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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

  慢了半步的年轻媳妇从背后看着僵立井边的老人,一头的银发被微凉的晨风吹得翻飞不已,如同急于脱离植株的蒲公英,用米汤浆洗过的衣服发出猎猎的声音。她低头看了看井口边上的草,一边被昨晚的雨滴打得匍匐在地,一边干枯得如老翁一样微微蜷缩。
  “您也这么早嘞?”年轻的媳妇怯怯的向老翁打招呼道,语句里也透着清晨的微凉,底气明显不足。
  “唔……”老翁不知道背后来了人,被年轻媳妇突然的声音惊了一下。“你昨晚也听见了鸡鸣和雨声吧?是不是?”老翁的眼神像清晨台阶上的夜露一样寒冷,年轻媳妇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理所当然,年轻媳妇昨晚也听见了那些奇怪鸡鸣和不期而至的雨水。老翁也不是有意要问年轻媳妇是否知道,而是为了引出自己后面要说的话来,就像那时的人见了面首先问一句:“你吃了吗?”本意不是真的那么在乎人家是不是吃了,而是引出后面要说的话。
  一阵清风吹过,发出呜呜的低鸣。年轻媳妇畏畏缩缩,却不敢回答老翁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听,嗯,听是听见了。”她蠕动着单薄的嘴唇,以极细的声音回答道。那声音轻得仿佛要被刚才的风带走。
  老翁回过头去看井,不说话。
  “听是听见了。”她重复说道,“可是,那有什么不对劲吗?”虽然她知道这事显然是不对劲的,可是她仍然存在侥幸心理。她心想也许这跟她的法事没有任何关系。她探寻井口的视线刚好被老翁挡住,也许是因为老翁的衣服被清晨的湿草木沾湿,她闻到了薄薄的米汤气味从老翁身上传来,隐隐的勾起了她的食欲。她还没来得及做早餐就赶过来看水井了。
  “你不觉得鸡叫声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吗?”老翁双手背在后面。年轻媳妇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不知道他这么问有什么暗示。
  年轻媳妇想了想,说道:“比平时来得早了些。”其实是来得早了很多,而不是早了些,年轻媳妇心中忐忑,故意把事情说得平淡些。
  她看见老翁点了点头,然后老翁又问:“你知道昨晚的雨水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又是这样的问题,年轻媳妇心想道。
  “有什么不同吗?”年轻媳妇反问道。除了雨声刚好来在鸡鸣停歇的当口,没有什么其它的异常啊。台阶上的青苔也没见比平时滑溜多少。不过,雨声刚好在鸡鸣之后也可能是个巧合啊。
  “咦?”年轻媳妇又低头看了看井边的草地,迷惑不解。
  “怎么了?”老翁虽这样问,却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似乎知道了她在惊讶什么,并且对自己的猜测十分自信。
  “明明昨晚下雨了,怎么井这边的草地枯黄,井那边的草地湿润啊?”年轻媳妇惊讶道,慌忙跑到老翁的前头,单膝跪地去触摸略微蜷缩的杂草。
  这一跑动,井口就在她的眼前一览无遗了。
  她的手还放在蜷缩的草上,眼睛却已经盯住了井口,死死不放。
  老翁的眼睛也一直盯着井口。那双历尽风霜的眼睛少了年轻媳妇的惊恐,多了些怜惜痛心。又是一阵清风吹过,带起丝丝的水气进入年轻媳妇的鼻子,钻入她的肚子,让她浑身透着一股冷气。
  “这井水怎么了?”年轻媳妇缓缓抬起触摸草地的手,指着井水对老翁问道。
  清风吹过的时候,将井边的长草略略压低了一些,更大范围的井水被收入眼底。沿着草地的蜷缩与匍匐的分界线,井水被划分为两个部分,一半清澈透明,一半浑浊不堪。与地面所不同的是,草地的分界线是笔直的,而井水的分界线呈现出弯曲,连着整个圆圆的井口来看,九分神似一个规则的太极。
  “我想,这跟你的法事有关系。”老翁生硬的说道,“你觉得呢?”老翁的声音飘忽不定,听不出来是批评年轻媳妇的过失,还是与年轻媳妇同一阵线的惋惜和自责。
  年轻媳妇抬起头来,眼内的泪水如活跃的源泉一样涌出。眼泪从她脸上滑落,晶莹透彻得如另一半的井水。
  “哎……”白发苍苍的老翁叹了口气,扶住年轻媳妇柔弱的双肩安慰道,“算了吧,你已经尽心了,这也不能怪你,要怪只怪你那小气的婆婆。幸亏还有一半干净的水,总比没有的好。”
  此事之后,村里人经常去这口小井里挑水,只不过需要小心翼翼的避开那另一半的脏水。清洁的那边水,仍然甘甜一如以前,喝了心旷神怡两腋生风;脏的那边水,则喝了就会拉肚子,如同泻药一般。倒是有人有时也故意用它来做泻药用。
  但是从形成的那时起一直到现在,到了奶奶五六十岁偶尔回娘家看看,那口井水还是保持着两边分明的模样。
  可是现在,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曾经有个年轻的媳妇在这里扔过一个石头符咒。原来那个年轻媳妇已经搬离了奶奶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很多人像忘记石头符咒一样忘记了这个年轻媳妇,可是奶奶仍然清晰的记得她的模样。奶奶给我们讲起她时,仍能从眉毛说到鼻子,从鼻子说到嘴巴,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7章 欲望房间
  奶奶看着爷爷面前的符咒,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娘家那口井里多年不见的石头,也想起了那个曾经还很年轻的媳妇。
  “你的符咒也可以使水干净的部分和脏的部分区别开来吗?”奶奶顺口问出这样一个突然的问题。
  爷爷一时间没有明白奶奶的意思,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什么?”
