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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我一听齐心要说的竟然是这事,马上就想追问下去。可我哥和齐方却在这时候回来了,看上去心里都揣着事,说了声咱们继续往前走吧。我们已经把牢房的区域走完了,拐一个弯,山腹当中巨大的空间也已经到了头。周围重新变成凿通山石而来的通道,通道狭隘,只能容两个人并排着走。我和我哥走在一块,齐方和他媳妇走在一块。通道末端连接着一个几平方米大小的石室,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石室中四壁徒然,我们把犄角旮旯都搜查了一遍,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的暗门密道。
我有点不敢相信,说这地方不是应该通到齐家大屋去吗怎么会连条路都没有,是不是咱们什么时候走错了齐方说不可能,看得出来他还不死心,又沿着墙根摸了个来回。摸完之后他说,这石室地面上确实没有什么机关设计,要是还有别的出路,那应该会在我们头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等安顿下来再说吧。白先生是个好人,不会对你们有什么企图的。我说你们俩是一伙的,你当然说他是好人了。你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说,现在就在这儿说清楚
齐心看了看我们几个,估计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于是说声好吧,那我现在就把事情告诉你们。白先生就是外面传的白疯子,自打文革开始,就一直住在这大屋里。我跟着我小姑住在大屋的附近,小的时候没人陪我玩,我就经常一个人跑到大屋来。这么一来二去的,便认识了白先生。白先生非但不是个疯子,还知道很多关于齐家的秘密。之前我跟你们说的尸军的事,其实就是白先生他告诉我的。也就是在昨天吧,齐方带着你们俩进了城,说是要找他大姨,打听当年的一些事情。你们前脚才刚到这,后脚我就接到长老的命令,要我假扮成齐方,想办法致你们于死地。我当时觉得这么做挺对不起齐方的,就跑来问白先生,我该怎么办。白先生跟我说,如果不照长老的意思办事,他们还会另外找人替我。到时,你们一样会有危险。所以他让我先把这事应下来,但不要尽力去对付你们。如果最后我和你们都活下来了,那就想个法子,把你们带到大屋来。我之前听你们提到过,地下通道是能通到大屋的,所以这才一路上跟着你们,怕你们走不到这里。我敢用性命担保,白先生他不是个坏人。他让我带你们到这,也绝对不是打算要害你们。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至于信或者不信,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第一百零九章 魂丝
齐心说了这么一大通话,看她的表情倒是不像在撒谎。那个叫什么白先生就站在一旁听着,等齐心说完,问说你们之中是谁想问当年灵海的事他问完不待我们回答,目光便寻到我哥身上,径自笑了一笑,似乎心里头已经有主意了。我哥和他对视了片刻,扭头对齐心说:“我相信你说的话。”齐心马上追问我道:“那你呢,你是不是还怀疑我是在故意下套,设计要害你们”我被她问的一愣,反问她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激动个什么劲再者说了,在齐方家那会儿,你敢说你没设计害我们就是你把我们引到那去,我们才会被尸蛊给围攻的。充其量,你也只是没尽全力害我们罢了”齐心听了眼眶一红,声音也跟着哑了,哽咽着说你不信我,那些尸蛊又不是我养的。再说了,我不是也被咬了吗她一下子委屈的不像话,弄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又是不是该哄哄她。正在我为难的时候,那位白先生上前去,拍了拍齐心的肩膀。他让开一条路,请我们先到屋里坐坐。余下的事回头再说,他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座大屋我在设计图上看过,说是座城堡也不过分。占地非常广阔,我们所在的地方不过是它的一个别院,也已经大的叫人摸不着北。白先生引着路,特意靠近我哥,对着我哥低语了几句。我哥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又回过头来,看我们跟上来没有。齐方在我旁边说,这地方他还从来没进来过。据说整一座大屋,设计能住下五千个人。屋内不仅有各式建筑,还有好几亩田地,用来种果树和时蔬。当年也就是在这儿,他们一百来号齐家人,吃掉了三百多号家奴。其中男女老幼都有,据说很多家奴一觉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儿女被主家砸碎了,扔在大锅里头炖煮。那情形真是太他妈惨了,心理素质要多强大,才能靠着吃人活下来我听齐方说就觉得惊悚异常,指了指白先生的背影问他,那个人你怎么看他怎么会不是个疯子呢,他对我们真没有啥企图齐方摊开手说我也不知道,且看看再说吧。他自个在那琢磨了一阵,又对我安排道:“从现在开始,我盯着那个姓白的,你盯着齐心。注意点别让这俩人走的太近,也别让他们脱离我们的视线。”我听过后说齐心那是你媳妇,凭什么我来盯着她我跟她对付不来,你自个的人自个盯着去。齐方一听我不愿意,叹了口气服软说那好吧。你可把招子放亮点,别把人给我盯丢了
