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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此时的易欣星在下铺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张是非叹了口气,火车继续有气无力的行驶,车厢中已经暗了下来,张是非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如果车不晚点的话,明天早上六点左右应该就能到达。
  他现在睡在上铺,也不知道这卧铺是谁设计的,棚顶离他的头也就半肘距离,如果不小心的话起身脑袋都会磕个大紫疙瘩,李兰英睡在中铺,这胖子睡觉跟打仗一般,咬牙切齿的,不时还发出阵阵笑声,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闷热,过道上那电风扇感觉就巴掌大小,吹出的风都是热的,张是非光着膀子,全身是汗,黏黏的,浑身不舒服。
  但是相比下午的时候,这倒也不算什么,起码有奔头了,梁韵儿的手机一直处于停机状态,张是非心想她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吧,也不知道这样的夜晚,她是如何度过的。
  实在是睡不着,张是非就悄悄的爬了下去,走到卧铺尽头的洗手间,用凉水冲了把脸,然后点燃了一颗烟,走到了吸烟区,望着窗外,那是一抹无尽的漆黑。
  闷热的夏天,狭窄而肮脏的车厢,充满烟草与雪糕纸掺和在一起的味道,张是非忽然觉得很压抑,他望着窗外,忽然有一种想跳出去的冲动。
  但是他望着那旁边时不时走过那些好像活不起似的乘务员,放弃了这一别人眼中看似轻生的举动。
  还他吗妖怪呢,在这个时代的妖怪,某种意义上还不如人活的舒服。
  可自己现在,到底是人还是妖呢?他的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关起来的野兽,这感觉就像是当初在被猎人囚禁在笼子一般,都说五十年众生变幻,一百年沧海桑田,这片段的记忆使他有些无法相信那些跳跃而过的轮回,到底是梦是幻或是真,而他所明白和能够确认的,就是当年拯救自己的画中人,此时正等待着自己去解救。
  一夜没睡,话说也睡不着,连张是非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到底是何时变得这般忧郁了。
  直到第一缕晨光撒进窗户,他依旧没有一丝的睡意。
  车还是晚点了,张是非听着那车内广播发出的声音不由的想骂街,因为他心里明白,那些话完全就是不负责任又千篇一律的,而且还都是早就录好的,‘各位旅客抱歉’这句话说到底,在某种程度上就跟‘各位施主阿弥陀佛’一般,一点意义都没有。
  七点半,火车终于到达了密山市,三人中就那易欣星带了行李,银子什么的都在那里放着,他们三个都是一脸的倦容,这样的环境的确睡不好觉,下了车以后,他们先在火车站附近胡乱的吃了些早饭,然后便找了个出租车前往了那个小村。
  这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在密山市里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呢,可是当车子驶出了市区两个小时候,打东头儿忽然就乌云密布,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搞的那司机师傅直骂娘。
  毕竟这是土道,公路没修到这里,那司机为了逃过路费选择了这条平常被四轮子压出来的车辙沟,平常还好,道路干爽除了颠簸外没啥大毛病,但是这一下雨可就完了,整个一和泥,雨下的太大,都冒烟儿了,雨刷一时间失去了作用,那师傅只好将车停到了一边,抽起了烟来。
  张是非心中这个急,心想着这破雨,早不下晚不下这个时候下,搞毛啊这是?
  但是也没办法,等吧,于是三人都无语了,一句话不吭,还好,这雨来的快走的也快,烟抽了半盒之后,雨停了,可是事情并没有如同张是非想的那么简单,雨虽然停了,但那司机说啥也不走了,李兰英气呼呼的问他为啥,只见那司机师傅哭丧着脸说道:“爷们儿,不是我不拉你们,你们也看着了,这道让水一泡,实在是太不好走了,大坑套小坑,下去就没影儿啊,拉倒吧,我也不要你们钱了,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走吧,一直直走,大概还要三四个小时就能进村了。”
  要不是易欣星拉着,恐怕脾气暴躁的胖子真的会上去揍着老小子,这算什么事儿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让他们步行?那得走哪年去?
  要知道张是非现在可是在赶时间,遇到这种事儿他怎能不郁闷?说实在的,他当时抢车的心都有了,但是想起崔先生说过的话,小不忍乱大谋,这确实,冲动只会更加的耽误时间,于是他一咬牙,对着胖子和老易说道:“走!”
  然后推开了车门,一脚踏入了泥泞之中,此时的月份,正是夏天的尾巴,郊外的空气在下过雨后变的十分清新,但是张是非却无心理会,他放眼望去,那远处已经出现了一座大山的影子,顿时一股熟悉的感觉传来,就是这里,数百年沧海桑田之间,这座山却似乎依旧往日模样,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激动起来,故地重游,我回来了。
  老易和胖子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陪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那久违了的深山方向走去。
  于此同时,山的那一边。
  这村子名字叫聚宝村,据说是根据旁边那聚宝山得来的名字,今天这村子之中很是热闹,老少爷们儿们连地都不种了,村东头一户人家里张灯结彩,似乎是要张罗喜事一般,两口大锅架在了院子中,旁边还摆了十几张桌子,此时已经坐了不少的人,虽然刚下完雨,但是热情不减,有说有笑,不时几个孩童打闹嬉笑的跑过,跟那大锅中炒菜过油的声音交相辉映,别提多乡村爱情了。
  这户人家自然就是何家了,农村有传统,结婚要比城里隆重的许多,今天虽然是定亲,但是来的客人们依旧要随份子图个吉利,那何谦满面红光的站在院子里张罗着,他的媳妇儿此时则正在屋子中边数着份子钱边骂街,什么给这点钱竟然还来蹭饭之类。
  当然了,这话也对,毕竟今天来的客人大多都是蹭饭而来,现在这季节,有能力的老爷们儿什么的都出去打工了,只有些老弱病残留守,不蹭饭在家呆着干啥,正好刚才还下了场雨,连地都不用浇了,随点礼钱后拖家带口的前来,坐在桌子旁甩开后槽牙,吃,管他娘什么好不好看。
  一帮老娘们儿在一起吃饭,话题不可能是什么讨论国情强烈谴责什么的,往往是一些琐事,小道消息之类的东西是她们最感兴趣的。
  这不,几个中年妇女围坐在院子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菜还没上,就拉开了话匣子,一个抱着小孩儿的女人瞅了瞅四周,然后对着那些女人说道:“我说,你们知道不,其实今天这事儿,老梁家根本就不同意。”
  “为啥啊?”旁边那几个妇女立马有了兴趣,便叽叽喳喳的聊开了。
  那个抱小孩儿的女人眉飞色舞的说道:“这你们还不知道?就老何家这小子,听说在外面吃喝嫖赌都粘,看看他那头发整的,给老外似的,刚才我看着一眼,好像让人家给揍了一样,眼眶子阙青,另外就他家这人品……放你你能把自己姑娘给他家么?”