  “我娘家那口井你还记得么?”奶奶提示道,还用手比划一个园,仿佛怕爷爷不知道井是圆形的。
  “哦,”爷爷拍了拍后脑勺,嘿嘿笑道,“你是说一半脏水一半好水的、口子很小的水井啊。”他不回答奶奶的问题,却说:“那个年纪轻轻的媳妇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呢,如果她还在世,我想跟她学学符咒方面的东西呢。我父亲虽然在手稿中教给了我一些符咒知识,可是仅仅是针对这几个麻烦的鬼,内容少得很。”
  “废话少讲,你的符咒不能让井水变成一边干净一边浑浊的,是吧?”奶奶不依不饶恶凶凶的说,一面拿起一张符咒在手中捏弄。
  “你不怕手被烧着了?”爷爷斜眼看了看奶奶手中的符咒,刚才“嘭”的一下烧掉的符咒就是这个类型的。
  “你不是说这只能烧伤鬼,烧不到人的么?”奶奶镇定自若的说。爷爷的笔画很快,说话间,又有几张符咒画好了。
  “嘭”。奶奶手里的符咒又瞬间燃尽了,没有留下半点灰尘,没有飞舞空中的黑色炭灰。奶奶将手翻来覆去,似乎想找出一点存在的证据。
  爷爷走过来拦住奶奶的手,说道:“你这样我又得多画。现在手都画酸了,你不但帮不了忙,还把我画好的都用了。快,快,去喂猪或者煮饭,别在这里给我添麻烦。”
  奶奶没有因为爷爷不欢迎的态度生气,仍好奇的问:“你的符咒可以把井水分开吗?怎么不告诉我啊?是觉得自己的符咒没有用,不好意思告诉吧?呵呵。”
  “是不能。”爷爷干脆的回答。
  “井水都弄不好,还想用这些纸对付那些鬼?谁相信哪!”奶奶使出激将法。
  “人家用的是石头,我的是纸啊。丢到井里墨水就散了,哪里还有什么作用啊!”爷爷坦白道。
  “你就知道弄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我们井里压出来的水老是不太纯净,用之前还要沉淀一段时间。你是一家之主,却不管,把井好好修理一次也好嘛。”原来奶奶问爷爷能不能清理井水是这个原因。
  爷爷抱歉的笑笑,仍旧不放下他的毛笔。奶奶话虽这么说,也不再阻挡他,兀自出了门,还顺手关上了吱呀吱呀叫的门。
  当选婆推开吱呀吱呀叫的门时,心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门果然是虚掩的。难道这个女人真如他想象的那样,盼着他进来?
  选婆跨进门的时候,忽然觉得脚怎么也着不了地,好不容易踩在地上了还觉得地是软绵绵的,如新弹的棉花。
  女人从床上坐起来,两眼痴痴的望着这个木头木脑的男人,含着些许怜惜,又含着点点埋怨。选婆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连忙将眼光瞥开,避免和女人那双眼睛碰上。可是就是刚才的匆匆一瞥,女人白皙得发光的皮肤,还有斜跨凌乱的内衣尽收眼底,令他一时间有眩晕的感觉。
  后脚差一点绊上门槛。一个趔趄,选婆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完全闯入屋里。
  “嘻嘻!”女人禁不住笑出声来,哀怨的眼神立刻变得温柔可爱。她用一手捂住嘴巴,笑得花枝乱颤,如一棵被风吹乱的柳树。
  选婆尴尬不已,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想要我的酒。”他指着八仙桌底下道:“酒,我的酒。我经常在晚上喝酒,我跟你说过的。我倒一碗过去,我倒一碗了就还到堂屋去睡觉。你睡你的,你睡你的。”他一面说一面手心朝下扇动巴掌,似乎要隔空将女人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