我们俩商量了一路,也没管齐心他们听没听见我和齐方说的话。白先生把我们带到了一间会客厅里,沏了壶茶,给我们一人一杯倒上。厅中的气氛很沉闷,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我看齐心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又挑衅似得地扫视了我们一眼。她那意思像是在说,这茶里没毒,你们爱喝不喝白先生见我们都不说话,便咳嗽了一声,开腔道:“你们几位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像齐心说的,我并没有恶意。我在这住了二十几年没离开过,对于当年的事,也多少听说过一些。你们要见长萱,今天恐怕是不行了,不过我可以尽快给你们安排,就请你们先放心安顿下来。”
我低头问我哥:“长萱是谁,我们为什么要见他”齐心在我身后抢着答道:“笨蛋长萱就是齐方他大姨”她又说这几年都是白先生在照顾大姨,他真是个好人,对谁都特别的挂心。我心说这样的人要不是傻就一定是别有意图,嗤了一声,更加提防起面前的这位白先生。我暗示我哥要不要今天就见到人,别非得拖到明天,再发生什么变故。我哥好像没注意到我的意思,沉默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齐方把话接了过去,一开口就问白先生的来历。他说据他所知这个姓白的不过就是个家奴,当年没被当成粮食吃了,活到现在,也不该齐方叫他一声先生齐方的态度特别嚣张,白先生还是不愠不火的说确实如此,那齐少爷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也不过就是个称呼。他说起当年,在文革当中他躲过了人吃人的那场灾祸,这其中还有些隐情他不方便在这说。说到最后,还是请我们先安顿下来,容他稍后再禀。我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非得让我们住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替黑旅馆拉客的呢
这话一出来,白先生不生气,反而还笑了。笑完以后他说,我不是非要你们住下来,而是就你们的状况来看,不住下来不行。你们各位身上都有伤吧,就拿你来说,尸毒没清干净,残留在体内很容易伤肝。那边那一位身上的外伤很重,要再让他这么耗下去,伤口发炎,严重的话还有可能坏死。齐少爷的情形倒是好一些,但是也需要休息。还有我说了,你们今天是见不到你们想见的人的。他的话里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权威,一瞬间就让我感觉,这个男人绝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简单。我哥替我们所有人答应了一声,问他说你打算安排我们住在哪儿那姓白的竟然连房间都给我们收拾好了,看来是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等到我们这几个人。房子一共两间,齐心住一间,我们仨住一间。大屋里净是些老式的建筑,采光和通风都不太好。房里点着一盏油灯,有种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最难得是房里竟然有一大桶热水。齐方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就脱了衣服准备扎进去洗澡。我说你看不看清楚点,万一这里头是化尸水怎么办
齐方趴在桶边闻了闻,说这味道不像。他又出去在院子里逮了一只大老鼠,扔进那水里泡了一会。老鼠除了拼命挣扎,倒也没有其他异常。齐方说这回可以放心了,一猛子扎进去,一桶水被他晃出来半桶。我说你他妈能不能讲究点,还有这就一桶水,你都洗了我和我哥咋办说着我才发现我哥不见了,四下里寻了一圈,找着他在院子里蹲着,看齐方刚抓的那只大老鼠。那大老鼠一点也不怕人,自顾自在那打理湿了的毛发,小爪子一扒拉一扒拉的,刚把毛理顺,又沾了一脚的泥。我说哥这有什么可看的,你要不要也洗洗,我去给你打点水我哥摇头说用不着,他想一个人在这透口气。我感觉他情绪不大对,怕他出什么事,强拉着他回屋,非给他打了盆水。我哥身上有大伤口,我就让他把脚洗洗。又在一旁监督他把裤子脱了,露出两条光腿,将一双脚踩进水盆里。
这时候齐方突然想起来,胡乱套了衣服跑来问我,说:“对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对一盯人的吗怎么什么时候把这事给忘了,你看现在,齐心和姓白的都不在这了”我真想一脚踹死他,说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来这一茬这会儿齐心肯定在洗澡呢,你怎么去盯着她去齐方回嘴就说,你还有脸说我,你呢,你自己怎么不长脑子记着点这事齐心还好说,至少我知道她在哪儿。她脱了衣服洗澡那就更跑不了了,倒是那个姓白的,随便钻进哪间屋子里,你就没地儿找去。要我说咱也别耽搁了,直接去找我大姨问话去吧。赶紧把要问的事问清楚,然后赶紧离开这里。我想想也对,问我哥是什么意思。一句话还没问完呢,就听门外白先生敲门道:“几位洗的怎么样了,我拿了点伤药过来给你们。”