  那些妇女点了点头,其中有个岁数看上去挺小的问道:“那你说,这老梁大嫂为啥还要答应这么亲事儿啊?”
  “小点声儿。”那抱孩子的女人拉低了声音,她四下看了看,典型的疑神疑鬼,见没人注意,便说道:“为啥,为钱呗!想想这老梁家也够难的了,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梁韵他爸,就是被老何家的高利贷逼死的,唉,她小小年纪倒也真懂事儿,白瞎这大姑娘了啊,鲜花插在了粪坑里。”
  我们一般将单纯的败类比作牛粪,而一家子全是败类自然就会比作粪坑了,这女人说的不无道理,何谦父子这一手确实够败类的,他们有他们的如意算盘,想想以前答应梁韵儿的条件时他们就有过打算,要知道梁韵儿可是免费的劳动力,生财的稻草,这何谦哪儿会这么容易放手?他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寻找麻烦,想一辈子都压在她们母女的头上,正好这次儿子挨揍,揍得好,这一顿拳脚得打来多少钱?
  要知道订婚以后,两家人变一家人,钱什么的,真的都浮云了,以后梁韵儿挣得再多,也是他们家的,而且那亲家母……嘿嘿,何谦这老孙子想到了这里,不由得露出了猥琐的笑容,村子里的大喇叭为了增加喜庆气氛特地选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这首知名歌曲。
  今天对于何谦以及何事成来说,确实是个好日子,这老家伙乐的胡子直颤,但是他似乎发现了有点不对,便对着旁边自己那窝囊儿子说道:“你媳妇儿呢?咋还没来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日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今天每天都是好日子啊,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农村的广播喇叭可真可谓是地方一霸,连同着杂音播出的民歌,愣是平添了几分重金属的感觉,这可这是农业重金属,乡镇一体化的表现,尽管这歌儿在某些人耳朵里,就如同爱情买卖一般的没有营养,但是这也没什么,就跟过年时的春晚一样,乐呵就好,可能只有那些专家才会在意到底唱演的是什么吧。
  可今天到底是不是个好日子,咱谁也不知道。
  在某些杂碎的心中,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马上就能人财两得,那何家人心中怎能够不暗爽呢?
  那何谦问自己儿子:“你媳妇儿呢?这都几点了还不来?”
  那何事成今天喜事,所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农家大院儿里属他最显眼,瘦不拉几的小身板儿穿着一套十分得瑟的黑西装,而且十分骚包的扎了一条红领带,给人家一种今年本历年的感觉,下身潮流七分裤这把他给帅的,一只眼睛还青着,鼻子上抱着纱布,这副造型儿显然是那张是非的杰作,看上去他很害怕自己这老爹,见老爹生气,他也不敢怠慢,由于鼻子被打塌了,说话都瓮声瓮气儿的:“我刚才给她打电话了,说是在家里化妆呢,马上就过来。”
  “给脸不要脸,跟你说啊,结婚以后千万别惯着,吗的,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啊?”那何谦哼了一下,然后嘴中叨咕着,似乎今天他家办喜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般。
  何事成慌忙点头,然后说道:“一定一定,爹,咱快吃吧,要不别等了。”
  何谦望着自己这熊包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你这样子,你们也真够窝囊的了,五六个人没打过一个,打你那人你真不知道他住哪儿?”
  他的声音很大,引来了一些食客们的注意,但是他根本没在意,似乎以他在这村的地位来说,根本不用可以遮掩什么,那何事成脸一红,便唯唯诺诺的说道:“我真不知道,梁韵应该知道,就是因为她那小子才打的我,我问她她还不跟我说……”
  “惯得她?!等一会儿她来的,吗的还想反天是怎么的。”何谦气呼呼的骂道,那何事成连忙点头道:“一定一定……”
  都在等梁韵儿,可是梁韵儿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村子中,此时能动弹的人基本上都去坐席了,挨家挨户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户人家似乎还有人,这是一间破旧的土房小院儿,破旧的篱笆墙上面布满了深绿色的喇叭藤,由于季节的缘故那些叶子已经呈现败相,蔫头蔫脑的花朵,有气无力的开放着,似乎在象征着有一种美丽注定孤芳自赏无人问津。
  院子中,那小土房的窗户开着,从里面传出了低低的哭泣声,正是那梁韵儿,还有已经是中年的周胜男,周胜男此时正坐在炕上哭的伤心,梁韵儿枕着母亲的肩膀,眼睛红红的,却并未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