
“没有气息了。怎么说死就死了?”那人说。
爷爷悲伤道:“和尚师傅,你不能就这么死啊。我们还没有找到古书的后半部分,虽然我答应你去捉鬼妓,但是没有后半部分,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啊。万一我们找不到呢,你放心归去么?你要死也要等到我们找到那本书啊。”
和尚一脸冰冷的表情,苍蝇在他的鼻子上爬上爬下。
爷爷对着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和尚诉说:“要是到时候我找不到书,而你已经安心归去。我去找谁寻求帮助呢?你一生帮了无数人,可谓功德圆满。但是临死前却将一个毫无把握的事情交给我,你就这样走了,黄泉路上也不能安心啊。”
“他已经死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旁边的人安慰爷爷道。
突然,和尚鼻子上的苍蝇被惊飞,振翅飞到放着铜鼎的香案上。
“好吧。我等你找到古书。”和尚将垂下的头慢慢仰起来,仿佛刚刚只是打了一个盹。
众人吓得连连后退,惊问:“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和尚微弱的说:“你来摸摸我的呼吸就知道了。”
一人畏手畏脚的挪步到和尚跟前,抖抖缩缩的伸了一根手指在和尚的鼻孔前。那人似乎不相信手指的触觉,侧着脑袋想了一会,缓缓说:“果然有呼吸了。”其他人悬着的心放下来。
“你怎么又活过来了?”一人颤着声音问道。
“哦。冥冥中我听到他的话,觉得有道理。我一生追求方术,超度诵经,救人驱鬼,可谓无不尽心尽力,力求功德圆满。可是临死却让最后一件事挂在心上,确实不好。送佛送到西嘛,我还没有看见佛到西,怎么可以离开呢。”和尚说话已经相当吃力,音调忽高忽低。
爷爷那番话本来只是随感而发,不料真将和尚呼唤回来,心底真正佩服和尚的方术之力。
道行高深的僧和道,一般都能预知自己的寿命和福祸。但是他们使用方术有很大的区别,特别是使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和尚讲究五大皆空,一般不用学到的方术延长寿命,追求的是死后的功德圆满。而道士讲究修身,目的性强,努力使用生平所学抵抗自然的衰老,尽力延长寿命。和尚和歪道士刚好是各自的明证。这也是他们一个阳气重,一个鬼气重的原因。但是在有些特殊情况下,他们可能违背自己的初衷。
爷爷说,和尚回来还有另一个原因。香烟寺几百年来都是单传,在师傅死后,徒弟要安排师傅的后事。师傅死后是不可以埋进泥土的,而是在尸体上刷一层金粉,按照师傅死前打坐的姿势放好,摆放在功德堂。金粉只是佛法的称谓,实际上都用的黄铜粉。
香烟寺的功德堂从来不让外人进去,但烧香拜佛时偷偷窥看的人不在少数。据说,里面的尸体已经有了十来具,因为每年活着的和尚都要给死去的和尚刷一遍金粉,所以个个金光闪闪,不逊色于大殿的石佛菩萨。
尸体保持着完好的状态,没有腐烂的迹象。有的和尚保持着微笑,有的愁眉苦脸,有的面目安详,现在看来还和平常人的感情表露差不多。仿佛厚厚的金粉里不是尸体,而是活人。
可是到了这个和尚一辈,竟然没有一个单传弟子。试问现在这个社会,谁愿意将儿子交给一个没有定产的和尚学习方术?即使有人想学,也不敢来真的,仅仅停留在想想而已。
和尚没有徒弟给他安排后事,自然不安心离去。
和尚说:“我顶多再等你七天,七天之内你一定要找到古书,好让我安心闭目。我死后,你要帮我刷上金粉,摆放在功德堂。功德堂本来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但是谁料到我下面再无传人?当年数百人争相当我师傅的徒弟,我师傅选择了我。现在我想选一个徒弟都不能……”
爷爷点头承诺。
“好了。你们走吧。”和尚说完,闭上眼睛,恢复一动不动的状态。
爷爷他们轻步退出来,把敞开的庙门拉上。门发出吱吱的摩擦声,门环锈迹斑斑,红漆剥落。门上有对联:“出世在於度已,入世在於度人。”
回到洪家段,洪春耕见事情败露,和那个假扮的和尚已经逃跑了。洪大刚有家有室,不能一跑了事,反而厚起脸皮,装作若无其事,见人便仰头挺胸,得意洋洋。村里人本来要驱逐他滚出村子,但是他媳妇跪在村长的房子前跪了两天两夜。村里人见他还有儿女要养,便默许他留下来。不过后来,有一次洪大刚拿一块肉逗他家的大狼狗玩,大狼狗突然发飙,一口咬伤了洪大刚的命根子。
于是村子里说的沸沸扬扬,说是洪大刚的命根子被狗咬断了,再也不能在他媳妇面前耀武扬威了。
洪大刚听到传言,红着脸粗着脖子跟人家理论。可是传言越传越远,方圆十几个村的人见了洪大刚都要偷偷笑。有的打趣问他,你撒尿是不是要学女人蹲下啊?