门没关,白先生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有药也有纱布。纱布已经泛黄,看啦有些年头了。他先给了我一碗黑乎乎的汤汁,告诉我这个吃进去可以清理我体内的尸毒。我端着碗迟疑着,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白先生又去找我哥,叫他把衣服脱了,把他后背上的伤再处理一下。我哥听话地任由他摆布,等脱了上衣之后,我突然看见我哥脖子后面爬着一条黑线。那黑线像头发丝似的,分明就是之前在齐方家里,我在我哥手臂上看见的那一条。白先生也看见了,弯着腰倾身说:“这是魂丝啊。有人给你留下了讯息,你怎么一直带着它,也不知道取出来看看。”我哥老实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它取出来。白先生便去拿了支毛笔过来,蘸着墨,在那条黑线一端点了一下。他随即用手按住墨点,慢慢地往外抽,竟就此把整条黑线都给抽了出来。抽出来的黑线泡在水里,化开之后,变成一个叫人看不懂的扭曲字符。

第一百一十章 夜探
我和齐方都凑在水盆边看,问水里那字符是个什么意思?白先生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后说,这魂丝里的讯息不完整,可能带在身上的时间太长,有一部分内容被你消化掉了。我讶然道这玩意还能消化掉?又问,那消化掉了,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害处?白先生答说害处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你们在来齐家寨之前,是不是还碰上过什么怪事?这条魂丝带着很重的一股魔性,我看你们遇上的,一定是个非常棘手的家伙。听他这么说我立马便想到了在鬼市上出售的那个人形的地生胎,所谓魔性很重的东西,八九不离十一定就是它了。那这条魂丝会是谁给我们留下的?它之所以会粘在我哥身上,是不是因为我哥碰过那块腐烂发臭的肉?这些问题我都不得而知,只能在心里暗自嘀咕,那地生胎的事最好别再缠着我们。
有了眼下这一番交涉,我对白先生的戒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也许他真是一好人呢,所以我哥才选择了相信齐心说的那些话。处理完我们各自身上的伤之后,外头天也黑了下来。白先生说他准备了些吃的在厨房里,问我们谁去帮他把菜端出来?齐方看了看我和我哥,说得了那就我去吧。正好也去看看你下没下毒,有我在这,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样?白先生让开一步,口称不敢,领着齐方走了,留下我和我哥围桌坐着。自打进了这大屋,我还没机会跟我哥好好说上话。趁着这段时间我问他,这一路上在想什么,怎么看着好像有什么心事?我哥回答我说,这个白先生知道很多的事。也许这次有机会能问出点什么来。只是我哥还在担心,问出来的结果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乐观。我问那你想象的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一旦知道了当年那些事情的原委,你那个一直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就可以从源头上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我哥苦笑了一声,适时地把话题岔开,问我现在看东西是不是还特别的清楚,有没有再出现过什么幻觉?我奇怪他怎么这么问,回答说拿这双眼睛看东西,真是一点劲都不费。我的视力要早这么好,当初我就报考军校去了。一说到学校我又头疼起来,心里盘算着我这学期究竟落下了多少学分。不一会儿齐方白先生端了菜进来,在桌上摆开,招呼我们吃饭。白先生去叫齐心了,我们仨坐着,视线在各个盘子之间来回的换。齐方最先开口道,桌上这几个都是他们当地常见的野菜,看上去倒没什么异常,他刚也到厨房里看了,没找到类似下毒或是下蛊用的工具。不过齐方建议,这里的东西最好还是别吃。吃进去容易抠出来可就难了,万一有问题,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我也是这个意思,正等我哥表态的时候齐心就来了。她换了一身旧式的开襟长裙,因为个头高,穿起来倒显得裙子短了。她大咧咧地坐下,跟我们打了声招呼,接下去便说她找到了一副麻将,要不待会吃完饭,咱们打会麻将吧?你们看我们这正好四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就是一副牌啊。齐方不等她说完,就教训说你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这么爱玩,这都什么境地了,你还能想出打麻将这一出来。他们这俩人一说话,连口气里都透着一股相似。我一想到他们两个年幼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就觉得这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尤其齐心还比齐方大几岁,成长发育的过程都不匹配,怎么可能长出俩一样的人来!
