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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我下了车。路上,一位妈妈和保姆沿街散步,推着功能复杂的婴儿车。婴儿车具有折叠、摇晃、前倾后躺、播放歌曲等功能,不止可以放下一个小孩,还能放尿布、抹布、幼儿零食、果汁罐头(给大一点的哥哥姐姐)、换洗衣物、瓶瓶罐罐甚至修车工具。我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平时的经验,当医疗补助计划的医生并不代表我买不起高价的名牌婴儿车。眼前的日常生活景象,跟我不久前经历的苦难同时并存,仿佛一帖特效药。
  我转过身,琳达和莎娜朝我跑过来。琳达跑在前面,双手抱住我,我也紧紧拥抱她,感觉真好。
  “还好吗?”琳达问。
  “没事。”我说。
  这么说,还是没让琳达放心,她用不同的方式又问了我好几次同样的问题。莎娜站在几尺之外,在琳达和我拥抱时,我们眼神交会。莎娜擦去泪痕,我对她微笑。
  亲吻拥抱一直延续到乘电梯上楼。莎娜比往常冷静,有点刻意保持距离。外人也许会觉得,她是要给好不容易重逢的姐弟多留点空间,这么想的话,恐怕会把莎娜和雪儿混为一谈。莎娜这个人表里如一,她脾气暴躁,为人严厉、有趣、慷慨,而且可靠得没话说,从不会做作演戏。如果你的字典里有反义词这个条目,你去査“羞答答”这个词汇,就会看见莎娜美丽的脸庞回瞪你。莎娜总是临危不乱,就算让根铅笔扫过嘴巴,她也不会退缩半步。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安。
  到家时,琳达和莎娜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琳达的手从我身上松开。“莎娜想先和你谈。”她说,“我去厨房。想吃点三明治吗?”
  “好啊。”我说。
  琳达吻了我又按了我一下,好像要确定一下我这个人确确实实还在。她匆匆离开房间。我看着莎娜,她还是一样和我保持距离。我扬扬手,做了个“怎么了”的手势。
  “你为什么要逃跑?”莎娜问。
  “我又收到一封邮件。”我说。
  “也是那个账号?”
  “是的。”
  “为什么这么久才收到?”
  “她用的是暗语。”我说,“我遛狗的时候才想起来。”
  “什么暗语?”
  我对她解释蝙蝠女和少年尤物的掌故。
  听完,莎娜说:“所以,你才去金考上网?带克洛伊出去散步的时候灵光闪现。”
  “对,正是如此。”
  “邮件上到底说什么了?”
  我没想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些问题。除了刚刚所说的特质之外,严格来讲,莎娜还是个不求甚解的人,小细节她向来不感兴趣,也不是她擅长的。小细节只会搞得她一头雾水,思维混乱。“她要我昨天下午五点到华盛顿广场公园见面。”我说,“还警告我会有人跟踪我。她还说,无论如何,她都爱我。”
  “所以你才逃跑?”她问道,“因为不能失约?”
  我点点头:“海斯特说,最快也得等到午夜才能把我保释出来。”
  “你准时到达公园了吗?”
  “是的。“
  莎娜往前走了一步,说:“结果呢?”
  “她没出现。”
  “但你还是相信,邮件就是伊丽莎白发给你的?”
  “是的。我找不到其他解释。”我说。
  我说这句话时,见她微笑着。
  “怎么?”我问。
  “还记得我的朋友温蒂·派蒂诺吗?”
  “你的模特儿同行。”我说,“跟希腊焰饼一样散漫的那个?”
  我的形容让她莞尔一笑。“有一回,她找我跟她的……”莎娜举起手指比出引号,“精神导师一起吃饭。她说,她的精神导师能够读出人的心思,还能预知未来等。他正在帮助温蒂和死去的妈妈联系。温蒂的妈妈是在温蒂只有6岁时自杀死的。”
  我听她往下说,没问她“重点是什么”。莎娜不紧不慢地说着,我知道,她终究还是会回到重点的。
  “我们吃完饭,服务生送上咖啡。温蒂的精神导师用一双明亮好奇的眼睛打量我。他的名字好像叫欧眉。你知道他那个样子。接着,他跟我说他的感受——‘感受’这个词是他说的。他说,我可能对他的能力有怀疑,要我说出心里的想法。你知道我这个人了。我当面说他狗屁不通,说我受够了他骗我朋友的钱。欧眉没有生气,我却气炸了。总之,他给我一张小卡片,要我在上面随便写点什么,生命中的大事、约会、恋人的名字等,什么都可以。我检査了一下卡片,看起来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白色卡片,但我还是要求用我自己的卡片写。他说随我的便。我就拿出一张名片,翻过来,他递给我一支笔,但我还是决定用我自己的笔,以免笔里有文章之类的,谁知道呢。他也没意见。我写下了你的名字,就‘贝克’两个字。他拿走卡片,我盯着他的手,注意他会不会调包什么的。但他只是把卡片交给温蒂,要她拿好了。他抓住我的手,闭上眼睛,开始摇摇晃晃,好像发病了似的。我发誓,好像有某种东西流过我的身体。接着,欧眉睁开双眼,说:‘谁是贝克?’”
  她往沙发上一坐,我也是。
  “我知道变戏法那些花招,但我人就在那里,近距离地盯着他。我差点相信了他,相信他有超能力,就像你说的,找不到其他解释。温蒂带着满意的笑容坐在那里。我实在想不通。”
  “他调查过你。”我说,“他知道我们的关系。”
  “那他为什么不猜我的儿子或琳达的名字?他怎么知道我写的就是你的名字呢?”
  有道理。“所以,你就成了他的信徒?”
  “差一点。我说了,我差点就相信了。老欧眉说得没错,我是个怀疑论者,也许这可以表示他真的是个灵媒,但我知道他不是。因为没有灵媒这种东西,世界上也没有鬼魂。”她停顿。我亲爱的莎娜,这段推论实在有欠严谨。
  “于是我就去做了一些调査。”她继续说,“当名模的一大好处就是,你打电话给任何人,对方都会乐意和你交谈。所以我就打了一个电话给好几年前在百老汇认识的一个魔术师。他听完后,就立刻哈哈大笑。我问他有什么这么好笑的。他问我:‘精神导师是不是在饭后表演的?’我吓了一大跳,这有什么关系?我说是的,你怎么知道。他又问我,你们有没有喝咖啡?我说有的。他又问,精神导师喝的是不是黑咖啡?我又说是的。”莎娜此时面露微笑,“贝克,你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吗?”
  我摇摇头:“我想不通。”
  “他把名片拿给温蒂时,名片掠过咖啡杯,是黑咖啡,跟镜子一样会反射影像,他就这么看到了我写在名片上的字。原来只是个愚蠹的小把戏,简单得很。只要把名片掠过黑咖啡,就跟掠过镜面一样。而我差点上了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说,“你觉得我和傻乎乎的温蒂一样好骗。”
  “不完全正确。贝克,你想想,欧眉的招数之所以能见效,一部分原因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温蒂会上当,是因为她想相信那套鬼话。”
  “而我想相信伊丽莎白还活着?”
  “你的这个愿望甚至比在沙漠寻找绿洲的垂死之人还要饥渴。”她说,“但这也不是我想说的重点。”
  “你想说的重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