洪大刚愤怒了一个多月,最后终于被流言击倒,精神崩溃了,看见人便脱下裤子,把那东西掏出来给人家看,说,你瞧,你瞧瞧,有没有断掉?
第八卷 鬼妓 第102章 春生秋死
自此,村里的人见了他便拿着棍子或者扫帚恐吓他,叫他滚开。十几年后,我过年回家,听爷爷说洪大刚进了乡里新建的精神病院,现在精神有了一些好转,能认出村里的熟人了。
爷爷听了和尚的指点后,把和尚的话复述给我听,然后问我:“根据这些,你能猜到古书的下半部在哪里吗?”
我说:“这个太简单啦!你早说这七个字跟进洞房有关系,就不会等到现在才猜出来了。”
爷爷皱眉问:“你猜出来啦?”
如果不是小时候经常跟玩伴玩过家家,我也不能第一时间想到那个地方。过家家的游戏就是几个小孩子在一起模仿大人的生活,模仿最多的就是结婚。几个小孩子一起分配角色,有的当新郎有的当新娘有的当客人有的主婚人,搬几个板凳做礼堂,披块红布做新人的衣服。很多人小时候玩过这个游戏。
我们几个玩伴每次玩结婚的游戏时,总要到我家的后院进行。因为后院有真正的“洞房”。那是一个窖洞,一个高不过人,长不过两臂的洞,就着后山挖成。十几年前,农村几乎家家都种地瓜,因为地瓜的叶子可以喂猪。
但是地瓜的种很容易发霉烂掉,于是农人在挨着山陡峭的地方挖一个洞,有几分像陕西的窑洞,只是规模比窑洞小多了,仅够装几箩筐的地瓜。
地瓜种装进窖洞后,农人将洞口用土砖塞住封死,以保持地瓜的新鲜,来年可以种在地里。
在地瓜刚刚种下地的时候,窖洞是敞开的,刚好成为一些小孩的乐园,是藏猫猫,过家家的好去处。
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就把窖洞当作结婚的洞房。
也有人打趣村里大龄还未结婚的青年,说,你没有进过洞房吧,要进也是进窖洞。这样笑话人家。
所以,我听了爷爷提到“洞房”,第一时间想到了窖洞。
“你确定吗?”爷爷问道。
我给爷爷解释说:“姥爹隐含的意思肯定是这样的,就像包公想到的那样,能想到这个对联的人,肯定就是进洞房的人。这七个字是谜语,同时本身就是谜底。怎么说呢,你猜这个谜语的时候,你自己已经是谜语的一部分,那么,你自己就是进洞房的人。”我不知道我说的清不清楚。
爷爷说:“不管是不是,去挖开看一下就知道了。”
时不待人,我跟爷爷立即到爷爷家的窖洞去察看。因为我家的窖洞足够装两家人要用的地瓜种,爷爷年年要爸爸顺便给他留点地瓜种,自己家的窖洞已经不常用了。爷爷钻到进满布蜘蛛网的窖洞,用锄头小心的挖土。
突然“咯噔”一声,锄头碰到了硬物。爷爷欣喜异常,连忙弯下腰,用手轻轻扒开周围的松土。一个铜盒子露出了一角。爷爷抓住盒子的边角,将盒子从泥土中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