我们这一桌坐满了,也就齐心一个人拿起筷子吃起菜来。她边吃边看我们,一样菜一样菜去试,劝我们说这真没毒!让你们防人的时候你们不知道防,现在这都安全了,你们到底在怕个什么劲啊?我反正就看着她不说话,突然看我哥也拿了筷子,夹了一筷子叶菜尝了一口。他尝完以后自觉没什么事,便把他尝过的菜送到我碗里。然后他又去试第二盘,试完了还是一样,将已经确定无害的东西让给我吃。这顿饭我们吃了快一个钟头,说实话,最后还都没吃饱。每吃一口都觉得这心里有什么膈应着,所幸吃完之后,谁都没出什么意外。空荡荡的大屋里就只我们一个屋有火,打亮堂的屋里看出去,外面一片漆黑,好像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就只剩下这一个地方空悬于世。齐心打了个哈欠,问我们打不打牌,不打她就回去睡觉去了,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吓都把她吓累了。她还不忘了提醒我们,这一入了夜,大屋里几乎每一寸地方都有鬼。没事可别到处瞎逛悠,到时候出了事,又得怨是她和白先生的错。
齐心一走屋里就静了,我哥收拾了桌椅板凳,又准备把盘子和碗拿去洗了。齐方说他知道厨房在哪,这活他去干,叫我们留在这别出去。里屋有一张大通铺,被褥都很旧了。我掀起来闻了闻,没有霉味,应该才刚晒过。我哥没多会就说要睡觉,窝在角落里很快便睡着了。齐方回来我们又瞎聊了一会,他的感觉和我一样,不管那个白先生做了什么,总之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齐方说等明天,他再去查查这个人的来历。当年那么惨他都活下来了,难道他不憎恨齐家,不想找齐家报仇?我说他要报仇找你可以,找齐心也行。那对我和我哥,他又会是什么态度?聊到最后也没个结果,嘴皮子犯困,我们便也倒头睡觉。睡也没敢睡死,一直半梦半醒的,就怕被人暗算了。
睡到半夜,我感觉我哥起来了。他一个人出了门,看样子不像是起夜。马上齐方就来摇我,说老七你醒醒,你哥出门了,快咱也跟上去看看去,看他这是要去哪。我们俩胡乱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便跟了上去。我哥没法走快,沿着墙根,似乎是很有目的地转了两个弯。齐方问我道,你哥他怎么好像认识路啊?我答说他看过设计图,也许是记得那图上画的房屋构造。我刚说完,齐方立刻接着道:“不对啊,这路我也记得,我们来过的!”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路正是我们来时走过的那条,要按目前的路线走下去,最后,应该能走到青石顶的机关处。果然我哥的目的地就在那儿,我和齐方赶到的时候,他已经绕着机关看了一圈。那青石券顶在地面上隆起一块,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巨大的坟包。
我哥停在白先生抛绳子给我们的地方,蹲下去在蓑草当中摸索。他好像没找到想找的东西,站起身,迎着月亮看了一眼天。月亮的光完全覆盖在青石顶上,感觉十分的凄凉。突然齐方拽我示意我往另一个方向看,我才发现,青石顶的另一端,矗立着一块碑。碑上的字我看的很清楚:奠齐门英烈。这还真是一坟包!可是坟包顶部为什么能够开启,坟包底下,又为什么是一个连接着地下建筑的石室?我还没想的太明白,又听齐方说:“糟了,你哥不见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哥就打我们面前消失不见了。我问齐方看没看见他去了哪个方向,齐方说没啊,我不跟你一样在看碑呢!他转念一想,问我说,你哥会不会回去了?他在这没找着什么东西,所以一晃身就先走了。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看了一眼脚下蔓生的杂草和周围几个黑漆漆的门洞,又觉得漫无目的地去找我哥更容易出事,不如就此先回去,也许我哥真如齐方所说的,已经又回屋睡大觉去了。我跟齐方说我们也回去吧,齐方咦了一声,说你不找你哥了?我把我的考虑跟他说了一遍,齐方想了想,答应道也好,回去在屋等着你哥,总比咱在这四处乱窜的强。
说完我们便循路回去,记忆当中,转两个弯再走一段路,便回到房门前了。可等我们转完了两个弯,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一扇巨大的朱漆古门。门上光一块门板就有一米宽,厚度至少在三十公分以上。十块门板从左往右拼接在一起,厚重的色彩浓艳欲滴,好像是昨天才刚粉刷过。我在门前倒抽了一口凉气,问齐方说:“咱们怎么走这来了?这门好大好气派,会不会这就是你们齐家大屋的正门?”齐方屏气凝神,摇了摇头,说你见过谁家大门装在屋子里头?这应该是一道隔门,这道门里的院子,估计属于齐家一个非常有地位的宗房所有。齐方对他们家的家族历史不那么感兴趣,对我说了声别看了,咱们原路返回去,看看是在什么地方走错了,怎么会无端端跑到这来。齐心可说过这屋里入夜以后全都是鬼,咱可得悠着点,别让哪只鬼给盯上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齐长萱
我们于是照着原路又走了一遍,这次的情形更糟,连刚才的青石顶都找不回去了。齐方摸着下巴说咱俩怎么好像迷路了!这才走了多少路,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就给迷住了?他想了想,又说有可能是碰上了鬼打墙!说完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站定下来,把他齐方的名字连带着他们家的宗族谱系,对着半空中详细地报了一遍。齐方说要真的是鬼打墙的话,那鬼听见他是齐家的子弟,也应该不会为难他才是。我挺怀疑他的这种说法的,果然,等他报完了家门,我们还是一样在路上迷着。走了三四趟下来,每趟的路都不一样。可是最后却又殊途同归,每次都把我们引到那朱漆大门前。齐方气的直跺脚,说怎么会这样?怎么跟着老七你多了,我的点也这么背!我说你可别怨我,这是在你自家的地盘上,大概你们家老祖宗看见你觉得老怀欣慰,一乐呵,就想把你留下来好好孝敬他们。我纯粹是受你牵连,无缘无故就被困在这了。
齐方原地踱了两圈,说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这些老齐家的鬼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所以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耍这种把戏。他说完,突发奇想就要去推那扇大门。我追上去说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要打开了里面一窝子鬼蜂拥而出,把咱俩切片都不够涮的!齐方说那你躲远一点,要有事我自己能应付得来。他刚说出应付俩字,就听我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问我们这么晚了在这干什么?我吓得一哆嗦,回头看,那说话的人是白先生。他提了一盏灯笼站在荒草中央,看不见脚,就跟个晚归的孤魂野鬼似的。我对他说我们迷路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来了。齐方转了个身,反问他那你在这干什么呢?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莫不是这一晚上你都在跟着我们?白先生看了看那扇朱漆大门,举手一指,说这门已经几十年没有开过了。当年最后一家人住进去的时候,便用皮子把门从里面封死了。之后门里发生过什么谁都不知道,只是这门,千万不能由你们推开。你们不知不觉是不可能走到这的,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在引你们过来。
白先生叫我们跟着他走,踩过丛丛杂草,又跨过好几重院子。我们所经之处一点亮光都没有,唯一能照见路的,就只有白先生手里那一盏灯笼。我突然担心起我哥来,小心地问白先生,我哥他也出来了,你能不能帮忙找找他,看他到哪儿去了?白先生把灯笼压低了给我们照着前边的台阶,侧过半张脸来说,我知道你哥在哪,现在就准备带你们过去找他,你们太不应该了,三个人都不在房里睡觉。他这话说完,我们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半月形的拱桥。桥底下没有水,还是一丛一丛的杂草荒长着。走上那拱桥之后,我第一眼便瞧见了我哥。他竟然就在桥对面的草丛中蹲着,看见我们来了,也明显吃了一惊。他站起身迎着我们走过来,问说:“你们怎么到这来了?”我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和齐方跟着你出的门,眼瞅着你就消失不见了。后来我们迷了路,是白先生找着我们,又带我们来找的你。齐方不等我说完,接着就问,林逸你一个人黑灯瞎火的,跑这来干嘛来了?
我哥深深地看了白先生一眼,说他出门以后只是感觉有人跟着他,但是没想到,跟着他的人会是我们。他说他是出来看这大屋各处的机关设置的,有些机关白天不容易看出来,要到了晚上才有可能辨认。青石顶那儿可以说是一处枢纽,几乎所有机关的联锁装置,都以那里为出发点。我问我哥你看这个干什么?要不小心中了什么机关,你那不是自找麻烦吗?我哥拍掉裤腿上的草根说,这大屋里的机关有很多人工改动过的痕迹,他也只是好奇看看,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而且凭他对这些东西的了解,不会轻易被机关给绊住。他不再多做解释,问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回去?我说你要是看完了我们就回去吧,在这院子里走着,我老觉得会出什么事。这时候却听白先生开口道:“长萱醒了,情况还算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现在安排你们见一面。”
他这话自然是对我哥说的,我哥听完,当即脸色一变。他沉默了有好几分钟,才醒过神来,答应了一声好。白先生于是点着头,说那就请你随我来。他提着灯笼走了出去,边走边对我们解释,齐方的大姨也就是齐长萱,最近这几年的神智一直都不是很清醒。好的时候她还和往常一样,不好的时候,见谁她都喊打喊杀的。这种症状的起因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他才没有马上安排齐长萱和我哥见面。我听齐方在后边嘀咕说,他大姨一辈子叱诧风云。在他们这一门行当里头,说他大姨是第二,那就没有人敢认第一。她这么一号人物竟然会神智不清,说出去,哪有人信啊!他的言下之意是说他也不信这套词,我没吭气,心想反正只要能让我哥见到这个齐长萱,那我们此行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白先生把我们领到一处极其偏僻的小楼旁,指着楼上对我哥说,长萱现在就住在这,不过你们人多了她可就不愿意见了,既然是你有话要问她,那就请你一个人上去吧。
我哥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我还想再争取争取,就问白先生我也不能跟着去看看吗?我不进屋也行,就在门口等着我哥出来。白先生摇头不语,但意思却已经很明确了。我哥叫我就留在这里等他,头也不回便拾级而上,消失在了楼道深处。他这楼像是那种老式的绣楼,楼梯口很窄,楼道又黑又长。我踮起脚来往里看,生怕我哥进去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过了好长时间,才听那楼上传来嘎吱一声开门声。然后便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估计是齐长萱请了我哥进屋,两人正要说道起当年的事。
我心里没底,干等着也没事可干,于是用胳膊肘捅了捅齐方,向他打听他大姨平常是个什么样的人。齐方也跟我一样忍不住好奇,正把个脖子伸的老长,恨不得直接探上二楼,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他想清楚了才回答我说,他大姨是他见过最有魄力的女人。这几十年间齐家台面上全靠她撑着,不然早垮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她那儿子也很有能耐,天分极高。在齐家所有的男孩当中,只有齐方和他表哥是个例外。他们能够有机会系统地学习他们家的家传秘术,这其中,齐方他表哥又算得上是例外当中的例外。因为齐长萱不仅有他这个儿子,前后还有四个女儿。当然这四个女儿也都很有出息,如果不是他表哥后来出了事,齐方他大姨现在应该已经是长老之一了。
我哦了一声,还想再找点什么话说说,突然却听见楼上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嘶吼。那声音一听就知道出事了,我反应过来,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去。楼道里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凭触觉,摸着两边的夹墙向上猛跑。那夹墙大概是经年阴冷不见光的缘故,摸起来全都是湿乎乎的。似乎是正在往外渗水,又好像有股寒气,正紧紧的依附在墙面上。楼梯尽头有一扇门,门缝底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我扑上去猛拍那门,嘴里喊我哥,问他里面出什么事了?我哥没有回应我,只听一个女人用尽力气大喊道:“既然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对了,你就是回来报复的,你就是回来报复的!”她喊完把个什么东西扔了出去,哗啦一声,东西落地,摔了个粉碎。
我急得恨不得破门而入,这时白先生上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钥匙。他用钥匙打开门锁,示意我让开一点,便准备要推门。门刚开了一半,就听砰的一声,又被人撞的关了回去。我感觉撞门那人就是我哥,再不管三七二十一,夺过门把手,一把把门推开。推门只见满地狼藉,屋里所有能摔烂的东西,已经全部摔烂了。一个打扮得体的女人正站在桌子旁,手里捏着一片碎玻璃,指缝间全都是血。她那脸可真叫可怕的,五官扭曲,几乎全都异了位。张着一张嘴,舌头吐出来老长。她就含着那条舌头喊叫道:“你为什么不肯死,为什么!”我环顾四周去找我哥,看他站在门后,右胳膊划破了一道口子。血顺着流进他手掌心,他捏了一把甩了甩,竟出奇坦然地看着那个疯女人。他说我不是来报复的,只求你告诉我,当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决裂
那疯女人一听我哥说的,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哥,声音发颤,说:“当年……当年那事不是我出的主意!是他们说要杀你,也是他们要把你的骨头敲碎,埋在各处,要借此镇住你的魂魄,让你永远不得翻身。我当时怀着孩子,这些事……这些事我一样都没参与!现在你不去找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找我!”她越说声音越大,眼看着就要失控了。白先生快步上去想要拦住她,没曾想那女人一见了白先生,竟大叫一声,径自扑了上来。她叫的是“江诚”,手里挥舞着那片碎玻璃,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江诚你快来救我,你看他回来找我们来了!”还没等她扑到白先生面前,突地又脸色大变,恨恨地喊江诚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们不管,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边喊边举起碎玻璃,被及时赶到的齐方空手套白刃,抢下了手里的凶器。白先生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干草,送到疯女人的鼻子边上,让她闻了一口。
闻见那干草上的味道,疯女人顿时眼皮子一翻,仰倒在地上。白先生扶了她一把,又转过脸来问我哥,她是不是开始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我哥沉默地点了点头,手上的血不断往下滴,已经在脚下积了一滩。我想过去看他伤的怎么样,又见白先生要把那疯女人搬上床,于是便先过去搭了把手。等安顿好那女人,白先生才叹着气说,她的这种症状也不知是怎的,发起病来一点规律也没有……我哥还在门边站着,遥遥地说了句,我猜,她应该是给自己下了个咒。这个咒有可能用了当年的事做引子,所以当我提到时,她才会有这样的反应。白先生愣了一下,喃喃自语说:“她对自己下咒,她倒是下的去手,只是,只是……”他的话最后也没说完,一副眉目当中难得露出了疲态。
我正打算要朝我哥走过去,就听他叫我说:“林柒你过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他带着我走出门外,就在楼梯口对我说道,你以后别叫我哥了。我听了还以为他跟我开玩笑呢,干笑了两声,说那我叫你什么?叫老林?来老林,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我哥躲开我没让我碰他那条胳膊,压低了嗓音,语气严肃地说,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哥了。我听到这儿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苦着脸问为什么啊?我做错什么了,你那么不愿意当我哥?我哥到这个点上也有一些犹豫,说这其中的原因,他过两天再告诉我。说完他头也不回就下楼走了,留我在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
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没有那一刻那么彷徨过,眼看着我哥走远,想去追,又不知道追上了能干嘛。齐方从屋里走出来,嘴里嘟囔着说,打死他他也没想到,他大姨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看我愣在那不动,推了我一下,问老七你怎么这副德行,跟丢了魂似得?我提不起声音来,就跟大喘气似的对他说,我哥他说他不是我哥,他以后不要我了……齐方大概是没听清,又问我你哥怎么了?他怎么就不要你了,你们俩自家人闹什么别扭呢?我说我不知道啊,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我哥他也没说清楚他为什么不要我,只说过两天,会告诉我原因。齐方听完这句却不说话了,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回屋帮忙去收拾房子。
等这一边的事全都停当了,齐方便把我半推半拽地带回我们住的地方。我哥已经先回去了,胳膊上扎了一圈纱布,坐在床上发着呆。我叫他哥,腆着笑脸想凑过去和他套近乎。没想到我哥一翻身倒头就睡,就留给我一条脊背。我真是哭都哭不出眼泪来,爬上床捂着被子,心想兴许他就是一时兴起,等睡一觉醒来他就好了。第二天睡醒我哥已经不在了,我出门去找他,却先找着了齐心。她问了问我昨晚上的事,说你们好大的胆子,怎么敢在这到处乱跑?我心烦意乱的没怎么听她细说,只一味嗯嗯啊啊的应付,直到她说起我哥来。她说她刚看见我哥跟着白先生走了,好像是想要借什么东西。她还问我你哥想留在这干什么,是不是还打算等大姨好点了,再跟她见一面?我连声说不知道,急着问她我哥往哪去了?齐心指了个方向给我,怕我走丢,就一路跟着我过去。
到那地方一看,我哥已经从一间堆满旧东西的屋子里,搬了一面巨大的五行盘出来。那五行盘估计得有上百年的历史,有些地方,还能看见很陈旧的血迹。我看我哥一只手搬东西不方便,于是便想着上去帮忙。我哥却动都不让我动,一个人拿了东西,转身就要走。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问他说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我我究竟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可以改,你别就这么不理我啊!齐心在一旁看着,大概是觉得奇怪。我跟着我哥她又跟着我,也帮着我问,林大哥你怎么了?林柒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揍他一顿消消气呗。她说完也不打声招呼,冲我后脑勺就来了一下,拍得我一个趔趄扑出去,差点没摔一个狗啃泥。
我捂着后脑勺叫齐心别跟着在这添乱,看我哥好不容易停住了脚,转过身来看着我。他那眼神非常复杂,我看不懂,只觉得他这个样子,让我特别的心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他,就听我哥对我说,别再跟着我了。等我把手头的事办完,我会再单独找你谈。我委屈的不行,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你办你的事我又不给你添乱,我还叫你一声哥行不?我哥反正也没答应我,拖着他那面五行盘,终于还是走了。齐心悄悄地靠过来,看了我一会儿,安慰说你别太难过了。你哥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这样,大概是遇见了什么难题,不想要拖累你。你就当是哄哄他,他不让你叫他哥,你不叫就是了。他也说了他会跟你单独谈,你安安心心等两天,总归会有等到答案的那一天。
齐心这次说的这番话对我倒是挺受用的,我稳住情绪谢了她一声,说认识你这么多天了,真没看出来你还会安慰人。齐心眉毛一竖说你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不会安慰人啊!她动不动就作势要打我,这回把巴掌扬起来,又轻轻地放了下去。问我想不想到处走走,她可以领着我逛一逛,顺道也给我讲讲她和齐方小时候的事。我心里的郁闷无处排解,想想便答应了下来。齐心带着我由西面开始,看了两三个院子,说都是他们家老辈里头,鼎鼎有名的人物住过的。她眨巴眨巴眼皮子又说:“我感觉我们齐家,最近这几年真是消沉了不少。以前很有能耐的人都不肯出头了,反而全窝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对外人唯唯诺诺生怕得罪,对付起自家人来,却都下手狠得不得了。齐家就俩出息的男丁,先是齐长萱的儿子被处死,这回,又要杀齐方。”她说完了叹了一口气,听起来,满腹都是感慨。
我看着自己的两只脚,也不知道该和齐心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瞄见前边草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们这齐家大屋里到处都是草,最浅的地方也长出来有三十四公分高。我看见有东西在动的那一片,正是在浅草区,看样子那东西不大,应该是只老鼠,或是别的什么小动物。我也没太留意,随着步子,继续在那草丛中走着。快走到一处石廊台阶的时候,我们面前的草忽的向两边分开,从中间滚出来一颗圆咕隆咚的东西来。我几乎一眼就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猛地跳起来老高,嘴里喊着人头!那有个人头!我看我身边的齐心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压根什么都没看见似得,心里还奇怪她怎么这么淡定,赶紧拉着她,就要往后退。
齐心被我拉得动了一下,马上却又停住了脚,问我哪来的什么人头?我冲着她喊说你看草丛里,那不是,有个人头滚出来了吗?齐心看了一眼我指的地方,茫然地摇了摇头。看来她真是什么都没看见,可是我看的却是一清二楚的。刚打草丛里滚出来那颗人脑袋,此刻正用牙咬着草根,奋力地朝着我和齐心爬过来。我跺着脚问齐心你怎么会看不见呢?它这就朝我们过来了,就一颗人头,其他的部分什么都没有!说到这齐心突然咦了一声,叫我先不要慌,跟她形容一下,我看见的那颗人头是什么样子的。我说这有什么好形容的,就长得跟个脑袋似得,有鼻子有眼睛,还有张嘴。说话间那颗人头已经爬到了近前,就在齐心脚边上。我慌里慌张地正想要提醒齐心,却没想到她竟突然飞起一掌,猛地撞击在我的人中上。我只觉得两眼冒金星,上下牙磕一块,咬破舌头含了一嘴的血。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除咒